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儘管元昶的實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也架不住那隻獒崽帶給眾人的巨大誘惑,再說也都是為了耍樂子逗女孩子們開心嘛,管它能不能贏,放開了玩兒就是了!
於是果有七八個五大三粗的小子起身跳出來,脫衣服的脫衣服,活動筋骨的活動筋骨,輪著番地上陣與元昶展開較量,元昶將左臂背到身後,意氣風發地往場中一站,頗有股子傲視群雄的張揚霸氣,做起動作時更是漂亮,靈活閃避,迅猛出擊,讓人眼花繚亂的連串插臂、轉體、塞腰、背摔等動作,充滿著強悍,勃張,陽剛與力量,這一刻他絲毫不像一個正處於青春發育期的半大男孩兒,反而充滿了成熟雄健的男人味兒,引得觀戰的女孩子們不斷注目,時時嬌聲地為他叫好喝彩。
燕七正細緻地嘬吮著手裡的山雞脖子,就覺胳膊肘被誰撞了一下,轉頭看過去,見是武珽,貓在火光照不到的陰影裡,笑呵呵地看著她。
「我這是最後一根脖子了。」燕七道。
「……」誰特麼是為了來搶你雞脖子吃的啊!武珽指了指場中還在碾壓眾人的元昶,「人在那兒拼命取悅你,你就只顧著吃。」
「我邊吃邊看呢。」燕七什麼都沒耽誤。
「我倒是挺想得到他師父養的獒崽兒,」武珽笑著看著燕七,「我若是上去,你不會怪我欺負他吧?」
「不會啊,如果實力強就算欺負人的話,我豈不是也欺負過你。」燕七道。
「……」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到底會不會聊天兒!武珽臉上的肉都抽了,「我那次是輕敵了不行嗎?燕小七,再和我比一次,這次我若輸了從此就退出騎射社,怎麼樣,來不來?」
「別孩子氣啊,老大不小的了。」燕七道。
「……」這天兒沒法聊了!
場中的元昶正把最後一位挑戰者以一記頗為華麗且高難度的動作放翻,引得全場一片叫好聲,便得意洋洋地將目光瞟向燕七這廂,卻見那小破胖子竟然沒!有!在!看!如此令他得意的漂亮一擊她居然根本沒!有!看!到!她在幹嘛?!扭著頭在和誰說話?!氣死了氣死了!這個死小胖!太欠揍了!太欠揍了!
元昶一時火大,眾目睽睽之下遙遙向著燕七一指:「燕小胖!上來!我讓你兩隻手加一條腿,上來同我角抵!」
眾人嘩地一下子嗨翻了——男生和女生玩角抵啊!有戲看了有戲看了嘿!太蕩漾了有木有!太心癢了有木有!太羞恥play了有木有!太……咦?怎麼指的是個小胖子啊?為什麼不指個漂亮小美人兒呢?小胖子什麼的……有性別之分嗎?跟和男人角抵有什麼兩樣啊!
雌雄莫辨的燕七正搖著小胖油手:「我並不想養獒來著……」
「少廢話,上來!」元昶喝道。
燕七還待再三申明意願,卻忽覺屁股下面伸進一隻誰的腳來,緊接著這腳向上一掀,一下子就把她給掀躥了出去,蹬蹬蹬地踉蹌了七八步,站直身子時已是一身血膽地立在了場中,與元昶面對面地呈了對決之勢。
「小七加油!」武珽用手在嘴邊攏成喇叭狀地吼道,剛這一腳真是掀得爽極了,解氣!
「小七加油!小七加油!」武玥蹦起來拼命擺動著手裡的山雞腿。
「小七小七!和他比!小七最最厲害!小七!」燕九少爺那位胖小弟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旮旯傳了出來。
眾人跟著起哄,管它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反正能看元昶虐人就足夠歡樂了!
「我們還沒學到角抵呢。」燕七上來先認慫。
「你隨便出招,王八拳都行!」元昶在燕七剛一站到自己面前時,那股子火氣就莫名其妙地瞬間消散於無形了,這會子不由自主地翹著嘴角,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臉上的笑容,咧著嘴粗豪大氣地道。
王八拳就是兩條胳膊風車似地掄圓了可勁兒夯,速度要是快起來怕是全身的小肥肉都會抖成軒然大波,那畫面太美燕七不敢嘗試,想了想自己會用的招式大概就只有杜朗教的老年拳了,反正元昶答應了不用手和一條腿,只用一條腿的話,應該不會把她揍得很慘。
「好吧。」燕七答應了。
元昶嘿嘿直笑,小胖子有時候沒原則得真他媽的可愛。
「開始開始!」有人迫不及待地號令道。
元昶負了手,屈膝提起一條腿來,另一條腿筆直立住,紋絲不動,比柱子還穩。
「來。」他笑嘻嘻地招呼燕七。
要把他撂翻,當然要想法子進攻他的這條支撐腿。燕七走上前,胖腿一伸一勾,先將元昶支撐腿別住,而後兩手去推他上身,只要能推得他向後倒,腿再被她絆住,不允許使用雙手和另一條腿的他就不得不往地上摔了。
結果燕七卯足力氣的一推,跟推在一堵厚實的牆上沒啥兩樣,元昶一條腿站著照舊紋絲不動,燕七手腕卻險些戳著。
「你用力了嗎燕小胖?別偷懶啊!」元昶嘻嘻哈哈地笑。
燕七貓腰,雙手抱住元昶的腿,企圖來個「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給他拔起來,結果除了把人褲腿兒從靴筒裡擼到膝蓋上了之外,還是分毫沒能撼動人這棵大樹。
圍觀群眾哈哈大笑,有人就給燕七出主意:「薅他腿毛!薅他腿毛!」
不過燕七瞅得清楚,元昶這熊孩子發育剛開始,腿毛還沒長出多少來呢。
「再來再來!」元昶大大咧咧地仰著下巴,好似燕七就像在他這棵大樹上飛來飛去的小胖蚊蟲。
燕七繞到元昶身後,抬腳蹬住元昶支撐腿的膝窩,生理構造上來看,任何人被蹬住這個位置都無法抵抗地會彎膝,結果任憑燕七使出了吃肉的力氣怎麼蹬都無法將元昶的腿蹬彎。
「我認輸。」燕七道。
「……不許!」元昶瞪她。
「太霸道了你。」燕七道。
「霸道有理。」元昶跋扈地揚起眉毛。
「認慫無罪。」燕七道。
「少囉嗦,再不動手我就把你掛到最高的樹上去看夜景你信不信?」元昶威脅道。
「你咋不讓我上天呢。」燕七只好再一次伸出小胖手。
牢牢地抱住元昶的腰。
腳下勾住他的支撐腿。
吃肉的力氣使出來。
用力——推——
元昶沒動,可是臉紅了。**裸的胸膛上熱乎乎地貼著一張軟軟肉肉的小胖臉兒,髮絲上的草木清香不可阻擋地鑽進鼻孔,那兩條小胖胳膊將他緊緊地箍住,像是一團暖茸茸的棉花把他包圍了起來……
這……這算是……投懷送抱麼……可她既不是依人的小鳥也不是弱質的佳人,沒有勾魂奪魄的美貌也沒有明月花前的情調,她甚至還是個小胖子,成日木訥著臉,不嬌柔不甜美不活潑不可愛,完全沒有女孩子應有的情趣,更甚至她都不會哭!
就連這樣的投懷送抱都是為了用摔跤的動作放倒他。
可是……為什麼好像有些不太對……
元昶在四面八方湧過來的笑聲與起哄聲中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跳得好快。
有什麼東西把他渾身上下的血和水分都抽乾了。
這感覺讓人迷茫又討厭!
元昶被刺到了一般一把推開燕七,既懵又亂之下根本沒有控制手上的力道,燕七被他推得向後連連捯飭了十幾步,最後重重地摔坐在地。
「籲——」眾人發出巨大聲浪的噓聲,元昶卻已顧不得許多,轉頭就大步離開了場地。
燕七倒是沒什麼所謂,起身拍拍屁股上沾到的草葉子,不緊不慢地回到了場下原位。
「元昶什麼人啊!太沒品了!對不懂武的人還出這麼重的手!」武玥要氣炸了,恨恨地向著元昶離開的方向丟出一塊石頭去。
「他剛才好像突然就情緒大變……」陸藕心細,謹慎地看著燕七,「他是不是遇到什麼突發之事了?」
「害羞了吧。」燕七說。
「——害——害羞?」武玥險些被嗆出口水來,「他為什麼會害羞?他那樣的人也會害羞嗎?!沒開玩笑吧!」
「大姐,好歹我也是個女人,你睜眼看看我。」燕七道。
「……」武玥突然覺得很對不起自己的胖閨蜜,因為她好像真的……一直忘了燕七同志是個女生來著……不過她也從來沒把她當男生啊!真的!
陸藕在旁邊若有所思地掩嘴笑了半天。
元昶那貨的突然離場並沒有給情緒正嗨的學生們造成什麼困擾,何況小胖子之流的,根本沒有值得回味和記憶的點嘛!趕緊翻過篇去,大家就又笑鬧起來,起著哄地挨個兒把人往場中推著要求表演節目,五音不全的被逼著唱歌,說話結巴的被逼著念繞口令,五大三粗的要跳舞,纖瘦小巧的互相比賽吃掉整只雞。
到後來情緒全開的學生們又開始鬧教頭們,全場起著哄地要杜朗打套醉拳,鬧完杜朗又去鬧其他幾個教頭,卻是沒人敢去鬧武長戈。
「都是欺軟怕硬啊。」燕七對此表示遺憾。
「要不,你去同我十二叔比一回箭法?」武玥自從知道燕七箭法了得之後,天天想著讓自己的胖閨蜜挑戰各種極限,然後她就可以在旁邊看熱鬧了。
「你究竟是不是我親生的朋友?」燕七口含熱血道。
武玥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她親生的這位頭上「啪」地一聲響,一顆小石頭從後方丟來,正敲在這位腦殼上。
燕七回過頭看,火光照不到的角落裡傳出個聲音來:「喂,你剛才沒事吧?」
是元昶,粗聲粗氣的,透著很明顯的僵硬與不耐煩。
「沒事,草皮軟。」燕七道。
那邊半晌沒有聲音,武玥倒是先按捺不住了,叫道:「元昶!你過來給小七道歉!」
「我——我為什麼要給她道歉!」元昶聲音更粗了,很有些羞惱。
「你說為什麼啊!用那麼大的力氣,肯定把小七弄疼了!你是第一次嗎?!若是沒經驗也不會怪你,你都同別人做過這麼多次了,怎麼就不知道對小七輕著些?!小七可是第一次!會流血的知不知道!你輕些弄她會死啊?!」
臥槽武十六同志在說什麼是不是在念黃段子她每天放學回家到底都看了些什麼書為什麼沒有學會發朋友圈共享這種行為應該掛出來讓大家一起噴後拉黑取關粉轉路人才對。
「不要大聲嚷。」燕七發現附近的人都正以十分驚駭的神情看著這廂。
「怕他呢!」新晉黃段子手武玥小同志毫無察覺地一撇嘴。
「這樣,我去同他說。」燕七為免親生朋友再說出更馬賽克的內容來,積極地起身向著元昶所在的暗處走過去。
「你過來幹什麼!」暗處的元昶如臨大敵,聽聲音竟還向後退了幾步。
「你沒事吧?」燕七問他。
「我——我能有什麼事!」元昶提聲道。
「沒事就別躲著了。你輸給我的獒崽煩請令師先幫忙養著,我回頭送人。」燕七道。
「……送誰?」
「武五,他剛說他想養一隻來著,正好他生辰快到了。」燕七道。
「為什麼要送他?!」元昶向前跨了兩步,一張薄怒的臉曝露在微弱的火光裡。
「我生辰的時候他也送我禮物了啊。」燕七道。
「他為什麼要送你禮物!」元昶粗聲喝問。
「我們兩家是通家之好,而且正趕上我本命年。」燕七如實答道。
「通家之好——你們家怎麼那麼多通家之好!」元昶惱道,「他送你什麼了?!」
「他親手獵到的一頭老虎的虎皮。」
「你——你是不是傻?!一塊虎皮才值幾兩銀子!?你知不知道我師父養的獒都是純種的高原獒,多少高官權貴排著隊想買都買不到?!」元昶光火地又向前邁了兩步,低下頭來狠狠地瞪著面前的小蠢胖子。
「哦。」燕七道。
「——哦什麼哦!燕小胖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頓啊!」元昶揮舞著拳頭,「我告訴你,那獒崽你要麼自己養要麼丟掉,總之不許你送人!」
「純種的獒不易養活,丟掉的話就更是九死一生了,」燕七道,「我祖母也不會允許我在家裡養的,我還是不要了。」
「那我送你別的!」元昶道。
「不用。」
「不行!願賭服輸!你說,你想要什麼!」
「真要給啊?」
「廢話!快說!」
「那你送我一張弓好了,」燕七道,「要四十斤拉力的,能行嗎?」
「嘿!」元昶咧了咧嘴,「要什麼木料的?」
「《周禮•考工記•弓人》有雲,凡取幹之道七:柘為上,檍次之,檿桑次之,橘次之,木瓜次之,荊次之,竹為下。」
「廢話!還用你教我?!」元昶瞪她。
「那你要是不摳門兒的話就送我柘木的唄。」燕七道。
「行吧,你等著,我送你的弓保管是天下最好的弓!」元昶拍著胸脯道。
「嗯,好馬配好鞍,好弓配安安。」燕七道。
「哈哈哈哈,耍什麼寶你傻小胖!」元昶忍不住笑出來,伸手在燕七頭上乎拉了一把。
「阿玥招呼我呢,我過去了。」燕七沖元昶擺了擺手,轉身回了圈子。
元昶的手還舉在半空,忽然之間發現方才那莫名難言的尷尬竟然不知不覺間消散了,仿佛就是在同燕小胖的這幾段對話間,不動聲色地,潤物無聲一般。
……這個燕小胖……
元昶不知自己是該笑還是該怎樣,尷尬是沒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奇怪的開心煩惱,煩惱什麼不知道,開心什麼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