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月白樓之所以出名,因著這裡面的少年都長得極好之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氣質不俗,讓前來玩樂的恩客有種很不一樣的感覺。
可如今被這少年一比,頓時覺得都是浮雲,少年明明清麗稚嫩的姿容卻有著一雙深邃沉冷的雙目,加上週身穩重清冷的氣質。
矛盾糅合在一起,卻偏偏誘、人得緊。
原本正遊走在恩客間的一位月白樓管事,看到陸莫寧也是一愣,不過他到底見慣了美人兒,雖然這少年是他這些年見過姿容最為突出的,卻也沒表現出異常,快走過去,熱情道:「這位小公子,可是有相熟的?」
這少年瞧著面生,與其說像是來玩的,倒更像是來捉姦的。
陸莫寧對旁人的目光比較敏感,不過他到底沉穩,並未在面上表現出來,薄唇一動,吐出兩個字:「找人。」
眾恩客八卦之魂頓時起了:難道……這是哪家的小相公來抓人了?
趙國民風開放,男子可娶男妻,只要是自願並無約束。
陸莫寧這句找人,讓他們腦補了一番,覺得這俊俏的少年定然是來找自家老爺的。
管事也是一愣:「不是小公子你是找……?」
陸莫寧定定看他一眼:「白老闆。」
「什、什麼?」管事一愣,大概是沒聽懂,以為自己聽錯了。
陸莫寧重複了一遍:「我來找白老闆,告訴他,舊識。」
陸莫寧這句話直接在整個大堂炸開了:不是吧?這小公子是來找白老闆的?莫不是白老闆哪個藍顏知己?
他們忍不住視線在陸莫寧身上打轉,頓時都羨慕了起來,真是便宜了白老闆,不過這般可人的美人兒,竟然捨得放下不理,真是暴殄天物。
陸莫寧進來月白樓之前就想過這種情況,他一向面不改色,淡定沉穩的目光,睨了傻了眼的管家:「怎麼?白老闆不在?」
管事愣是被唬住了,對方熟稔的語氣,讓管事當真以為莫不是老闆辜負了這小公子被人找上門來了,坑巴巴道:「在、在的……」
「勞煩告訴一聲,故人來訪,望一見。」陸莫寧緩緩開口道。
管事到底不確定,若是旁人他興許極回絕了,一則是陸莫寧氣質獨特,不像是會撒謊之人;二則是陸莫寧言之鑿鑿,太過淡定,管事哪裡敢耽擱,應了之後,就去了三樓白老闆專門的歇息處,也該這小公子幸運,老闆剛從外地趕回來,正在歇息,不過他也不敢耽擱,稟告了之後,那白老闆皺眉凝思,不記得自己招惹過這麼一位,可對方道是故人,白老闆心道見一見也無妨,興許還真是故人也說不定,就讓管事去請人了。
陸莫寧在一樓的大堂並未等多久就被帶上了三樓。
等房間的門關上,陸莫寧朝前方屏風下的一張軟榻上看去,男子一襲雪緞錦袍,垂著眼正跪坐在矮几上啜著一杯清茶,大概是剛起,墨發並未束起,隨意披散在身後,從陸莫寧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對方清俊白皙的一張側臉。
等聽到動靜轉過身,陸莫寧倒是詫異這白老闆挺年輕的,大概只有三十來歲,模樣清俊儒雅,不過氣色並不好,面色蒼白,透著病態。
白錦榮聽到動靜偏過頭來,視線落在陸莫寧身上,原本就死寂的眸仁更是沉冷:「你是何人?何以欺騙我的管事見我一面?」
陸莫寧道:「我的確是找你的,也是你的故人要見你,不過不是我。」
白錦榮皺眉,覺得這少年話裡透著怪異之處,不過只以為對方是認識他的故人,他只是代替故人傳遞個消息而已:「你所說的故人是何人?」
陸莫寧一直沒聽到男子開口,不動聲色的用手扯了一下木珠。
男子低沉的嗓音才帶著一絲莫名響起:告訴他,墨陽一別,已是七載,浮生不見,只願安好。
陸莫寧聽來,著實奇怪,不過這會兒到底不是問的時候,看向白錦榮把這十六個字重複了一遍。
只是陸莫寧的話音一落,原本還在淡定啜著茶水的男子,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須臾間,捏著杯盞的手指開始顫抖了起來,隨即就是全身,這一幕讓陸莫寧心下驚訝,不過到底面上不顯,下一瞬,就看到那原本淡定雅致的男子,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般,猛地踉蹌著從軟榻上撲下來,甚至未著靴子,死死摳著陸莫寧的肩膀,紅著眼迫不及待詢問:「他還沒死對不對?還沒死對不對?!啊,你告訴我,他還沒死對不對?他當年是假死的對不對?對不對……」
白錦榮一連說了數個對不對,彷彿這樣才像是說服了自己對方真的還活著一般,可說到最後,嗓音越來越低,踉蹌著一步步後退,直到腳後跟抵著軟榻,頹然坐下來,白著臉,開始低低咳了起來,越咳卻是越劇烈,淒慘的模樣,讓陸莫寧即使光是瞧著,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悲傷。
陸莫寧張嘴,想勸慰幾句,竟愣是開不了口。
他低下頭,發現不知何時木珠化作了黑蛇,正盤在他的手腕上,靜靜瞧著不遠處的男子。
可陸莫寧分明感覺到手腕上對方纏繞的力道越來越緊。
就在這時,突然房間的門被大力踹開,一道挺拔的身影大步踏了進來,來人一襲黑袍,高大健碩,凌厲的視線環顧一圈,落在白錦榮身上,再落到陸莫寧身上,帶了殺意。
男子面色沉冷:「你對他說了什麼?」
陸莫寧抬眼,眸色澹然:「這是我與他的事,與你無關。」
「找死!」男子陡然抬起手臂,腰間的佩劍陡然出鞘半寸,只是還未動手,就聽到身後白錦榮嘶啞的聲音帶著怨懟:「高邑!你敢動他試試看?!」
被稱作高邑的男子大掌緊攥著刀柄,一雙虎目冷戾,可到底是猛地把刀鞘光一聲重新收合,警告地盯了陸莫寧一眼,這才轉身看向白錦榮,走近,居高臨下得瞧著咳得面色慘淡的男子,惡狠狠:「都過了四年了,他早就化作了一堆白骨,你何必這麼糟踐自己的身體?」
「不用你管!若不是四年前你攔著,我何以不能見他最後一面?我們十多年的兄弟……若不是你……咳咳……」白錦榮說到激動處,猛地再次咳了起來,瞧著像是風燭殘年一般,讓陸莫寧皺眉,對方這身子骨怕是損壞的厲害啊。
男子大概是惱了,咬牙:「你讓我眼睜睜瞧著你去送死是不是?!行啊,你現在過去,若是你死了,我就給你陪葬行不行啊?」
白錦榮原本的怒意突然就那麼偃旗息鼓,怔怔仰著頭,眼尾帶著紅意,陸莫寧不經意瞧見了,竟是覺得對方整個人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媚意,可轉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冷意:「那你就去死吧。」
男子大概是氣急了:「你個沒心肝的玩意兒!」說罷,直接把人攔腰抱了起來,就往屏風後走去,剛開始那白老闆還掙扎的聲音傳來,男子低下頭就親了下去,後來就沒聲音了……
陸莫寧難得怔愣在原地,整個房間靜謐一片,大概是對方帶著人去了密室,從這邊聽不到半點聲響,陸莫寧半晌回過神,低下頭:「這白老闆是你認識的吧?他被這麼強迫帶走了,你不上去咬那個高邑一口?」
黑蛇垂著尖腦袋,蛇尾卻是甩了甩:他們本就是一對戀人,自小一起長大,吵吵鬧鬧數年了,放心,高邑不會傷害他的。
陸莫寧:「那他們……我們還等嗎?」
陸莫寧想到最後看到的那一幕,莫名想到他們此刻去做什麼了,原本清麗的姿容染上一抹赧然,站著也不是,走也不是。
黑蛇不知何時仰起腦袋:嘖,為何不等?你在想什麼?莫不是想什麼旖旎的事情?
陸莫寧反擊:「要不要我帶著你前去問問,他們要不要收留你?應該比我盡心才對。」
黑蛇:……
這麼小氣的人到底是怎麼當上狀元郎的?
黑蛇半天才慢慢道:你就不怕長針眼?
陸莫寧挑眉,拖長聲音:「哦?你在亂想什麼?長什麼針眼,莫不是在想什麼旖旎的事情?」
黑蛇:……
個熊玩意兒!這麼小氣報復心這麼重,他怎麼不上天呢?
陸莫寧把黑蛇堵了回去,頓時心情極好,加上密室隔音不錯,他也聽不到聲音,這房間檀香瀰漫,茶水糕點一應俱全,一旁的角落擺著棋枰。
陸莫寧走過去,捻著玉子,擺盤自己對弈。
不知過了多久,黑蛇再次變了回來,看到興頭,游到對面,捲著棋子:等等,我來跟你對一盤。
陸莫寧看黑蛇一眼,眼神意味莫名,看得黑蛇蛇尾僵了下:瞧什麼?
陸莫寧道:「若是要下,不許中途退局。」
黑蛇不甚在意:自然。
只是下了半個時辰,黑蛇終於知道這廝開始那一眼到底是什麼意思了,黑蛇蛇尾僵直地捲著棋子從棋罐裡爬出來,這樣重複了數十次,他覺得尾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等把棋子擱在棋枰上,蛇眸定定盯著陸莫寧,瞧見少年微揚的嘴角,清麗惑人,卻偏偏帶著一本正經的不懷好意,黑蛇終於有所覺悟:下次絕對不能跟這人鬥嘴了,毒舌還小心眼!不就是嘴賤說了他一句雛兒麼?至於記到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