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射大賽上,錦繡書院對決霽月書院的那一場,在用足一炷香的時間下,程白霓獨中七十二隻兔子,而眼前,計時香還剩下五分之一,錦繡書院的這個小胖子,就已經射中了六十四隻兔子。
所有人都驚訝了,忽略掉隨著時間加長而產生的力量與精神雙方面的疲勞以及心態波動等情況的話,讓這小胖子用足一炷香的時間豈不是要比程白霓的成績還好?!
當然現實不等同於單純的數字計算,主客觀所有的因素都要考慮在內,燕七後面的發揮也有可能受各種因素影響而不盡如人意,但僅僅是這樣也已經很逆天了有木有!
謝霏的目光在燕七的身上落了良久,轉向對面的程白霓,卻見仍是那副冷冰冰毫無波瀾的模樣,不由鼻子裡嗤了一聲。
四輪常規的比試賽罷,錦繡書院男女子部皆勝出松鶴和霽月書院聯隊,男子方面得分最高的是袁許,女子得分最高的是燕七,於是他二人便同松霽聯隊中成績最好的一男一女共四人,獲得了向對方隊伍中的王牌挑戰的機會,即是本次友誼賽的最後一項:挑戰賽對決。
規則是由這四個人分別點出對方隊中自己想要挑戰的人,被挑戰的人必須接受挑戰,而後雙方進行一對一的對決,這四場對決不計成績,單純地只是做為一項鼓勵新生的友誼性質的比試。
於是松鶴和霽月書院聯隊的一男一女兩名新生先向錦繡書院的武珽和謝霏發出了挑戰,比賽形式與正式比賽的最後一項騎射動靶很像,只不過因為新生在騎馬方面受限,故而改成了徒步,即雙方穿上護甲互射,先射夠五分的勝出。
雙方隊伍轉移到專門進行本項比賽的場地上去,場上堆積著許多大型的沙袋堆疊成的用以避身的掩體,有兩人多高的,也有僅及膝高的,有的是用來躲避對方攻擊的,有的就是純粹為了增加難度當成絆腳障礙的,如此才更能增加比賽的觀賞性。
雙方由場地的兩邊入場,然後向著場中央行進,場中央放著一顆做為彩頭的繡球,在沒有射「死」對方之前,誰先拿到了繡球誰也算贏,增設這一環節是為了防止雙方只躲不射進行惰性比賽。
松鶴和霽月書院聯隊的新生先進行挑戰,結果未出意外,武珽和謝霏乾淨利落地幹掉了兩個新人,接下來是錦繡書院的新人上場,男子先比,因新生還沒有訂做專門的護甲,所以只能借用老隊員的護甲,袁許穿的是老隊員中與他個頭差不多的人的護甲,上去挑戰對方男子部的王牌,情況比松鶴的那個新生要好一點,堅持了兩炷香的時間才被射中兩箭而下場。
最後一個要上場的是燕七,然後丟臉的事情就發生了。
她老人家穿不下任何一位師姐的護甲……
後來只能借男生的護甲來穿……
男生的護甲太長啊……
燕七穿上之後就特麼像個跳大神的啊……
心口能得五分的位置都特麼垂到肚臍上去了啊……
褲子太長褲腿挽起來之後像戴了兩個大腳鐐都邁不動步了啊……
燕七這副打扮一出場,全場上下都笑瘋了,連她的對手那個冷冰冰的程白霓都忍不住翹了翹唇角,燕九少爺直接一手撫額不忍再看,陸藕都用帕子掩住了嘴。
受到了萬眾一心地嘲笑的燕七,面不改色地拿起弓箭上了場,裁判一聲令下比賽開始,燕七就向著場中央跑了起來,「咣嘰咣嘰咣嘰」,跑起來都是這聲兒。
對面的程白霓卻是悄無聲息,眾人坐的位置高,能將整個場地一覽無餘,程白霓迅速且輕盈的移動皆被眾人看在眼裡,不由也是暗暗稱讚。
「咣嘰咣嘰咣嘰」,燕七直線跑動,手裡擎著弓,弓上搭著箭,整個人有種鋼鐵俠和鷹眼合體了的即視感,當然,如果她身上的衣服是綠色的,那麼綠巨人的塊兒頭也可以融進來了。
這樣大的跑動聲對於程白霓非常有利,僅憑聽覺便可知道燕七所在的位置和距離,於是當燕七沖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時,程白霓突然從一處掩體後閃出身來,緊接著烏光一閃,利箭瞬間襲至,目標直指燕七心口!
燕七反應再快也躲不開這勢疾力猛的一箭,於是只儘量將身子向左一偏,那箭便射在了軀幹上,程白霓積一分。
「……這動作……好隨意啊……」隊員席上眾人不由議論起燕七來。
「這小胖子也不動動腦子,哪有這樣跑直線的啊!對方一聽就能聽出她的位置了!」
「怕是她只顧著搶繡球了,唉,真是急功近利!」
燕七將鉤在身上的箭擰動機簧拔掉,被射中的地方於是只留下了箭頭,方便最後統計分數用,然後繼續「咣嘰咣嘰咣嘰」,對面避身在掩體之後的程白霓不由皺了皺眉頭。
除了她這個當事人,對於燕七方才那看似隨意的一偏身中所隱含的技術含量,怕是只有雙方的教頭才能看得出來了。
在別人看來,燕七那一偏身似乎只是下意識的隨意的一個反應,然而大家卻忽略了程白霓的箭速和準星,以程白霓這樣的水平,方才幾乎是面對面地向著燕七的心口放了一箭,除非燕七是個功夫高手,否則誰能在這樣的箭速下躲得開箭法極准的程白霓的箭?
然而武長戈確信燕七不會功夫,她能做出這樣的反應,只能說明兩點:眼神利,反應快。
燕七在跑動的過程中目光一直盯著對面,而不管程白霓從哪一座掩體中閃出身形來,她都能十分精準地看到,甚至可以說,就在程白霓身體向外偏移的過程中,她的衣角才剛露出,就被燕七的目光捕捉到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燕七已經開始在做躲避的動作了,所以她才能夠堪堪避過程白霓射向她心口的這一箭,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反應,若非天賦異稟,那也就只能說是妖孽附身了。
武長戈雙臂環胸,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銳利的目光追隨著場中那個看上去滑稽邋遢,實則卻篤定且冷靜的身影。
你這個妖孽,究竟能做到什麼樣的地步呢?
讓我看看你的極限在哪裡。
你這妖孽。
妖孽「咣嘰咣嘰咣嘰」,堅定不移地向著場中央的繡球奔去,對面的程白霓有過幾次飛快的移動,不停地變換避身之處,燕七始終舉著弓,卻沒有要出手的意思,直看得隊員席上的謝霏皺眉不已。
「又浪費了個好機會啊!」旁邊的人也很煩躁。
「剛才那一下子若是能射出一箭,起碼有五成的機會可以射中程白霓的手臂!」
「這小胖子恐怕根本反應不過來吧,程白霓的動作很快呢。」
議論聲中,程白霓的第二箭射了出來,仍舊直擊燕七的心口!
燕七再次一偏身,還是射中軀幹,程白霓積二分。
「白霓今天發揮的似乎也不好啊,居然兩次都只射中那小胖子的身體。」霽月書院的隊員席也開始煩躁了。
「沒準兒她就是想這樣慢慢把小胖子射死啊,嘻嘻嘻!」
「這樣也不錯嘛,讓小胖子多跑一會兒,累她個半死的時候白霓再一箭射夠五分,管教小胖子鬱悶死,咯咯咯咯!」
「咣嘰咣嘰咣嘰」。
程白霓第三箭!
燕七偏身,射中軀幹,程白霓積三分。
「嘻嘻,白霓還玩兒啊,趁早一箭結束吧,早結束早回呢。」
「白霓一定是心軟了,不忍這小胖子上來啥也沒幹就下場,所以想一次一分地多給她些機會。」
「是呀,一定是這樣。」
「沒錯沒錯。」
「咣嘰咣嘰咣嘰」。
程白霓的眉頭越凝越緊。
對手第一次要害處避開她的箭,她可以看做是湊巧。
第二次避開她的箭,她可以認為是自己的失誤。
第三次還能避開她的箭,她覺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對了。
她一直是個非常理智和冷靜的人,她對自己的箭法有著清醒和客觀的認識,她不認為自己的準星會一連三次都出現偏差,而如果問題不在自己這邊,那就一定在對手那邊。
她嘗試著用三種不同的角度射擊對手,可對手全都能堪堪避開,這絕對不是慣性,也絕對不是預判,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不如這一次射她的頭部試一試。
程白霓閃身,射箭,避回,三個動作只發生在一瞬間,然後避在掩體之後等著聽裁判宣佈比賽結束,射中頭部的話會得四分,加上之前已經積的三分,就超過了五分,那麼一旦宣佈結束,就證明她射中了對手的頭部,而若遲遲不宣佈……
程白霓沒有等來裁判對比賽結束的宣佈,耳朵裡卻聽見了一片驚訝的呼聲,怎麼回事?她避開了這箭?她再一次避開了我把握十足的一箭?怎麼可能?怎麼做到的?!
這一箭直接擦著燕七偏到一邊的腦袋旁飛了過去,放空!
程白霓這一箭居然放空了!這種事霽月書院騎射社的成員們從來沒有看到過!
「白霓居然放了空箭!是失手了嗎?」
「避開了!又避開了!她怎麼做到的?瞎蒙的也蒙得太准了吧!」
「白霓玩兒大了啊,空箭都放啊,太照顧那小胖子了。」
「我怎麼感覺著不太對啊……那小胖子是運氣太好吧……」
「程白霓怎麼了?她今天發揮很失常啊。」
「也許因為是友誼賽,所以不肯出全力吧。」
「哼,也太瞧不起人了!拿我們隊員當猴耍!」
「燕七你爭點氣行不行!放箭啊你!」
程白霓確信,自己的這四箭,的的確確是對手有意、且成功地避開了的!
可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
程白霓沒有慌,也並沒有認為射不中對手的心臟或是頭部就是很丟人的事,她決定既然對手厲害到可以避開要害,那就靠一分一分地積累起來幹掉她!
於是第五箭射出,目標仍是心臟!
燕七再次偏身,箭中軀幹,程白霓積四分。
「咣嘰咣嘰咣嘰」。
燕七已經接近了場中央的繡球,如果由她率先拿到這繡球,那麼就能一舉逆轉,直接K.O程白霓!
程白霓還差最後一分,燕七還差最後數米,程白霓必須出手,燕七躲無可躲!
程白霓閃身,出箭,避——回……
心口處重重的撞擊感令程白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低頭看向胸口,這動作對她來說實在是陌生得很,不管是在以前的平民書院也好,現在的官辦書院也罷,她參加過那麼多次的比賽,遇到過那麼多樣的對手,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射中、亦或能有機會射中她的心口。
更莫說,能有人將她,一箭瞬殺。
低頭看心口,心口處血紅長箭豁然入目。
「瞬殺——!」
「比賽結束!」
「瞬殺啊!」
「老天——老天!居然是瞬殺!居然瞬殺了程白霓!」
「怎麼會!怎麼可能!我一定是眼花了,白霓明明出箭了……」
「那小胖子居然徹底躲過了程白霓最後一箭!」
全場譁然中,燕七「咣嘰咣嘰咣嘰」地走到場中央,將那繡球拿在了手裡,身上那不合尺寸的護甲上,四枚箭頭光禿禿地掛在上面。
「你是如何避過我最後一箭的?」程白霓走過來,望著比她低一頭的對手。
燕七指指地面:「很不巧,陽光從我的方向照過去,你的影子就在你的身後。」
程白霓啞然:影子。影子在她的身後,所以她竟然忽略了這麼大個漏洞。
不太可能啊,自己沒有那麼粗心吧,就算沒有看到自己的影子而引起警惕,對方的影子可是能看到的。
燕七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護甲:「你的注意力被我發出的聲音吸引住了。」
——對啊!原來如此!有了聲音可以辨別方位,誰還需要去看影子,一旦在掩體後確定了方位,直接閃出去就可以抬手射箭了,如果去注意影子的話,勢必要閃出去後才可以,那就早早失了先機了。
而對手卻可以一直注意著她的影子,因為對手根本就沒有躲,可她卻經驗主義地一直在用掩體謹慎地避身並尋求機會,她躲在掩體後的一舉一動對手都能看見,所以她一引弓,對手就知道該躲避了——可若換了是她的話,有了這樣的天時條件,完全可以避開那四箭的啊!
「我若完全避開那四箭,豈不是會讓你提前發現影子的問題。」燕七道。
「你卻又為何要等到我的最後一箭才出手?」程白霓問。
「我需要讓你拿定主意只射我的心口,這樣我才可以確信你不會再換角度或是高度來發出最後一箭,並且這樣我才能夠不必臨時調整而直接射擊你心口的位置。」燕七道。
程白霓再次啞然,所以說,對手的最後一箭,根本就是一次預判射擊,由前四箭推斷出她射箭的高度和角度,最後一箭對手根本不用過多校準,所以才能夠在她閃出射箭的同時以最快的動作最短的時間射出致命一箭。
「你如何就能確信我最後一箭不是想射你別的部位?」程白霓懷著最後的一絲不甘問。
「因為軀幹地方最大,射來最保險,」燕七指了指自己的體型,「你射過我的腦袋一次,被我完全避開了,我覺得以你的穩重應該不會再試,因為我已經快拿到繡球了,你沒有第二次的機會,所以我想你應該會選擇射我的軀幹。」
「……」程白霓終究再無可問,向著燕七抱了抱拳,「下次再若與你對決,沒了陽光的幫助,我會贏回來。」
「你太自信了,下次我一樣會贏你。」燕七也抱了抱拳。
程白霓笑了笑,轉身回了己方隊員席。
燕七「咣嘰咣嘰咣嘰」,在本隊隊員們或驚訝或讚歎或臥槽或各懷居心的目光中也走回了隊員席,頭盔一摘,道:「誰的護甲幾年沒洗了啊,汗味兒都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