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後三天, 薛訓庭即使再不願意,還是被駱釗直接砍了,當日對方被斬首時, 萬人空巷, 因為裴晁是苦主,駱釗法外開恩,讓對方前去觀看。
裴晁因著無功名在身,本來應該也判斬立決, 不過因為對方殺人情有可原,加上那七人皆是有罪在身, 以及有萬人為其聯名請命, 是以,十日後駱釗宣判, 對方留下一命,被判了終身苦寒之地流放。
不日即將啟程前往發配之地。昌榮歡因為有官職在身,需要壓往京城重新由上面定奪,暫時還被關押。
這件遲了十五年的裴氏女一案,終於落下帷幕, 陸莫寧與趙天戟等人也即將告辭離開寧州府,陸莫寧在離開之前,與趙天戟一起,去見了裴晁一面。
裴晁被單獨關押在先前昌文柏待的那間地牢裡,昌文柏白日裡一直陪著他,雖然兩人臉色都很不好, 只是精神氣卻不錯,昌文柏正在給裴晁餵藥。
看到陸莫寧與趙天戟,昌文柏放下手裡的藥,起身給陸莫寧磕了一個頭,裴晁也隨即跪下:「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本來以為必死無疑,未曾想竟還能保住一命,如此已經是萬幸。
他們知道肯定是陸大人做了什麼。
陸莫寧將他們攙扶了起來,認真看向裴晁與昌文柏:「你好好用藥,你年紀還很輕,以後身體還能養好,只是流放之地苦寒,好好照顧好自己。」
昌文柏攬住了裴晁的肩膀,相視一笑,看向陸莫寧:「大人放心,我已經跟娘說好了,也詢問過駱大人了,他說父親也很可能被發配到阿晁被流放的地方,大概會有二十年。我們打算隨著一起舉家搬遷到那裡,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陸莫寧嗯了聲:「你們……好好活著,以後會好的。」
一旁的趙天戟看向相依偎的兩人,輕輕吐出一口氣:「爾且放心,最多再等五載,天下大赦,你們必定能重獲自由。」
陸莫寧愣了下,詫異地扭頭去看趙天戟。
裴晁與昌文柏也愣住了:「大赦?」莫不是當今聖上要大婚?
趙天戟卻是看著他們自負的一笑:「爾且等著……在此之前,保護好你們的性命,會有重歸自由的那一日的。」
裴晁與昌文柏眼底隱隱浮掠出一抹希冀的光,再次給兩人磕了一個頭:「就算沒有那一日……我們也已經很知足了。」
至少,他們還有命活著,不必天人永隔。
陸莫寧隨後親自看著裴晁被壓上了囚車,隨同先前被判了流放的囚犯一起被押走了。
裴晁被送走時,很多百姓出來一直將他送到了城門外,裴晁瞧著這些熱情的淳樸百姓,在囚車裡跪了下來,給他們認真磕了一個頭,就此拜別,以後恐難再見。
陸莫寧望著裴晁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城門的盡頭,肩頭突然被攬住了,他側過頭去看,發現趙天戟的視線正直勾勾落在他的身上。
陸莫寧:「你這幾日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趙天戟挑眉,「能有什麼事?」
陸莫寧上下看了他一眼,難道是自己多心了:「可你……」怎麼突然這麼纏人了?
以前還不覺得,這幾日,他一抬頭,就能看到對方正直勾勾盯著他發呆,這還不纏人?
趙天戟卻是嘴角一揚,給了他一個蠱惑的笑:「看來小陸大人是被爺看得心口小鹿亂跳了對不對?想讓爺多看你就直說嘛,你不說,爺怎麼……唔!」
趙天戟這次直接被陸莫寧踢了膝蓋,對方小腿毫不客氣,疼的趙天戟抿緊了薄唇,才把痛呼聲壓下去。
等他單腿跳著轉過身去看,身子挺拔修長的少年郎已經走遠了,他忍不住咧了咧嘴,「真是最毒……少年心啊。」
只是望著陸莫寧的身影,眼底帶著揮之不去的留戀。
此去一別,怕是沒有三年五載根本見不到,這個他從重歸人世間就一直陪伴著的少年郎,他看著他從最落敗的境地,到如今的肆意,不知何時,對方的音容面貌早就悄無聲息的進入了他的心底,留下了再也無法消抹的痕跡。
翌日一早,陸莫寧一行人拜別了駱釗駱大人,對方還要押送昌榮歡進京,倒是沒見到段勁松段老爺,詢問之下是先一步離開了。
陸莫寧倒是也未多想,不過這次裴氏女一案能夠解決的這麼順利,也多虧了段老爺的相助,所以以後有時間,還要親自去謝謝對方。
隨後,拜別了駱釗,陸莫寧帶著趙天戟、洪廣平,以及桑培就啟程返回江棲鎮。
只是第一晚歇息的時候,陸莫寧就感覺額頭上隱隱發燙,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只是等他再去看時,又並無任何異樣。
是夜,陸莫寧覺得額頭上又是隱隱發燙,他自己並未看到的是,他額頭上一道極淺的紅痕若隱若現,隱隱泛出紅光。
而他身邊的男子則是像是陷入了某種夢魘,渾身也散發著越來越濃烈的紅光,只是最後陡然變回了黑蛇,悄無聲息。
如此往複數次,最終停歇。
陸莫寧起床時,發現不知何時趙天戟再次變回了黑蛇無聲無息地趴在那串木珠上,陸莫寧抬手碰了碰,對方並未變回人形:「你怎麼了?」
陸莫寧拽著他的蛇尾晃了晃。黑蛇似乎這才慢慢仰起頭,極為倦怠,蛇尾勾了勾他的手腕:困。
陸莫寧皺眉,眼底露出擔憂:「你沒事兒吧?」
黑蛇搖頭,尖腦袋略微仰了起來:……能有什麼事?還是阿寧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要見見爺那張帥的……
隨即,黑蛇就直接被陸莫寧的衣袖給完全遮住了,上方傳來少年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聲音:「那你還是繼續當蛇好了。」
難得意外的是,黑蛇聽完了低低笑了聲,竟是當真那般捲縮著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陸莫寧離開客棧上馬的時候,多看了一眼,發現黑蛇還在繼續睡,眉頭皺緊了。
不過他倒是也沒多想,想著大概是這些時日對方累著了,等回到江棲鎮,再仔細詢問一番。
洪廣平看到陸莫寧一人下來了,著實奇怪:「大人,賀涉呢?」
賀涉不是跟大人一個房間麼?怎麼大人下來了,賀涉卻是不見了?
陸莫寧垂著眼上了馬:「他有事先回江棲鎮了,趕路吧。」
陸莫寧都這麼說了,洪廣平也不好多問,桑培更是從來不懷疑任何事情,陸莫寧做的事情,那就是對的。
趙天戟覺得自己自從那日發現自己可以即使脫離了陸莫寧,也能自行變身之後,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這兩日直接達到了極致,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總覺得渾身像是要灼燒了一般。
可想到能完全自行變身,趙天戟覺得應該是快要完全恢復的緣故,倒是也未多想,乾脆就變了身貼身纏在了陸莫寧的手腕上。
再過不久,他就要離開了,能多留在對方身邊一刻是一刻。
如此又走了一兩日,卻是出了意外。
一行三人一蛇行至一處峽谷時,突然從上方開始砸下了無數的石塊。
這發生的太過突然,陸莫寧臉色一變,三人迅速驅馬躲避,只是到底身下的馬有躲避不及,被砸傷了,他們乾脆棄馬往回迅速跑。
「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山上怎麼會突然落下這麼多石頭?」這也沒發生什麼山崩一類的?
桑培則是直接扛起陸莫寧,徒手用手臂擋住了一塊砸下來的石塊,對方力氣大,臂力十足,竟是直接將石塊給揮開了。
可到底他不過是血肉之軀,這般幾次,他手臂上已經有血滲出來,不過好在他們剛進入峽谷不遠,三人退出去時,雖然受了傷,到底保住了命。
桑培帶著陸莫寧,護著洪廣平往後退,陸莫寧不知想到什麼,卻是突然指著一個小道:「從這裡走,快跑!」
這山上突然砸下石塊,數量還這麼多,並未發生山崩,絕對是人為。
對方的目的很簡單,致他們於死地。
陸莫寧並未與人交惡,唯一的就是先前剛解決的裴氏女一案,而在這個案子中,有這個能力做到這一切的,也就是薛家的人。
陸莫寧心裡隱隱不安,只希望不要是那個人。
他竟然是沒將那人算進去,畢竟時間太短,不過是十多日的功夫,對方想要從軍營趕過來……
可當時駱大人跑廢了六匹馬也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了,對方如果在意薛訓庭,那麼勢必也會不惜一切代價趕過來。
是他大意了,竟是忘記了這一茬。
桑培對陸莫寧的命令唯命是從,他直接帶著陸莫寧就往前方崎嶇的小道跑,從這個峽谷往那是一片叢林,他雖然不明白大人為何如此,卻還是跑了。
洪廣平跟在身後也狼狽不堪,「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他剛問完,不用陸莫寧回答他也知道了。
因為從後方他們先前衝進來的小道盡頭,突然傳來了馬鳴聲,隨即,就是凌亂的腳步聲傳來,至少有百餘人,洪廣平臉色變了。
陸莫寧對自己的體力有自知之明,只是時間久了,桑培手臂流著血,到底是難以撐住,身後的人棄了馬越追越逼近。
陸莫寧輕歎一聲:「桑培,放下我。」
桑培難得梗著脖子沒說話,像是一隻蠻牛一樣往前衝,不顧四周的荊棘將他身上的衣服給劃破了。
陸莫寧:「桑培!將我放下來,他們要殺的人是我,你們不是他的對手,這樣下去,我們三個人都會沒命。」
洪廣平跟在身後,邊跑邊往後看,聽到這一句,臉色也變了,「大人,到底是什麼人?」
陸莫寧:「當年雲戟帝的前鋒參領,如今的輔國大將軍……」
洪廣平渾身一顫:「那位驍勇善戰的薛將軍?薛訓崇?薛訓庭的堂弟?」
陸莫寧嗯了聲,是他大意了,沒想到這人身為一個將軍,膽子竟然真的這麼大,真的敢沒有命令就離開軍營,這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刺殺朝廷命官。
洪廣平也想到了這一點,咬牙切齒:「他娘的!老子跟他拼了!大人你們先跑……屬下去斷後!」
「不行!」陸莫寧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你不是他的對手,他在軍營這麼多年,以一擋百不在話下,你過去,就是送死!」
這薛訓崇是真的刀尖見血的,洪廣平待在江棲鎮,雖然是裡面一霸,可到底沒真的見過血,連薛訓崇手底下的兵怕是都不可能是對手。
「可大人……難道讓屬下眼睜睜看著大人你去死嗎?大人,江棲鎮還需要你,大趙……也需要你啊!」洪廣平紅著眼圈,死死咬著牙,看向桑培,根本不給陸莫寧機會:「帶大人跑!」
說罷,抽出腰間的大刀就衝了過去!
「洪廣平!」陸莫寧臉色大變,想從桑培身上下來,卻被桑培梗著脖子死死摁住了,直接就抱著往前衝。
趙天戟這兩日因為身體的不適昏昏沉沉的,處於半夢半醒間,壓根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一切,也不知道陸莫寧等人此刻遇到的危險。
陸莫寧的吼聲沒能制住桑培的動作,陸莫寧扭頭看去,根本無法想像洪廣平這麼一去,怕是根本沒有機會回來了。
陸莫寧狠狠閉了閉眼,既然左右逃不下來,倒不如放手一搏:「桑培,你回去幫他!我自己跑!」
桑培的腳步一頓,他似乎是背著陸莫寧回頭看了眼,他長得高,棕色的眼珠剛好就透過樹枝的縫隙,看到為首的將士一刀就砍在了洪廣平的肩胛骨上,被洪廣平躲了一下,血濺了出來。
桑培瞳仁一縮,將陸莫寧放了下來,陸莫寧被放下來之後,為了讓桑培相信,迅速自己往前跑:「快去救他!」
桑培終於相信了,扭頭就去救洪廣平。
陸莫寧鬆了一口氣,到了前面一個拐角,又從另外一條佈滿荊棘的小道上拐了回來。
如果注定有這麼一劫,注定躲不過去,他為何還要連累兩個無辜的人。
陸莫寧到近前的時候,就看到洪廣平與桑培滿身是血,背抵著背,正在與將他們團團圍住的人廝殺。
陸莫寧繞道外面,突然站在了拐角的一處,朝著為首的一身盔甲卻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中年男子喊過去:「薛訓崇,你要找的是我……放過他們!」
「大人!」洪廣平與桑培臉色大變,想要衝出去,卻被四周的士兵圍堵的嚴嚴實實的。
薛訓崇一雙冷目帶著凶殘的狠意,慢慢轉過身,長靴踩在雜亂的荊棘上,朝著陸莫寧一步步走了過來:「你就是那七品小縣令?」
陸莫寧沒吭聲,只是負在身後的手攥緊了。
薛訓崇卻是越走越慢,一雙凶狠的目光,帶著悲天憫人的嘲弄:「不過是一個小東西,竟然能將他給弄死了,你可問過本將軍?我們薛家的人,就算是死,也輪不到你插手!」
「你想如何?給薛訓庭報仇嗎?血債血償?」陸莫寧開始往後退,目光緊緊鎖著薛訓崇。
後者大概是壓根沒把陸莫寧看在眼裡,畢竟在他看來,對方不過是一個徒手就能碾死的螞蟻。
「你覺得呢?你的命,本將軍要了,送你歸西,也好隨了去給他下去陪葬!」薛訓崇一手就開始去抓陸莫寧,雖知道,對方仗著身材瘦弱,極為靈便的一閃,隨即,手裡的一把乾裂的泥土就灑了過去,準確地灑進了薛訓崇的眼睛裡。
「該死!」薛訓崇大概沒想到一個堂堂的縣令竟然會用這般卑劣的手段,被灑個正著,薛訓崇咬牙切齒,臉色狠戾,「給老子追!抓到立刻砍死不論!本將軍給他論功行賞!」
幾乎是一道令下,以薛訓崇為首的將士開始朝著陸莫寧追過去。
桑培與洪廣平臉色大變:「大人——」
只是兩人傷得太重,根本就無法再追上去,只是依然攙扶著,踉蹌著想追過去救陸莫寧,即使只是強弩之末,卻也不肯放棄。
陸莫寧邊跑,感覺著四周的荊棘在臉上身上劃過,疼的他渾身都麻木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讓他腦子亂糟糟的,只是腦袋裡卻只有一個念頭,跑得至少遠一些,至少能少死一個算一個了。
只是,不知為何,腦海裡這時竟是閃過趙天戟的臉,嬉笑的,冷漠的,狡黠的,痞笑的……
陸莫寧搖了搖頭,忍不住攥緊了手裡的木珠,幸虧他不在,否則,他這是剛活下來死裡逃生得以重生,就又要被他連累了。
身後緊追不捨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陸莫寧沒發現他手臂上被荊棘劃破的血順著手臂往下流淌,最終血珠子流入了手腕上的木珠上。
而與此同時,有紅光在他指縫間隱隱泛光,只是被他手臂上的血痕給遮擋,並不明顯,與此同時,他眉心的一道紅痕越來越明顯。
終於,陸莫寧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後背上被重重踹了一腳,陸莫寧一個踉蹌,撲到了前方,雙手按在了荊棘上,血頓時流得愈發的凶,身後追逐的腳步聲停了下來,隨即傳來薛訓崇嘲弄的冷笑:「跑啊,還繼續跑啊,沒想到你這小子還挺能跑,放心,等老子先弄斷你的雙腿,看你還怎麼跑!」
陸莫寧手臂撐著身體剛起身,就聽到這麼一句,上一世不良於行的恍惚襲來,陸莫寧猛地轉過身,一雙清冷的鳳目沉沉盯著薛訓崇。
薛訓崇被對方狼崽子一般的眼神給驚了下,隨即慢慢抽出自己腰間的劍,抵著陸莫寧:「行啊,不服?陪他玩玩,別讓他死的這麼痛快,記得先砍了雙腿,看他還怎麼跑!」
只是,就在眾將士圍上來的同時,陸莫寧突然扯過用早就抓在手裡的荊棘纏住了就近的一個士兵,猛地一轉,在對方吃痛的同時,將他手裡的劍給搶了過來。
直接對著對方劈了下去。
那士兵一個不慎,還真的被陸莫寧給砍到了,隨即,就怒了,直接朝著陸莫寧一圈砸了下來。
只是這一圈並未砸到陸莫寧的身上,對方的拳頭愣是被一雙有力的鐵掌給死死攥住了,隨著「卡嚓」一聲,愣是將對方的一條手臂給扭了下來。
那士兵愣是對上了一雙血目,伴隨著身後昏暗的夕陽,駭人得緊。
趙天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昏睡了幾日,一睜開眼就嗅到了血腥味,當陰測測的視線對上不遠處坐上觀的將軍,一雙冷目像是染上了冰渣:「薛訓崇,多年不見,你倒是出息了,我的人……你都敢動了。」
隨著這慢悠悠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原來還不以為意的薛訓崇皺著眉頭站直了身體,對方週身的煞氣愣是讓他攥緊了手裡把玩的劍柄,皺眉,這人……好生熟悉的一雙眼。
只是下一瞬,對著對方站起身,抬頭,露出的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讓薛訓崇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你……你……你……」
趙天戟將陸莫寧扶起來,整個擋在了身後,一雙厲眸惡狠狠地盯著薛訓崇,像是一隻發怒的狂獸:「這些年當趙雲霽的走狗當的不錯,怎麼,連你主子都忘了嗎?」
趙天戟將陸莫寧一攬,直接護在了胸前,讓他的整張臉都抵在了他的胸膛上,在陸莫寧想要動作的時候,低沉的嗓音緩緩道:「別亂動,當心被血濺到了。」
對方這一聲太過溫柔,與先前的狠戾截然不同,陸莫寧果真是沒有在動,只是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可他知道自己如今是累贅,只能盡量減少對方的負擔。
趙天戟卻是已經奪過一把劍,看也未看四周的將士,一雙鳳目盯著變了臉色的薛訓崇,一手抱著陸莫寧,一手手腕一翻,手起刀落,動作極為凌厲的將擋路的士兵給砍了,一刀斃命,正中命門。
隨著倒下的將士越來越多,還恍惚震驚中的薛訓崇拚命搖著頭:「不、不可能……你明明死了,我是當年看著下葬的……不可能……」
可瞧著那雙熟悉的厲眸,那種週身都像是煞神一般的凶獸,除了那人,還有哪個能擁有這麼凶殘的手段。
他培養的這些心腹,對方這麼輕而易舉的給解決了,除了那人……除了那人……
可怎麼可能,他明明親眼看著對方下葬的。
皇上親自將對方的屍身送去皇陵的,還追封為雲戟帝……可對方是怎麼回來的?
不對,他剛剛是怎麼出現的?彷彿就是那麼一瞬間……
「你、你不是人?你是鬼?」薛訓崇盯著他那雙彷彿被血浸染的雙目,突然哈哈哈大笑了起來:「你以為我還是以前你的手下嗎?該死,都給本將軍擋住他!殺啊,都傻了是不是?」
隨著薛訓崇這麼一聲,眾將士開始動手。
只是他們哪裡是曾經在馬背上廝殺數年的鐵血煞神?
薛訓崇瞧著越來越少的手下,臉色更加慘無人色,握著手裡的劍,視線一轉,當落到趙天戟懷裡的陸莫寧時,抖著嗓子道:「給本將軍殺他懷裡的人……快!」
果然,因為要專門護著擋下那些圍攻,趙天戟的動作慢了很多,薛訓崇臉色搖頭不信對方真的還活著,肯定就是一個長得像的人……肯定就是這樣……
薛訓崇提起劍,趁著趙天戟被眾將士圍攻的時候,待著對方護著陸莫寧的機會,從後背圍攻,朝著他的後背砍去。
趙天戟警覺地一轉身,抬起手臂就要揮開對方劈過來的劍,只是薛訓崇刀鋒一轉,竟是朝著他懷裡的陸莫寧刺去。
趙天戟揮手去擋,不過另外一隻拿著劍的手臂愣是被其餘的士兵給纏住了。
眼看著那一劍就要刺到陸莫寧的身上,趙天戟厲眸一沉,猛地轉過身,愣是用血肉之軀擋住了薛訓崇的那一劍。
刀鋒劃破他背後的肌肉,露出了深可見骨的血肉,薛訓崇像是殺紅了眼,興奮的哈哈笑出聲,只是下一瞬,就看到某人像是突然爆發的困獸一般,手臂一抬,竟是直接猛地氣沉丹田,手臂上因為動作用力,肌肉遒勁,直接一刀朝著一排的士兵刺去,刀鋒過處,竟是直接一劍將十餘人給串成一竄定飛向了身後的一株大樹,齊刷刷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眾人被對方這蠻狠血腥的一幕給嚇到了,都愣住了,只是隨著這一動作,趙天戟後背上的傷口也被帶動了,血噴濺出來,血腥味太過濃郁,陸莫寧看不到,可聞到了:「賀涉,你怎麼樣?」
趙天戟卻將他的頭按得更緊:「別亂動,快好了……等我帶你走!」
趙天戟提著染血的劍,渾身浴血,愈發顯得一雙泛著紅光的雙目鬼魅森然,天色完全黑沉下來,隨著對方一步步走過來,劍上的血滴在枯葉上,嚇得那些將士一步步往後退。
薛訓崇是見過對方凶殘的一幕的,腦海裡天生的畏懼讓他腿發軟,如果先前只是懷疑,如今幾乎是肯定……他回來了!那個煞神回來了!
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薛訓崇隨著趙天戟提著血劍一步步靠近,他一步步後退,最後眼底隨著那彷彿狼一樣在夜裡會發出光的雙眼嚇到了,不……他不是人……他根本就是魔鬼!
薛訓崇終於嚇到了,率先猛地轉身,就開始以最快的速度開始往前跑!
群龍無首,他跑的瞬間,他帶來的那些人也開始瘋了一般往前跑……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似乎沉寂了下來,只有嘩啦啦的風吹過樹葉的聲響,趙天戟終於確定對方不會再回來了,猛地腳下踉蹌了一下,這才單手用劍撐著身體,放開了懷裡一直護著的人。
陸莫寧幾乎是同時抬頭,看到趙天戟還好好的,鬆了一口氣,抬起手,才發現手指有些發軟:「你……沒事兒吧?」
他出聲,才發現聲音啞的不可思議,雙目泛著擔憂的光,讓趙天戟忍不住帶著滿臉的血笑出聲:「我厲不厲害?」
陸莫寧看他還能開玩笑,輕吐出一口氣。
只是這口氣吐完,就發現趙天戟就那麼雙眼灼灼盯著他,朝著他壓了過來。
陸莫寧被他帶了一下,哪裡撐得住他的身體,直接被壓在了地上,陸莫寧鼻息間都是血腥味,他推了推趙天戟,發現對方根本沒動靜,像是一塊巨石壓在身上,他推了推,最後不得已,拍了拍他的肩膀:「黑蛇?快起來,你太沉……」
只是聲音在下一瞬戛然而止,當陸莫寧摸到一手的黏膩的血時,霎時間變了臉色。再去摸趙天戟的額頭,發現他渾身滾燙得可怕,雙目緊閉,只是單手還撐在地面上,維持著一個保護的姿勢,陸莫寧瞧著,咬著後槽牙,卻也忍不住紅了眼圈:「你真是……真是……」
等陸莫寧終於從他身下鑽出來,藉著微弱的光看到他後背的傷口,徹底變了臉色。
陸莫寧撕開趙天戟後背上的衣服,解下身上的外袍撕成一條條替對方簡單包紮了一下,怕薛訓崇的人去而復返,並不敢在原地多呆,費力一點點撐著趙天戟,愣是將他朝著密林深處走去。
邊走邊掩埋血跡,不知過了多久,陸莫寧終於找到一個野獸的山洞,將他抬了進去。
用去尋了清水替他擦洗血漬,只是這裡沒有傷藥,對方怕是……
可偏偏他又不敢出去,若是薛訓崇在密林外守著……
夜色越來越深,趙天戟在後半夜開始渾身越來越趟,陸莫寧用泉水替他一點點擦拭身體降溫。
到了後來,對方的身體竟是開始在人身與蛇身之間轉換。
不僅如此,對方變成蛇身的時候,隨著越來越高的體溫,竟是開始蛻下蛇皮,陸莫寧瞧著這一幕,終於慌了神。
就在陸莫寧決定冒險出去找藥的時候,趙天戟終於恢復了人身,渾身的溫度也開始漸漸褪去,只是神智依然不清,就在陸莫寧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對方全身開始泛紅,紅得詭異,連帶的陸莫寧手腕上的那串木珠,竟是也開始發出了紅光。
隨著「彭」的一聲響,陸莫寧手腕上的木珠竟是就那麼斷了,一粒粒珠子掉下來,在山洞裡四處滾落。
陸莫寧怔了下,反射性地就蹲下身,開始去撿那珠子,只是撿到一半,突然感覺不對勁,他抬起頭,就發現趙天戟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半垂著眼直勾勾盯著他看,看到陸莫寧看過來,還朝著他彎唇笑了下:「阿寧。」
低沉沙啞的嗓音格外的清晰,只是也帶了些莫名的意味。
陸莫寧顧不上撿珠子,靠過去,半跪在那裡,探手去摸趙天戟的額頭,聲音輕柔的不可思議:「你怎麼樣?」
趙天戟因為傷在了後背,是趴在那裡的,只是側過臉剛好對著陸莫寧。
陸莫寧的手探過去時,他的手指剛碰到對方的額頭,就感覺肌膚燙得驚人,他剛要收回手,突然就被趙天戟給攥住了手。
陸莫寧怔了下,隨即開始掙脫:「賀涉,你放手,我去給你找大夫,你這樣不行……你又發熱了……」
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出事。
陸莫寧不想讓對方死,腦海裡只閃過這一個念頭。
只是趙天戟卻是趴在那裡不動,手下的力道一點都未放鬆,瞧著陸莫寧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阿寧,你長得……可真好看,比姑娘還好看。阿寧,以後……你給我當娘子好不好?」
陸莫寧一愣,隨即無奈,這真是燒傻了:「你先鬆手,這事等以後再說,我先出去給你找大夫。」
「阿寧,你覺得我可能當你夫君?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你給我當娘子吧,好不好?」趙天戟依然沒動,只是固執地一遍遍喃喃,手腕突然一用力,陸莫寧本來就半跪在他面前,直接被拉著朝著他身上趴去。
陸莫寧怕按到他的傷口,根本沒敢伸手去擋。等他再回過神時,竟是被人帶著壓在了身下,男子撐在他的身側,一頭墨發披散下來,擋住了山洞裡本來就微弱的光,陸莫寧只看到對方一雙鳳目灼灼發光,泛著盈盈的紅光。
對方低喃的嗓音隨即傳來,帶著吃吃的低笑:「阿寧……你看,今晚上是你我大婚之夜,我很高興……朕心悅你……很心悅……」
陸莫寧被對方的話完全給驚住了,並未注意到對方先前說了什麼,大婚之夜?
什麼意思?
隨即他終於回過神,對方怕是根本就沒恢復意識,還以為自己這是做夢呢?
陸莫寧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啞著嗓子道:「黑蛇……你先放開我,等你清醒了,我們再好好……唔!」
只是,陸莫寧的話根本沒有說完,已經早就沒有清醒意識的男子,完全將這當成了是夢是幻的美夢,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
十指糾纏,男子低沉的嗓音帶著深情的繾綣:「阿寧……阿寧……朕……心悅你……無法自己……你可心悅朕?……哪怕……萬分之一?」
…………
翌日,趙天戟從混沌中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頭痛谷欠裂,尤其是後背上的傷口,疼得難以抑制。
只是即使渾身都在痛,他卻覺得身心滿足,他覺得自己昨夜做了一場夢,終於夙願得逞,即使是夢,卻一切像是真的一般……彷彿……
趙天戟上揚的嘴角在感覺到懷裡的感覺時,突然渾身一僵,他慢慢睜開眼,等看到懷裡躺著的近在咫尺,眉頭深鎖的少年時,猛地坐起身。
他動作太大扯動了後背上的傷口,再次裂開血絲滲出來也沒回過神,死死盯著懷裡躺著即使動作這麼大都未醒來的少年。
少年眉頭深鎖,滿臉潮紅,額頭上都是冷汗,像是沉浸在痛苦中。
趙天戟的視線往下,等看清楚兩人的狀況時,昨夜的一切湧入腦海裡,趙天戟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恨不得弄死他自己,他低下頭瞧著自己的雙手,難以抑制地顫抖了起來:他……做了什麼?
隨即,低吼一聲,一圈砸在了不遠處的石壁上,血濺四溢,卻已然無法挽回。
陸莫寧再醒來時,已經是兩日後,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客棧裡,渾身清爽舒適,只是軟綿綿使不上力氣。
他長長的睫毛眨了下,日光在他臉上跳躍了幾下,他混沌的腦袋終於慢半拍的回過神,腦海裡閃過昏迷前的一幕,薄唇猛地緊抿了,咬著牙,眼底流轉過一抹惱羞成怒。
隨著眼波微轉,他眉心處一道極淺的紅紋清晰像是鮮活了起來,將他原本殊麗的姿容更添幾分絕色。
「吱呀」一聲門響了起來,陸莫寧反射性地轉過頭,就看到一人逆著光走了進來。
陸莫寧清冷的眸底有光微微攢動,只是等對方看到他睜開眼驚喜的喊出聲時,陸莫寧連自己都未發現,眼底的光黯淡了下來,垂下眼,斂了眼底的情緒。
洪廣平已經小跑著跑了過來:「大人,你終於醒了!」
他手臂上還纏著繃帶,難得活蹦亂跳的,不像是平日裡的模樣,「屬下去喊大夫!」
隨著洪廣平又重重跑了出去,隨後,段勁松帶著一名大夫就進來了,卻是把洪廣平給趕了出去。
陸莫寧被檢查了一番,確認已經退熱無恙了之後,陸莫寧的視線轉了一圈,依然沒看到那道身影。
他想到對方先前後背上的傷,臉色一變:「段大人,賀涉的傷怎麼樣?」
段勁松原本正囑咐大夫的動作一頓,手腳一僵,等打發了大夫,才對著陸莫寧哈哈哈乾笑了兩聲,隨即莫名有些心虛不敢亂看陸莫寧,猶豫了一下:「這、這個……他沒事兒,好得很,小陸大人不必擔心,不必擔心,哈哈……」
只是陸莫寧卻覺得對方像是完全笑不出來一樣。陸莫寧眉頭皺得越來越深:「當真?」
段勁松連連點頭:「自然自然,老夫騙誰也不敢騙小陸大人對不對?」
陸莫寧確認對方眼底沒有任何擔憂,只有一些莫名的不敢直視他。
陸莫寧隨後又詢問了桑培,這才知道,當日,他引走了薛訓崇等人之後,洪廣平與桑培因為傷得重沒能趕上去,後來就跟不上他們了。
桑培傷得比較重,洪廣平稍微輕一些,就去搬救兵去了,剛好沒想到還真的碰到了得到薛訓崇出軍營趕來的段勁松,只是一行人找了一夜才找到陸莫寧與趙天戟。
而洪廣平因為有傷並未前去,隨後就是養傷了。
陸莫寧嗯了聲,就聽到段勁松道:「陸大人放心,這薛訓崇竟然敢傷了大人與……我們一定饒不了他!」
陸莫寧瞧著段勁松游移的小眼神,終於還是沒忍住,詢問出聲:「段大人,他到底怎麼了?」
他不信那個那夜一遍遍在他耳邊訴說情意,聲聲情話的人,突然就在他醒來也不來看他。
段勁松被陸莫寧彷彿看透一切的眼神給怔了下,許久,才心虛地抹了一把臉,從懷裡摸出一封信,突然快走一步,塞到陸莫寧懷裡:「陸大人你自己看吧。」
說罷,就匆匆飛一般跑了。
陸莫寧瞧著胸前的那封信,信封上龍飛鳳舞的「阿寧親啟」四個字,讓陸莫寧心底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慢慢打開,當看清楚上面的字跡時,薄唇抿緊了:國之動盪,奸臣當道,臨危受命,等吾歸來。
陸莫寧瞧著那十六個字,直到所有的情緒冷凝,他就那麼面無表情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將信一點點給撕碎了,隨後灑了,隨著那雪花般的碎片灑落下來,陸莫寧靜靜瞧著,直到一片不剩,而他眼底的光也隨之一點點散盡。
不告而別?你可真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