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嘩地一下子炸了:這小姑娘可真是個硬脾氣啊!也有點太不知好歹了吧?就她這麼小的年紀,這麼輕的身板兒,那小子一根胳膊就把她推翻了啊!到時候傷了碰了毀容了,且看她和誰哭去?!
「你用一隻腳跟人摔啊?」燕七面無表情地道。
武玥還沒自大到那種程度,想了想道:「讓他也一隻腳跟我摔不就行了?」
「人那隻腳能使得上力,你這隻腳都戳了,不動還疼呢。」燕七道。
「那,那我與他另約時間!」武玥道。
「他未必肯依,他現下說這話就是為了出口眼前氣。」崔晞插話道。
「那……那你替我去,怎麼樣?」武玥望向崔晞,這位不也是男的麼。
崔晞:「……」
燕七:「快別鬧了,他連我都打不過。」
武玥:「那,小七,你代我上?」
燕七:「你還鬧,你兩隻腳都戳了我也打不過你一根手指頭。」
武玥一咬牙:「還是我來吧!輸就輸了,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活!」
「不必說得這麼嚴重啊,咱們扭頭走了他還能扒著不讓走啊。」燕七給她順毛。
武玥:「佛爭一口氣,人爭一炷香!」
燕七:「……人爭一炷香……這是搶著上牌位嗎?說反了。」
崔晞:「呵呵呵。」
武玥:「反正我跟他比定了!」
仨人在這廂商量,那人在那廂也剛跟圍觀群眾吵完,結論就是人要耍起不要臉來廣大愛湊熱鬧愛起哄的人民還真沒法子拿你怎麼樣。
其實我們的圍觀人民又何嘗不想看到更熱鬧的熱鬧。
譬如一男一女玩角抵啊。
百年不遇的奇景,說不定今兒有幸就能看見啊喂。
誰真心攔這男的啊,大家根本就是一邊佔據道德至高點對其進行抨擊一邊語帶雙關連激帶刺地給這位架火添柴嘛。
快快快,別猶豫了,大過節的要什麼臉哪,大家都不會介意的,你趕緊著吧,開始開始!
不要臉君被群眾打了滿滿的雞血,扯著脖子沖武玥叫:「這位小姐,怎麼樣?既憑白受了彩頭,不下場來同哥哥玩玩,實在說不過去吧?」
這流裡流氣的腔調實在太欠抽了,武玥邁步就想沖上前去,然而剛被戳到的那隻腳委實疼得厲害,走了兩步就趔趄起來。
眼看著武玥咬緊牙關死活不肯示弱,燕七只得走上前去和那人道:「她腳傷了,你若真心求戰,另約個時間吧。」
「呵,京城這麼大,另約個時間?說得好聽,到時她放我鴿子,我去哪兒找她啊!」這人極為無恥地道。
自報家門這種事,其實像武玥燕七她們這樣的高幹子女一般不愛幹,沒事兒以爹服人怪沒意思的,權力是把很鋒利的武器,但用得多了,它就鈍了。
「行吧,你真要和我們角抵是吧?」燕七問他。
「是啊,她白受了彩頭,自然就要下場來試試,天下哪有白吃的宴席!」這人無理攪三分地道。
「你看,她腳崴了,這會子實在沒法下場,不能緩緩?」燕七同他商量。
「呵,剛才她踹我的時候怎麼沒見腳崴?」這人是真真的無賴。
「你那意思是非得讓她崴著腳同你角抵?有意思嗎?」燕七問。
「有意思,有意思得很!」這人就是這麼理直氣壯。
燕七活了兩輩子,這樣的人倒也真沒少見,天下這麼大,什麼樣的人沒有。
古往今來,奇葩永遠不少,可遠觀而若想褻玩請一定玩死丫焉。
「何必呢,」燕七隨手扯起自個兒裙上掛著壓裙擺的玉環綬拿在手裡把玩,「你就是贏了,臉上又能好看到哪裡去,如你所言,誰生下來也不是註定受辱的,你想出了這口氣,我們難道就不想把這口氣出回來?大節下的,何必鬧得大家都不開心,彼此各退一步,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不好嗎?」
「我若說不好呢?」這人挑釁地乜斜著燕七,只當這倆丫頭是怕了他了,越發不肯放過。
「這樣啊,看樣子你不喜歡和人講理,那我們也只好用不講理的方式來應對了,」燕七指尖上勾著那塊碧玉環佩,定睛望住這人,「由我來替她下場,你沒意見吧?當然,你有意見也沒用,因為我們也不大想同你講理了。」
這人鼻子裡冷哼一聲,拿眼在燕七身上打量了幾回,哧笑道:「你麼?到時候挨了打可別哭!」
「雖然我不知道你能把我打成什麼樣,但我想我是可以把你打成這樣的。」燕七手指一動,便聽得「啪」地一聲脆響,那又寬又厚的玉佩竟是生生讓她僅用幾根手指就捏成了碎塊!而她這一張面癱臉上的神情又起到了很好的「well,就是這麼輕鬆」的視覺效果。
這人被嚇著了,心裡掂量了一下換作自己能否做到僅用一隻手的手指就掰碎一塊這麼厚的玉佩,結論是做不到,臣妾真的做不到,這小胖子太特麼恐怖了!這手上得有多大的勁兒啊!肉全吃到手上去了嗎?!這要真是同她角抵,丫一隻手就能捏碎人骨頭啊!
燕七配合著他的思緒捏了捏拳,發出嘎叭嘎叭的骨頭響,輕描淡寫地道:「忘了說明,但也許你也能從我的身形上看出來,女子也有角抵社你總知道的吧?」
這人心中大驚:臥槽,莫非這小胖子是角抵社的?
女子有角抵社,這也不是燕七隨口瞎編,事實上正史上的宋朝就有女人玩角抵,而且你猜怎麼著,那些女子角抵時也像男人一樣**著上身在東京最大的宣德門廣場上進行表演和比賽呢,後來砸缸救人的那位著名史學家司馬光就和宋仁宗說啦:「婦人們裸露上身在大庭廣眾之下摔跤,實在不成體統啊不成體統!從今後婦人不得於街市以此聚眾為戲!」
So。不過他說他的,女子角抵運動仍然頑強發展了下來,甚而還出現了許多著名的角抵(相撲)手,比如黑四姐、囂三娘等等。
正史尚且如此,眼下這個開放的時代就更是如此了,不但民間有女子角抵社,各個書院也同樣有女子角抵,所以燕七這麼一說,這人還真信了。
怎麼辦?!這人緊張起來,這小胖子應該沒騙他,不是角抵社的她手上能有這麼大勁兒?不是角抵社的她能這麼胖?不是角抵社的她能一臉這麼的淡定?不是角抵社的她能這麼胖?
次奧,胖你已經說過一遍了好嗎。
「你是離開還是跟我角抵啊,快說啊,我沒什麼耐心呢。」燕七說著,隨手將手裡一塊碎玉丟出去,這人下意識地視線追隨著這碎玉飛出去的方向,然後就看見旁邊柳樹上一隻無辜的鳥兒被這玉打中,從樹上撲啦啦地摔了下來,好在這胖丫頭明顯沒有用力,那鳥兒摔了一半重新振作精神拍著翅膀飛跑了。
這人再受一回驚嚇,明顯撐不住了,突然「謔謔哈哈哈謔謔」地發出一聲朗笑,道:「兩位小姐,得罪得罪,在下方才不過是同二位開個玩笑罷了,大節下的也給大家添個樂呵,咱們點到即止、點到即止,哈哈哈呵呵,大家繼續玩兒,繼續玩兒,圖個樂嘛!」說著沖著四周拱拱手,一派道骨仙風地撥開人群走了,衣服都沒顧得上拿。
「小七你怎麼做到的?!」武玥驚訝萬分地瘸著腿沖過來,一副看外星胖子的神情看著燕七,「你會內功?你練過大力金剛指?你怎麼做到的?深藏不露啊你!」
「你想多了,我這塊玉佩本來早就被我不小心摔裂紋兒了。」燕七把掌心托著的碎玉給她看,當然這會子已看不出什麼來,卻見崔晞伸手過來和她道:「給我吧。」燕七就放到他手裡。
「裂了紋兒的玉你還戴啊?」武玥問著,然而問完就後悔了,她當然也知道燕七姐弟倆在燕府的尷尬地位,身邊沒爹沒娘,祖母不願管,伯母嬸娘一個顧不上管一個根本就不管,誰還會關心你身上一塊玉佩是好是壞啊,更別提有人想著給你換了新的去,他姐弟倆手頭上又沒有能使得動的大錢。
「回頭我送你一塊比這漂亮的!」武玥道。
「漂不漂亮的無所謂,送塊比這大的就行。」燕七道。
武玥:「……我送你塊玉磚得了。」
燕七:「這不害我呢麼,磚上沒打眼你讓我怎麼掛起來。」
武玥:「……你夠啦!」
這廂正閒扯著,就聽得那廂有人問:「那胖丫頭,聽說你要和人比角抵是不是?」
燕七回頭,還沒來得及看清說話那人,便覺一道身影向著自己撲過來,緊接著眼一花,身體被人箍著一記三百六十一度大回旋,然後整個人就被放平在地,一張壞笑著的臉龐出現在上方,沙啞的老鴨嗓戛戛地說著話:「這叫回旋摔,服了沒?」
「服。」燕七坐起身,當然沒有被摔疼,元昶剛才簡直就是直接托著她擺放到地上的,人這才叫力氣。
武玥在旁邊轉著眼珠在燕七和元昶之間看來看去,她倒是知道元昶這麼號人物,也認得這張臉,只是沒想到這倆人居然認識,而且看上去好像還很熟的樣子,什麼情況?!
崔晞伸手去拉燕七起身,卻被元昶一把攥住了手腕,帶著幾分敵意地斜視向他:「你是誰?別碰燕小胖!」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武玥瘸著腿向前跨了一步,距離近,八卦看得更清楚。
崔晞只拿眼掃了下元昶,也不去掙脫他的手,只管望向正從地上往起爬的燕七:「沒傷著吧?」
「沒,」燕七拍拍身上的草葉子,然後看向面前這兩人,「你倆見面熟?手拉手關係這麼好啊。」
元昶:「……」
飛快地甩開崔晞的胳膊,元昶瞪了燕七一眼:「你在這兒幹嘛呢?這都是些男人在玩角抵,你來湊什麼熱鬧!」
「熱鬧不就是湊起來的啊。」燕七見元昶穿著身勁裝,黑緞子底上金線繡著一隻碩大的海冬青,黑靴上沾著不少草葉子,「皇上今天不是在宮裡請客宴親戚嗎,你怎麼跑出來了。」
「我不耐煩參加那個,吃來吃去逛來逛去,年年都那點景,年年都那幾樣吃食,」元昶一臉不耐地擺著手,「跟我姐夫說了一聲我就跑出來了,還不如到外頭玩蹴鞠來呢,喏,我們就在那邊踢,要不要去看看啊燕小胖?」
「我們要去遊湖,你好好踢。」燕七道。
「你們?你跟誰啊?」元昶目光落在崔晞身上,見這人端地生了一副好相貌,眉如春山悠遠清放,目似橫波明澈灩瀲,不笑的時候像山巔雪,孤清涼漠,笑起來的時候卻又像萬丈光,燦然溫暖,再莫說他白玉般的皮膚墨一般的發,穿著件珊瑚紅的刻絲輕袍,滿衫都是暗紋繡的牡丹花,縱是再淡逸的水墨也暈染不出這樣的清韻,縱是再細緻的工筆也勾勒不成這樣的明華。
元昶莫名地覺得不開心起來。
「我們三個,還有我家裡那一幫,外帶我大伯。」燕七道。
「我也去。」元昶賭氣似地冒出一句。
「你不踢球啦?」燕七問。
「天天踢不嫌煩啊?!」元昶訓她。
燕七:「……」
「你們的船呢?」元昶抻著脖子往湖上打量。
「還沒來,等我大伯呢。」燕七抬頭望向繫有她那根絛子的柳樹,然後就石化了。
見沿湖那一排的柳樹上,不知什麼時候在每棵上面都被人掛上了各色的絲絛,有繫成花狀的,有繫成鳥狀的,有繫成中國結的,那一樹樹條條帶帶的,簡直是滿目琳琅。
「哎呀,怎麼回事啊?」武玥也驚了,忙打發小廝過去揪住一個正往樹上繫絛子的人問。
小廝回來傳達那人原話:「我看有人往樹上繫絛子,就跟著繫著玩兒唄,沒準兒是有什麼講究呢,跟著做准沒錯。」
燕七武玥崔晞:「……」
講究你妹啊!你朝人民跟風跟得不要太喪心病狂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