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我給你們引見引見,這位是太僕寺寺丞大人家的千金焦三姑娘,那位是通政司右參議家的千金張姑娘,另一位是……」琳堂姐已經開始給眾人做介紹了,武玥尷尬得只想捏眉心:姐姐,您哪位啊在這兒給我們引見?我們好歹也是官家子女,每年來往串門應酬多的是,這焦三娘都見過七八回了,熟得見面只需要點點頭示意都行了,用得著您給引見啊?
眾人一時間集體犯了尷尬恐懼症,硬著頭皮在琳堂姐的引見下相互行禮招呼,雖然這其中真有幾個確實不認識的,可是一個平民之女混在一群官眷千金堆裡充大棒槌,這情形可真是太詭異了,好在官家千金們的教養都不錯,沒人戳穿這浮誇的表像,個個耐著性子陪著這位琳堂姐跟這兒演戲。
介紹完畢,琳堂姐十分自然地接過了茶話會主持人的角色,頗有主家風範地問眾人:「這裡景色如何?還入得眼罷?」
眾人:「……」
主人家的少爺還在這兒啊!你問這話是想怎樣啊?!說人家精心佈置的景色只在「入不入得眼」這個檔次嗎?!你這慷他人之慨謙他人之遜的大方性格究竟是怎樣養成的啊?!
「其實最妙的就是這道用來玩曲水流觴的溪,貫穿整個桃林,帶著落花流到映紅軒外的池塘裡,咱們坐在軒中,拉開軒門就能看見一大片花瓣緩緩隨著水流飄過來,映著兩旁的綠草地,真真是美極了。」琳堂姐讚歎著。
眾人紛紛點頭:終於說得有點像人話了。
「然而原本這桃林裡是沒有這條溪的,多虧了我的主意才現開鑿出來,就是為了這次壽宴上待客用的。」琳堂姐幾分得意地道。
眾人:「……」說人話原來是為了誇自己。
「怎麼樣,這主意好不好?」琳堂姐追問,見眾人湊巧齊齊低頭端茶喝,便直接揪了一個人來回答,「燕七小姐,你覺得呢?」柿子要撿胖的捏。
「特別好,大家都玩兒得很開心。」燕七用小學生作文的水平答道。
琳堂姐高興得笑起來:「是吧!你知道我這靈感來自何處麼?是家父送呈二曾祖的壽禮,文徵明的真跡——《蘭亭修禊圖》!」
趕情兒是為了顯擺這個。
《蘭亭修禊圖》眾千金們也是知道的,雖未見過真跡,賣畫的鋪子裡仿品卻比比皆是,這畫描繪的是晉朝王羲之等人在蘭亭溪上修禊,作曲水流觴之會的故事,畫上自是有曲溪,而且也有一座敞軒,軒下也有池塘,這映紅軒想必就是依著這畫兒進行的改造,雖說有附庸風雅之嫌,但也確實算得上一處好景,客人們也確實都玩兒得很開心。
「真好。」燕七道。因琳堂姐是對著她說話的,滿眼「快誇我快贊我快跪舔我」的暗示,不表示一下實在是交待不過去。
「呵呵,好什麼呀,不過就是附庸風雅罷了。」琳堂姐立刻一臉「你這人真虛偽言辭這麼誇張一看就善於溜鬚拍馬真拿你沒辦法我又不能不給你面子只好硬著頭皮接受你的誇獎了」的表情似笑似嗔地瞟了燕七一眼。
擦嘞,再鬧打死你啊。
燕七低頭剝松子,被崔晞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想起他方才的話,就又放回了碟子裡。
「不過我聽說啊,挖池塘的時候就在這下面的地裡挖出一條大黑蛇來!」琳堂姐臉上又現出一副神叨叨的表情,這顏藝變換得也夠自如的。
這樣的話題倒還算吸引人,太僕寺寺丞大人家的千金焦三姑娘就道:「我聽說蛇都是在地裡頭冬眠的,有的從九、十月份一直睡到來年二月,你說的倒是有可能。是活的麼?」
「是活的!還吐信子呢,」琳堂姐的語氣篤定得就仿佛她親眼見著了一般,「連它那信子都是黑色的,滋溜溜地探來探去。」
「有多粗?」大理寺寺副家的何二姑娘便問。
「哎呦,說出來嚇死人!」琳堂姐用手這麼一比劃,「跟成年男子的腰一般粗!足有兩丈來長,一圈一圈盤在那裡,跟個小山丘似的,那蛇頭這麼揚起來,左一晃右一晃,你看,就像我這手一樣,(﹁﹁)∫,它那頭和脖子當時就是這麼豎著,然後變成弓型,我聽人說過啊,這蛇的頭和頸如果彎成弓型,那就是要準備攻擊獵物了,蛇沖向獵物時的動作之快,拿肉眼根本就無法看清,只覺眼前一花,就早已被它咬中了,所以說啊,如果我們在野外不小心遇見了蛇,但凡看到它像這樣豎起來,可得趕快跑,絕不可猶豫,蛇要是跑起來可比人快多了,這身子向前一躥,瞬間你身上就多倆窟窿!」
武玥拼命低著頭忍著笑,在小幾下面左拉了燕七一把,右扯了陸藕一下:噯喲這姐姐也太能白話(huo)了,整得跟真事兒似的,還兩丈長的蛇?男人腰那麼粗?先不說崔府住在這地界兒上已有十來年之久,這蛇究竟是什麼時候鑽到人家後園子房子下面的,就說它這麼大的塊頭,冬眠結束後不得鑽出來覓食?它吃啥?崔府下人嗎?平均幾天吃一個?崔府少了下人難道不查?這蛇長年累月地在後園子裡鑽進鑽出就沒人發現?
說有蛇,這個興許真有,這附近臨著水,草叢又茂盛,且與崔府一街之隔的信國公府的主人信國公就是位養蛇愛好者,沒準兒他養那蛇偶爾沒看好就溜出來跑到對面串門子來了呢,看著風水不錯就在這裡安家落戶了呢,但指定不會有琳堂姐說的那麼粗那麼長,成精了都。
「我聽說蛇頭是扁的都有毒,圓頭的一般沒有毒,」何二姑娘還在認真討論,「你說的那黑蛇的頭是圓還是扁?」
「這……這就不清楚了,」琳堂姐倒還知道話不能說太滿,說太滿就不逼真了,半虛半實才更有可信度,「說到蛇毒,我知道產自南邊兒的一種尖嘴兒的蛇,喚作『五步倒』,顧名思義,被它咬上一口,走不過五步便會毒發身亡!雖說有些誇大了這蛇的毒性,但我聽我家裡去過那邊的親戚說,人若當真被這蛇咬了,確乎是活不了的,一旦被咬便會血流不止,連包紮都止不了,所以當地人若不幸被此蛇咬中,當即就得拿刀斷去肢體以自救,咬到手的就要斬斷胳膊,咬到腿的就得斬斷腿,這要是被咬到了身上,那也就只能活活疼死毒死了。」
「好可怕……」幾個姑娘紛紛倒吸涼氣。
這位琳堂姐雖然為人處事上言行有些奇葩,但聊天兒的談資倒真不少,沒幾句就把眾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住了,姓張的那位小姐就接著她的話音兒道:「我聽說一種叫作竹葉青的蛇也是極毒的,不知比起這個五步蛇怎麼樣?」
「竹葉青雖不比五步蛇毒,但若被它咬中也當真是可怕,」琳堂姐道,「被竹葉青咬中不但會產生劇烈疼痛令人苦不堪言,那傷口還會迅速潰爛、起血泡,甚至引起傷者吐血、便血,我那親戚就曾給我講過一例,說那邊有個小姑娘不幸被此蛇咬了手指,雖立時為一名神醫所救,但那手指仍舊是潰爛了,連骨頭都白花花地露了出來……」
「呃——」
「哎呀——」
「太可怕了——」
這些長了這麼大只在書上看過關於蛇的相關描述而幾乎並沒有見過真蛇的千金閨秀們聽了此言不由齊聲驚呼起來,感同身受地皺起眉縮起身,面面相覷。
「後來呢?」武玥竟也被這話題吸引住了,追問道。
「後來就把手指截斷了唄,」琳堂姐歎著氣道,「那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連婆家都說好了,就為著這個,只能一輩子小姑獨處,莫說大戶人家不肯要了,就是窮人家,誰又願意娶個不方便幹活的半殘廢?再後來就聽說那小姑娘心灰意冷,剃度出家了。」
「……」眾人不由得也是一陣惋惜歎氣。
「這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東西存在。」何二小姐蹙著眉,「又如老虎、豺狼、豹子,這些猛獸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若能徹底除淨該多好。」
姐姐,你這也太狠了,食物鏈都想拆啊,滅族不算還想滅種啊,你們人類是有多神聖不可侵犯啊,嚇死本寶寶了,胖星人你們不仇視吧?
「話雖如此,可這世上生靈千千萬,除到什麼時候才能除淨?」琳堂姐笑起來,「尤其像我們這樣的弱女子,真要遇到了毒蛇猛獸,也只能想法子趕快逃得遠遠,逃得了是幸運,逃不了也只能認命,反正要是我挨了毒蛇咬,寧可死也不想被斷了胳膊腿,淒慘孤獨地過後半生。」
幾位小姐聽了便也跟著點頭,一個嫁不出去的女人還能有什麼活路?尤其是她們這樣的官家千金,嫁人並不僅僅是為了託付終生,更重要的是要為家族謀利,如果落到無法嫁人的境地,失去了可為家族所利用之處,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誰還願意天天捧著你供著你惦記著你?
女人啊,可真的是要好好的愛惜自己保護自己,這不是矯情也不是自戀,這,是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