鐘溯這次的瘋魔相當厲害,就連尊塵都沒有辦法制伏他。敵軍四散而逃後,元衡陽也趕緊組織將士們撤退,以免鐘溯再傷到更多人。
好在沉楓聽說蓮州城開戰後,不放心冉凝,趕過來看看,尊塵才終於有了幫手。兩人聯合起來將鐘溯打暈,抬回了城內。城門立刻關起,一時間,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
冉凝跑下城樓,直奔鐘溯那裡。
沉楓正在給他把脈,冉凝也不敢打擾。鐘溯的嘴唇成紫色,看上去就像中毒了一般,臉色發青,怎麼看都不像是太好的樣子。
冉凝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心中思緒紛飛,卻抓不到頭緒。
片刻之後,沉楓讓出位置,尊塵給鐘溯把脈。
冉凝趕緊走到沉楓身邊,焦急地問道:「義父,相公怎麼樣?」
「不太好,劇毒入體,導致他內力混亂,走火入魔。我剛剛喂了他一顆解讀的丹藥,暫且保住了命,但能保多久還很難說。」沉楓也不瞞冉凝,如實說道。
「怎麼會這樣?」守在旁邊元衡陽聽完,也是眉頭緊皺,除了最開始那一年半,鐘溯控制不好自己的內力,導致時常瘋魔外,這幾年還算穩定。他以為這對鐘溯來說已經不成問題了,沒想到還是出了狀況。
冉凝從驟然的心慌中突然冷靜下來,開始還有些發抖的手也恢復了平靜。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冷靜下來,可她知道她必須鎮定才能幫得了鐘溯,否則鐘溯這一倒,整個北鑫軍恐怕也要倒了。
尊塵的看法與沉楓一致,起身道:「溯兒現在的內力太亂了,必須找一個安靜又足夠寒冷的地方療傷,以壓制他體內級陽的內力。」
冉凝腦子一轉,忙道:「我們租住之處的冰窖如何?」那裡雖然小了點,但也可以容納兩個人進出,重點是夠冷。
尊塵點點頭,說道:「可以。事不宜盡,我先帶溯兒走。」
「那相公就交給師父了。」冉凝點點頭。
尊塵也沒多說,帶著鐘溯就輕功飛走了。
沉楓看了看冉凝,問道:「跟我一起回去嗎?」
冉凝搖搖頭,心中已經有了主意,「義父,相公就麻煩您和師父了。我要留在這裡,替相公守著蓮州城。您回去後,讓碧竹把我的琴帶過來。」
「好。」沉楓也沒多問,甚至勸一句都沒有,就隨著尊塵離開了。
「少夫人。」小五十分擔憂地看著冉凝,「主子他……」
「有義父和師父在,放心便是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守住蓮州城,等他回來。」冉凝嚴肅地說道。其實她自己都不確定鐘溯到底能不能平安回來,但眼下她既然救不了鐘溯,那就保住鐘溯辛苦打下來的城池。
「是。」小五應道。這個時候他也許應該跟在主子身邊,但他知道,如果主子醒來,一定會希望他在少夫人身邊幫忙。
「幫我安排一個住處,然後去接碧竹。」冉凝吩咐道。
「是,小的這就去辦。」小五應著就快步去辦事了。
「弟妹……」元衡陽覺得此時的冉凝比他冷靜得多,讓他也不覺地鎮定下來。
「元大哥。」冉凝現下也不跟他客氣了,拿他當兄長一般地說道:「有件事還得元大哥親自去辦。」
「你說,」元衡陽認真地看著冉凝。
「相公這次瘋魔,怕是嚇壞了不少人,軍心恐怕也會浮動。您親自去安撫一下那些士兵,將相公瘋魔的責任推到西崖身上,讓他們知道相公也是受害者,而且現在性命垂危。只有得到士兵們的認同,這個仗才能繼續打下去。」冉凝說道。軍心是萬萬不能失的。
元衡陽趕緊點頭,說道:「我馬上就去辦。」他剛才腦子裡是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應該從哪開始辦事,現在有了冉凝的提醒,他也找回了頭緒,這事的確是不能拖的。
剛走出幾步,元衡陽又停了下來,轉頭對冉凝道:「要不你住鐘溯的帳篷吧。」
冉凝搖搖頭,說:「軍中不能有女子,這個時候我們誰都不能讓人抓到把柄,我隨便找一處將就一下就可以了,有小五在,元大哥不必擔心。」
「好。」元衡陽也不再多說,趕緊去忙了。
小五給冉凝找了家離軍營比較近的客棧,租了客棧提供的一個獨院,這樣軍中有人過來也比較方便。
聽沉楓說冉凝讓她帶著琴過去,碧竹絲毫不敢怠慢,抱著琴緊趕慢趕地到了蓮州城,正好遇上來接她的小五,兩個也沒多說,匆匆趕去了客棧與冉凝匯合。
「少夫人。」進門後,碧竹向冉凝行了禮,「奴婢把您的琴帶來了。」
冉凝點點頭,指了指桌子,說:「放那兒吧。」
「是。」碧竹將琴放下,小心地打量起冉凝的臉色。
尊塵和沉楓帶著昏迷不醒的鐘溯進門時,可把她給嚇壞了,也不敢多問是怎麼回事,聽完沉楓的吩咐,就趕緊過來了。
「相公可還好?」冉凝問。
「奴婢也不清楚。姑爺回來後就被帶進冰窖了。」碧竹回道,隨即又問:「少夫人,姑爺到底怎麼了?」
「被人算計了。」冉凝說道。
她剛才一個人在屋裡的時候仔細想了想,格瓦的暗紫色頭髮又浮現在了她腦海中,綜合格瓦的作戰方式,冉凝得出一個結論——格瓦是西崖專門派來針對鐘溯的。
格瓦頭髮的顏色就像是一種詭異的毒,鐘溯唯一一次與格瓦有直接身體接觸的就是兩人在對掌拼內力的時候,也是那一下讓鐘溯走火入魔了。而鐘溯身上的劇毒應該也是那一下被通過內力直接打入體內的。鐘溯近段時間以來,內功控制得還算得當,並沒有出什麼事。能通過這一下直接讓鐘溯走火入魔,顯然是針對他進行了細緻的研究和判斷,甚至這種毒都是專門為鐘溯設計的。
而格瓦從頭到尾都沒有指揮作戰的任何動作和言語,從開戰他似乎就立志于和鐘溯單挑。換句話說,格瓦就是為了讓鐘溯走火入魔才出現的,他的死亡也是在那一刻就被註定了。而格瓦身上帶毒卻未中毒,除了毒對鐘溯有針對性外,恐怕格瓦從小也是在毒中泡大的,他頭髮的顏色就是很好的證明。
如果今天跟她一起來的是義父,那這個計謀肯定很快就會被看穿。可很不巧,她是跟尊塵一起來的,他們都沒有經驗,以至於發現得太晚了。
有了元衡陽的安撫,軍中的人心也穩定了不少,六皇子也跟著幫了不少忙,畢竟他是皇子,安撫起士兵們更讓人覺得安心,還比較好贏得將士們的好感,對他日後也是有好處的。
都沐一前來見過冉凝後,就開始忙於安定民心。施粥之事也沒有停下,還不時跟著巡邏的士兵一起巡視,安撫老弱孩童。他雖不是將軍,但作為軍師,在百姓心中的形象絕對不比將軍差,加上他看上去就比較親和,不像武人粗獷,更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也沒有那麼大的壓迫感。
鐘溯那邊一直沒有消息,不過對冉凝來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雙方大軍都休憩了幾日後,預料之中,西崖軍又捲土重來,整軍直逼蓮州城。他們似乎是知道鐘溯不可能出戰了,也多了幾分自信。
這一戰的指揮重任交到了元衡陽手中。元衡陽也是打過不少大戰的,經驗自是不必說,只看到時候能不能壓住場了。這次也不需要他大獲全勝,只要保住蓮州城不被攻陷就好。
為了以防萬一,冉凝給他出了一個不算太好的主意,讓他派人去找些過年燃放的煙花和鞭炮來,在實在頂不住的情況下,將這些煙花和鞭炮上綁上厚度偏薄的木片,這樣煙花一炸,這些木片的碎屑就會紛飛,雖打不死人,卻也可以阻止他們攻城。當然,這也只能解一時的燃眉之急,可好歹先把這次抗過去再說。至於木片的厚度,還需要做鞭炮的師父和木匠商議。時間緊迫,元衡陽先去應戰,留都沐一在後方處理這件事。
好在木匠家中有不少不同厚度的木片,試了幾次就敲定了。士兵們趕緊將木片綁好,小心地運到了前線。
這些綁了木片的煙火最終也是派上了用場,元衡陽帶著眾將士取得了勝利,雖說情況也不容樂觀,但好歹守住了城池。不過煙火數量有限,這次已經用完了,下次還不知道要怎麼辦,只得再想辦法。
原本冉凝以為西崖軍這次怎麼也要休息上五日才會再來,可沒想到隔日對方又來了。
這對北鑫士兵的體力絕對是一種考驗,冉凝分析西崖之所以能這麼快又攻過來,恐怕是將士兵分成了兩批,想這樣消耗北鑫軍的體力,取得勝利。
元衡陽心中也有些泛愁,但還是不得不去應戰。
冉凝得知消息後,在房間裡沉默了一會兒,才起身對小五道:「帶上我的古箏,我們去城樓。」
小五不解地看著冉凝,但還是下意識地抱起了冉凝的古箏。
「碧竹,給我準備一桶冰水。」冉凝吩咐完,也沒有多做解釋,就帶著小五離開了。
碧竹聽到冉凝的吩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似乎明白冉凝要做什麼了,可還沒等她阻止,冉凝就已經出去了。碧竹咬著牙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按照冉凝的吩咐去辦事了。
冉凝登上城樓時,所有將士都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迎戰。冉凝看著這些士兵們,雖然每個人臉上都帶有一些疲憊,但依舊嚴守著軍人的紀律,不敢有絲毫鬆懈。
這時,西崖的鼓聲先響起。冉凝原地落坐,放好琴,用一首《魂戰曲》應了對方的鼓聲。
如冉凝預料的一樣,剛彈了不一會兒,她就迷失在了曲調中,雙手按照記憶中的曲譜不斷地撥弄著弦。外面如何她聽不到也看不到,只一味地沉浸在魂戰曲中。
這曲子邪性,她知道。可北鑫輸不起,也不能輸,所以即便邪性,她也要在戰場上奏下這一曲。也許等她清醒後,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她願見的,可面對一場失敗可能性極大的戰役,他們誰都輸不起。
《魂戰曲》與之前冉凝在戰場上代替鼓聲的那只戰曲不同,它只要被聽到,就會讓人陷入毫無痛覺、不知恐懼的廝殺中。所以這曲子不宜用內力擴散,因為弄不好,反而也會影響到敵軍。
原本面帶倦色的北鑫士兵在聽到《魂戰曲》後,一個個仿佛失了靈魂一般,只知道向前廝殺,殺掉敵方,而同時又如靈魂操縱著身體,絲毫不覺疼痛,且能辨識敵我。
可以說這是孤注一擲的一戰,不成功便成仁!
不知過了多久,冉凝只覺得全身一冰,曲音止,冉凝也被從失魂中拉了回來。
「少夫人,您沒事吧。」碧竹在知道冉凝要彈《魂戰曲》後,就知道自己要怎麼辦來防止失神。當初冉凝第一次彈這個曲子的時候,她已經跟著冉凝了,只是那時她去忙別的,並不在冉凝身邊。事後老萬平伯也教了她要如何應對,想來老萬平伯也是有先見之明的,知道這支曲冉凝可能會再彈。
冉凝回過神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已經有些崩了,被冷水一激,傳來陣陣刺痛。不過她也顧不上這麼多,起身去看城樓下的情況。只見北鑫軍已經占了很大的優勢,但很顯然,這些人都跟失了魂一樣地在戰鬥。
就在冉凝心慌於如何讓這些將士們回神時,一陣瓢潑大雨驟然落下,如倒到地上一般,澆透了戰場上和每一個戰士,也讓北鑫的將士們如夢初醒。
西崖軍已經被擊退,《魂戰曲》的作用失效得剛好。眾將士還沉浸在疑惑中,沒有回過神來。
「小五,你去通知元將軍回城,這件事怎麼圓你自己看著辦。我先和碧竹回去了。」冉凝說道。她現在很累,亟需休息,也不知道這一下會不會讓她再生病。
「是,少夫人放心。」小五也跟著失了魂,好在碧竹抬來的水比較多,分了他一點才讓他早些回過神來。
碧竹也沒管裝水的木桶,拿著帶來的披風給冉凝圍好,然後抱起冉凝的琴,就隨她一起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城中很是空蕩,百姓都躲回了家中,士兵們也都壓上了前線。
走到一半,冉凝突然感到後頸一疼,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在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聽到了碧竹驚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