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風暴悚然一驚。
她的父親正在狼族之主,“胡狼”卡努斯身邊充當幕僚。
雖然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
對所謂的親情也不抱有任何期待。
但倘若“胡狼”卡努斯真的置身於陰謀的漩渦之中。
那她身為幕僚的父親,也絕不可能置身事外。
這給她找到父親,拿回母親的遺物,平添了幾分困難和變數。
“你的猜測,實在太驚人了。”
冰風暴盯著孟超,沉聲道,“生活在圖蘭澤的五大氏族,包括五大氏族內部的各個族群,雖然稱不上多麽團結,彼此之間也崇尚用最激烈的競爭,遴選出最強大的領袖。
“但,以往還從未發生過驕傲的勇士,用如此卑劣的陰謀,來打擊競爭對手的事情。
“用鼠民來借刀殺人?這也太,太玷汙祖靈的榮耀了!”
“以往也沒發生過足足半個世紀的繁榮紀元,所有族群的規模都畸形膨脹,大幅超越圖蘭澤的資源承載能力的事情。”
孟超滿臉平靜道,“時代變了,很多東西都會改變,那些跟不上變革腳步,甚至不承認改變正在發生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證據。”
冰風暴說,“我需要看到更多證據,才能相信嚎叫戰團的潰敗和無夜者的死,和獅虎二族有關。”
“我當然拿不出半點證據。”
孟超攤手,卻是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們可以打一個賭。
“如果我猜的沒錯,大角軍團的勝利,絕不是曇花一現,在接下來的攻勢中,他們還將取得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目瞪口呆的勝利。
“或許,他們還能像殺死‘無夜者’一樣,殺死更多狼族中大權在握的巨頭。
“當然,如果這些狼族巨頭足夠聰明和強悍,是有可能殺出大角軍團的重圍。
“但是,這又有什麽用?
“就算他們的血肉之軀,並沒有被大角軍團消滅,可是,從他們被鼠民擊敗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榮耀和威望,就已經支離破碎,煙消雲散了。
“哪怕灰頭土臉逃回狼族的領地,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狼族戰士,會聽從他們的號令,所有人看著他們的眼神,都將充滿憤怒或者憐憫。
“到頭來,這些行屍走肉,除了以死謝罪之外,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最後,當這些擁有千年傳承,執掌狼族權柄的巨頭們,紛紛在大角軍團的兵鋒橫掃之下,铩羽而歸之後,大角軍團的威勢,將膨脹到無以複加,而所有鼠民,也都會被奇跡般的勝利衝昏頭腦,狼族卻將處於三千年來最大的危機之中。
“這時候,身為理論上的狼族之主,那個曾經被所有巨頭輕視、鄙夷和針對的‘胡狼’卡努斯,將會臨危受命,挺身而出,扛起已經被射得千瘡百孔,燒得斑斑駁駁的狼族戰旗,統帥著狼族的殘兵敗將,和大角軍團進行決戰。
“在這場決戰中,‘胡狼’卡努斯將以風卷殘雲,摧枯拉朽的姿態,取得光芒萬丈的勝利,成為所有狼族勇士心目中,力挽狂瀾的英雄,真正的狼王!
“至於大角軍團,無論他們此刻展現出來的戰鬥力有多麽強悍,戰績有多麽輝煌,戰利品有多麽豐碩,那都是建築在沙灘上的高塔,隻消一道巨浪,就能令他們原形畢露,土崩瓦解,今天得到的一切,都將在並不遙遠的明天,被‘胡狼’卡努斯,連皮帶骨地吞下肚去!
“除掉了狼族內部桀驁不馴的巨頭們,收服了全體狼族戰士的心,又俘虜了大角軍團煞費苦心才從數百萬鼠民當中遴選出來的,最強壯、最堅韌、戰技最嫻熟的佼佼者,說不定,‘胡狼’卡努斯才是這一連串撲朔迷離的亂局過後,最大的贏家呢?”
冰風暴的眼睛,原本眯成了兩條細縫。
此刻,卻一寸寸地瞪圓。
她眉頭緊鎖,絞盡腦汁。
卻始終無法針對孟超異想天開的猜測,提出強有力的反駁。
“反正,距離我們抵達赤金城,還有很長一段路程,你可以繼續觀察和搜集戰報,看看我的猜測,是否能夠應驗。”
孟超繼續,不慌不忙道,“不過,倘若我這張烏鴉嘴,真的這麽靈驗的話,恐怕你就要做好準備——‘胡狼’卡努斯並不止是一名諂媚的傀儡,而你父親,也不僅僅是一名不務正業的吟遊詩人,這麽簡單了。
“無論當年,他從你母親手裡,拿走的是什麽東西,你想要取回母親的遺物,都不會那麽容易。”
之後數日,陸續抵達山谷營地的各路鼠民義軍,經過簡單粗暴的整編,繼續向黃金氏族的核心地域進發。
這次,他們的行軍速度明顯加快,經過的地域也變得格外複雜和艱險。
很多時候,前方根本看不到大路,只有煙霧繚繞的叢林,崎嶇不平的山丘,還有被河網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沼澤。
孟超猜測,這是提升了篩選和訓練的難度。
以便遴選出真正的精銳。
通過艱難跋涉,還能跟上軍官和祭司腳步的強者,終於在安營扎寨時,享受到了久違的整塊野獸血肉。
那些一直衝鋒在前,表現格外出色的“標兵”,還得到了炙烤得香氣撲鼻的黃金果,作為犒勞。
一連串的捷報,也為這支疲憊不堪的隊伍,注入了更大劑量的強心劑。
孟超的猜測,不斷得到驗證。
據說,大角軍團主力連戰連捷,數次擊潰了前來圍剿的狼族戰團。
雖然沒能再創造“夜襲嚎叫戰團,斬殺‘無夜者’這樣駭人聽聞的戰果。
卻也將趾高氣昂,來勢洶洶的狼族戰團打得灰頭土臉。
號稱神出鬼沒,聚散無常的狼族戰團,一旦扎進鼠民狂潮組成的汪洋大海,仿佛就變成了深陷沼澤的泥足巨人,根本沒有傳說中的凶殘和凌厲。
雖然這些捷報,沒有那麽多繳獲的戰利品來證明。
但孟超所在的這支鼠民義軍,能夠在黃金氏族的領地深處,夜以繼日地長驅直入,大張旗鼓地安營扎寨,不怕升起嫋嫋炊煙,卻從未遭到圍剿和突襲,就是最好的證據。
或許是白天聽到了太多捷報的緣故。
到了夜晚沉睡的時候,孟超在恍惚間做了一個全新的,和大角鼠神有關的夢。
天空如火,熊熊燃燒,密雲如同岩漿般不斷翻滾,漸漸凝聚成了大角鼠神的模樣。
在佔據半片天空的大角鼠神的凝視之下,大地上孤零零地卓立著一名骨瘦如柴,毛發枯黃,面孔凹凸不平,每個眼珠裡都有兩枚瞳孔的古怪少女。
衣衫襤褸的古怪少女,身上仍舊殘留著主子用荊棘長鞭狠狠抽打出來的傷口。
鮮血淋漓的傷口,仿佛永遠都不會凝結,最深的一道口子裡面,都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
被傷口包裹的她,貌似無比瘦弱,只要一陣狂風或者猛獸的咆哮,就能吹得粉身碎骨。
而她所面對的,卻是一座金碧輝煌,堅不可摧的大城。
姑且不論高聳入雲的城牆究竟有多麽難以逾越。
也不提城牆前面的壕溝裡,布滿了多少凶險至極的機關。
光是金色大城裡面,伴隨著豺狼虎豹的咆哮聲,衝天而起的殺氣,凝聚成肉眼可見的血色風暴,隻消吹出一縷,就足以令身形單薄的古怪少女,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面對布滿了豺狼虎豹的金色大城,在大角鼠神的凝視下,古怪少女臉上卻浮現出了淡定從容的微笑,不慌不忙地取出了一支布滿裂紋的骨笛,吹出了輕快的小調。
伴隨著骨笛的鳴奏。
少女身後的地平線盡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那是老鼠。
鋪天蓋地,無窮無盡的老鼠。
不是普通老鼠,而是皮肉腐爛,只剩下骷髏的白骨鼠潮。
就像過去萬年慘死的冤魂,都通過地獄的縫隙逃逸出來,展開最殘酷的復仇。
無數骷髏鼠,組成洶湧澎湃的浪潮,繞過吹奏骨笛的少女,衝向金碧輝煌的城池。
無論布滿機關的壕溝,熊熊燃燒的火牆,還是鑲嵌著獠牙和尖刺的高牆,都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
鼠潮就像千年不遇的海嘯,輕而易舉就越過了一重重的“防波堤”,衝進城池,和豺狼虎豹們短兵相接。
不一時,金碧輝煌的城池就被狂燃的鮮血,侵蝕得斑斑駁駁。
萬年征戰中,無數至強者和神兵利器的狂轟濫炸,都沒能轟塌的城牆,就像是被鮮血浸泡得酥爛不堪,一截截崩塌下來。
披掛著威風凜凜的華麗甲胄的豺狼虎豹,再也抖不出往日的威風。
他們驚慌失措地從城牆崩塌的地方一躍而出,試圖逃離白骨鼠潮的包圍。
但在古怪少女的骨笛指揮下,白骨鼠潮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和智慧的復仇者,很快就從四面八方追趕上來,將豺狼虎豹徹底吞噬,變成和自己一樣的累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