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莫寧聽到這低沉的嗓音,在黑夜裡,顯得尤為清晰。他沉默片許,才緩緩開口:「我的確可以直接告訴辛大人幕後真兇是誰,可我想幫幫那人。即使她殺了人,需要殺人償命,那是這件案子;可一旦抓到了,難保那人殺人的原因會再次被隱瞞下來,既然要做,也不能讓那人白白犧牲了自己,換取那麼一個紈褲的命。」
黑蛇:這是一件案中案?
陸莫寧嗯了聲:「所以……在讓辛大人找到兇手之前,我要先把那件當年被隱瞞下來的案子,重新翻出來。」讓它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也全了那人這些年的隱忍。
許久,黑蛇都未再開口,陸莫寧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大概是今日聽了辛大人的話,胸腔再次湧上熱血,竟是很快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他就去了刑部,辛大人早就等在了那裡,把他引入刑部的書房,關上門,神神秘秘道:「陸老弟,昨個兒老哥聽了你的,專門把不只是近一年來的與薛世子有仇怨的人家翻了翻,還把近十年的都一起翻了,兇手老哥是還沒眉目,不過卻找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陸莫寧心思一動,知曉自己昨日專門的提點起了作用,不動神色問道:「什麼奇怪的地方?」
辛大人快步走到案前,把鋪滿凌亂的卷宗上翻出一本卷宗,快速翻到一處,點了點,指給陸莫寧來看:「你看這裡,我突然發現,兩年前,有人狀告薛世子害人性命……只是奇怪的是,這狀紙遞上來不過半日,苦主就撤案了,只說是誤會。這裡,寫了定案,可我翻看了苦主之後,更加覺得怪異。」
陸莫寧的視線在那卷宗上一掃,瞳仁縮了縮,接了過來,從上往下看了一遍之後:「薛良?……嗯?薛世子的三叔?他怎麼會狀告薛世子?害人性命,害的是誰?」
辛大人錘了一下掌心,探過頭,用手指點了點:「陸老弟你繼續往下看,還有不少能挖掘的地方,當時那段時間正好是聶中郎出事,朝中幾個部都在查這件事,焦頭爛額,這薛三爺撤了案之後,加上定國公親自來了一趟說只是誤會,加上當時的確是忙,所以就忘了,蓋棺撤案之後,也就忘記了。昨晚我睡不著,把這些卷宗翻了出來,沒想到偶然翻到這一頁,也就想起來了……昨夜想了一夜,怎麼想都覺得奇怪,按理說,一個叔父怎麼著也不會去告侄兒,後來瞧瞧死的人,竟然是這薛三爺的嫡子,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陸老弟你給看看,這可有問題?」
陸莫寧垂眼,肯定是有問題的,他卻不能直接說,剛打算從頭再看一遍,只是這時手腕間的木珠再次緊了起來,他皺了皺眉頭,伸出手覆蓋在了上面,木珠很快恢復平靜。
陸莫寧奇怪:這黑蛇到底怎麼回事?上一次在御書房也出現過這種情況,如今在刑部也出現?莫不是它出了問題?
「陸老弟?陸老弟?」辛大人看陸莫寧盯著自己的手腕發呆,連忙喚了聲:「你也看不出來嗎?」
因著先前扈氏的事,辛大人對陸莫寧謎之信任。
陸莫寧搖頭:「這的確有問題,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這薛三爺斷然不會冒著得罪薛家大房的可能來狀告薛世子。」這薛家一共有三房,大房是定國公最為看重的,這薛世子一被封為世子,更加奠定了大房在定國公府的地位;二房則是次之,有出息的沒多少,而那與薛世子有首尾的卞氏,就是出自二房三公子的媳婦兒,雖說二房不如大房,這薛二爺到底在京有個一官半職;這三房卻是不一樣,這三房的薛三爺薛良只生了兩年前遇害的薛四公子薛奕諶一人,三房從商,在趙國,士農工商,雖說薛三爺家產最為富餘,偏偏因為地位低,卻還要依附於大房,賺來的銀錢,大多都被定國公拿來補貼大房。
「對對對,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些時日,老哥為了查薛世子被害一案,把這薛家的情況摸得門清,這薛三爺一直從商,不過對定國公府一直都多為照顧,卻是從兩年前那薛四公子死了之後,就直接分家分了出去,直接在定國公府砌了一道牆,與其餘各房隔開了,本來這其餘二房沒分,三房卻先分了出去,定國公竟然還同意了,這著實奇怪。所以,老哥就想讓你來看看,這會不會有什麼隱晦的事?莫不是,當年這薛四公子的死,的確有問題?」辛大人覺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陸莫寧在,他覺得自己這兩日茅塞頓開,竟然覺得自己聰明了不少。
「怕是的確有問題,辛大哥先前去查這二房的卞氏,可查到什麼了?」陸莫寧一步步引著辛大人往前行。
「那卞氏?查出來了,的確是有這件事,她跟那薛世子有齷蹉已經三年多了,那二房的三少爺知道了真相之後,直接一封休書把人休了,如今已經趕回了娘家。不過這卞氏卻是跟薛世子的死沒關係,當時薛世子死的時候有人證,那玉冠是對方跑去跟卞氏偷情之後不小心落下的,卞氏本想著下次還給對方,結果沒想到……對方從她那裡出來之後,就死了。」辛大人還挺遺憾,隨即也極為不恥,好好的三少奶奶不當,竟然做出這種浸豬籠的事,可偏偏定國公以家醜不可外揚,不讓宣揚出去,只說把人休了,要維護死者的聲譽。
可那薛世子在京城還有名聲可言?簡直比聲名狼藉還要貓厭狗憎。
「可既然這卞氏與薛世子有三年多的私情了,薛四公子的事發生在兩年前,也許……這卞氏知道什麼也說不定。」陸莫寧緩緩開口。
辛大人一喜:「對啊,老哥讓人去傳召那卞氏。」
「辛大人不可,如果事情真的有隱情,既然當年薛三爺都被壓了下來不得不撤案,如果傳出去,怕是很快定國公就會前來找大人,打草驚蛇,怕是不便尋求事情的真相。」陸莫寧緩聲道。
「對,對對……陸老弟你說得對,那怎麼辦?」辛大人頭大了,他最怕對付婦人,就拿那拿著玉冠差點讓他相信卞氏是兇手的夫婦,他怎麼問都問不出什麼,他們只道有人花了銀錢讓他們這麼做,卻並未見過那人的面容,也不知身份。
陸莫寧湊近了,低聲在辛大人耳邊說了幾句,辛大人眼睛先是一亮,隨即黯淡了下來:「這……能行嗎?」
陸莫寧頜首:「兵不厭詐,為達目的,偶爾用些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辛大人一咬牙:「行,那就按照陸老弟你說的辦。」
半個時辰後,辛大人一身便服帶著兩個一手培養可信任的衙役也常服,連同陸莫寧一起,去了這卞氏的娘家。
這卞氏娘家並不是高門大戶,只是一個稍微富庶一些的商家女,不過因著這卞氏當年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兒,那二房的三公子對其看中,求了很久,才三媒六聘娶了過去,可未曾想,這還不到五年,對方與那薛世子有首尾已然有了三載多。
陸莫寧等人到的時候,正看到卞家的人把卞氏給趕出了家門,趕人的是卞氏的哥嫂:「……這裡已經容不下你了,你為何被休棄回來,我們也不給你張揚,可你這樣的,我們絕留不得,你趕緊走!否則,別怪我們把你做的那些醜事都抖露出來!」
卞氏穿著一身舊衣,跪在那裡背著一個簡陋的包袱哭求,可對方並未心軟,揚言要說出來,卞氏大概是真的害怕張揚出去,到時候不僅要被浸豬籠,敗壞了定國公府的名聲,光是定國公也不會饒了她。
卞氏只能哭的淚眼婆娑的背著包袱亦步亦趨離開了,辛大人要上前,被陸莫寧攔住了。
他們一行四人一直跟著卞氏到了一處偏僻處,才現了身,辛大人沉著臉,威嚴道:「卞氏。」
卞氏是見過辛大人的,看到辛大人嚇了一跳:「大、大大大……」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可要跟我們走一趟?」辛大人黑著臉道。
卞氏被嚇到了:「不……我不去衙門。」
轉身就要跑,卻被兩個常服衙役給攔了下來:「你是跟我們走一趟,還是我們把你綁走,你自己選一個?」
卞氏最終還是跟他們走了,到了一處茶樓,辛大人包了一個包廂,把人帶了上去,讓卞氏坐在那裡,也沒說話,就這樣晾了一會兒,晾的卞氏心驚膽戰,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人饒命啊,奴家真的沒殺世子爺,求求您要給奴家做主啊。」
辛大人看了陸莫寧一眼,陸莫寧點點頭,辛大人才冷笑一聲:「卞氏,本官且問你,你可知這次是誰要害你嗎?就算是本官今日饒了你,你覺得那人會放過你?你怕是……一走出這茶樓,等我們離開,你壓根就活不到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