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蹲在地上,眼神雖然對著地上那枚沾滿石灰的方印,實際上瞳孔卻沒有焦距。
他沒有血色的右手背上蜿蜒地纏著一條黑漆漆的觸手,頂端落在指尖,時不時蠕動兩下,在這青天白日裏,顯得頗有幾分詭譎。
其實他早應該發現的。
從昨天他和嚴席席說話時,黑影吃醋般的搗亂,到今天在小巷中討好地撿起方印遞給自己,再到剛剛被他懟了一通之後賣乖討好的表現,都昭示著,黑影的意識似乎正以一個恐怖的速度恢復著。
要知道第一個晚上,黑影還是完全意識的,根本無法溝通,行事強硬,完全就是一副不講道理的厲鬼模樣。
雖然那晚他在認出黑影的身份後,就沒有什麼心理障礙地接受了對方的親熱,到最後暈了頭……甚至還主動迎合了起來,但不可否認的是,那場混亂的親密的開端,確實是帶著幾分強迫色彩的。
可不過短短兩天,黑影已經變得和那晚完全不一樣了,雖然何晏至今還是沒辦法和它直接用言語溝通,但它已經慢慢地會吃醋、會賣乖……甚至還不知道從哪里學會了撒嬌。
其實黑影的變化很大,只是他這兩天經歷了太多,神經一直沒敢放鬆,非常疲憊,竟然不知不覺中就忽視了身邊最親近之人,不,鬼的變化。
何晏心中忍不住有些愧疚,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這樣忽視自己的愛人。
於是心虛的某人忍不住又用拇指愛撫了一下黑漆漆的觸手。
觸手蠕動著自己細細的身體,慢慢抬起頭來,然後像是和他啾啾一樣,用頂端碰了碰他的指尖。
唔……還真的蠻可愛。
何晏:“………………”糟糕,他的萌點好像已經掰不回來了。
何晏頗有興致地用手指和它玩了一會兒,才開始繼續發愁方印的事。
憑藉著這具弱雞的身體,他大概是沒辦法毀掉這個奇硬無比的方印了。
雖然他的精神力雖然能對方印上的陰氣起作用,但對於方印本身的作用卻不大。從前他的精神海沒有被碾碎的時候,實體化後的精神力也許是可以毀掉方印,但如今他的精神力只恢復了很小的一部分,實體化後的硬度也不會比石磚大多少。
雖然知道希望不大,但何晏還是抱著一絲僥倖,全力用精神力細絲抽了方印一下。
果然,除了一陣陰氣波動外,方印還是沒有絲毫損壞。
麻煩,可又不能不處理。這種陰氣極重的邪物,是絕不可能隨手扔到外面了事的,後續要是引發了什麼麻煩,害了什麼人,就是他的過錯了。
何晏正對著方印發愁的時候,忽然感覺纏在手上的觸手大幅度地動了起來,低頭一看,那只細細的黑色觸手流暢地從他手背上滑了下去,彎下身體對著那枚躺在地上的方印繞了半圈,似乎是在打量。
只見它先是立了起來,然後細細的身體快速膨脹,從一條細細軟軟、除了實在黑了點之外勉強還算可愛的小觸手,變成了一條粗壯猙獰、殺氣騰騰的巨大觸手,然後頂端一彎,就將那枚方印從地上卷了起來。
黑漆漆的觸手卷住同樣黑漆漆的方印,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麼操作的,何晏連聲音都沒聽到,觸手再鬆開的時候,方印已經消失不見了,只有一堆分量極少的灰色粉末落在了地上,被它輕輕一掃,就徹底找不到了。
做完這一切後,它的身體又像是突然漏氣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了下來,不過數秒就變回了原來的體型,然後將自己細細的身體搭在何晏手背上,輕輕柔柔地扭動著,看起來似乎十分弱小、無助、且可憐。
“…………”何晏心情有些複雜,抿了抿嘴,最後只是獎勵般地摸摸它的頭。
看來他在低估了黑影的實力,同時也低估了它察言觀色的本事。
何晏用精神力在粉末落下的地方仔細摸索了一番,發現連一絲陰氣也找不到了,才放心地打道回府。
折騰到現在,已經到了下午了,他除了早上的一頓粥外什麼都沒吃,精神一放鬆下來,饑餓感就迅速湧了上來,胃部有些隱隱作痛。
何晏在外面吃了一頓遲來的午飯,又去理髮店將亂糟糟的頭髮修建了一下,換了個乾淨清爽的髮型,才往家中趕。
雖然不知道黑影的意識是如何自行恢復的,但好消息是,他終於不用再省錢給黑影買玉石了。
不過韓子煜的存款實在是少得可憐,就算不用省錢,何晏也不能大手大腳的花錢。
終於回到那間窄小的出租屋裏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韓子煜和大多數男生一樣,不怎麼注重收拾房間。何晏卻是有一點輕微的潔癖的,前兩天精神緊繃得太厲害,沒來得及管這些,現在終於有了一點閒暇,忍不住挽起袖子將這間出租屋稍微收拾了一番,雖然一塵不染的標準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看起來好歹也沒那麼亂,勉強能入眼了。
收拾房間的過程中,黑影十分殷勤地用觸手給他幫忙,雖然這個“幫忙”實際上造成的效果更像是搗亂,但何晏並沒有打擊它的積極性。
黑影雖然已經有了思考能力,但看它現在的表現,就像是一個思想直來直去的小孩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恢復正常。
也不知道他們家這個到底是個什麼來歷……說是鬼吧,但又沒有形態,他也不是專門研究這方面的專業人員,實在是摸不著頭緒。
收拾完房間後,何晏就拿著衣服去衛生間洗澡了。
因為資金緊張,韓子煜租的這件出租屋很小,浴室就更加逼仄了,也就四五個平方那麼大,放點洗浴用品就有點沒處下腳的感覺了,要是那種身材高壯的男人,恐怕在這裏洗個澡都能憋屈死。
何晏用五分鐘給自己簡單地洗了個頭,然後關了花灑,手上沾了沐浴露正往身上抹,忽然感覺封閉而濕熱的浴室內溫度憑空降了下來,緊接著,手臂上傳來一股熟悉的濕滑觸感。
何晏眼睜睜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來的黑影身體中探出了一根觸手,繞在了他的胳膊上。
……就知道這個傢伙會來搗亂。
何晏抬了抬胳膊,警告道:“別鬧。”
大概是它的語氣並不嚴厲,黑影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觸手往前探了探,把他手裏的沐浴露抹走,學著他之前的動作,在他身上塗抹著。
一開始黑影的動作還很笨拙,不過它很聰明,動作很快就熟練起來,到了後來,甚至還無師自通地掌握了沐浴露的新型使用方法。
觸手又涼又滑,在身上滑動的感覺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某種軟體生物。
何晏扶著牆:“…………”
雖然已經經歷了兩晚,但他覺得自己暫時還是無法適應這麼獨特的……方式。
看來今天這場澡註定是不能好好洗下去了……
也許是浴室的空氣不流通,何晏感覺自己的呼吸漸漸變得困難了起來。
最後,他實在脫力,身體控制不住地滑了下來,跪在了又硬又濕的瓷磚上。
雖然黑影這兩天表現得勉強能算得上是乖巧,但也許是因為某種本能,它的精神力細絲在交纏中的掌控欲非常強,即使一開始何晏還能憑藉著經驗豐富佔據上風,但只要黑影徹底興奮起來,就會徹底佔據主動的位置,用黑漆漆的精神力瘋狂地糾纏摩擦他的。
何晏的精神力細絲是白色的。事實上,在他原來的世界中,正常人的精神力細絲都是白色的,只是黑影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變異了,精神力細絲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黑色。
浴室中,數不清的精神力細絲扭動糾纏著,幾乎將這房狹小的空間都塞滿了。
他的精神力細絲因為過度的愉悅感,已經開始想瑟縮著回到精神海中了,但黑影卻明顯還是一副沒有滿足的樣子,不肯放他離開。
白色的精神力細絲看起來十分萎靡,完全沒有了今天懟黑影的氣勢,軟噠噠的向下垂著,被強硬的黑色精神力纏繞著交融,白色的精神力細絲時不時因為過度的刺激掙扎扭動兩下,卻完全撼動不了黑色精神力細絲的禁錮,只能被迫承受著對它而言有些過度的愉悅感。
每每到了這種時候,何晏就只能被動承受、任人宰割了。
黑影原來的性格一定很糟糕……何晏將頭靠在浴室牆壁上,忍不住猜測到。
恍惚間,他感覺眼眶湧起一股酸澀感,緊接著,有生理性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
強烈的羞恥感讓他從眩暈中找回了一絲清明,勉強恢復了自己的思維能力,但很快又被拉入了新的旋渦中。
……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晏的精神力細絲才被終於滿足了的黑影放開。
他甩了甩頭,用力喘了兩口氣,扶著牆姿勢怪異地勉強站了起來,按下了抽氣扇的開關。
浴室裏又熱又悶,他簡直都快要窒息了……
因為地上都是水跡,很滑,何晏站起來的時候差點重心不穩地摔了個臉著地,還是黑影用觸手扶住了他的腰,才免於破相。
隨著新鮮空氣被不斷被抽氣扇抽近浴室中,何晏一片混沌的腦子終於完全清醒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身上還沾著沐浴露,甚至因為摩擦的關係,還起了白色的泡。
勉強也算是洗了個澡吧……
何晏此時手軟腿軟,也懶得再重新洗一次了,打開水龍頭草草地將身上的沐浴露衝洗乾淨後,就出了浴室。
黑影這時候倒是很知道體貼人了,一路狗腿的用觸手扶著他坐到了床上。
何是很喜歡睡軟床的,之前收拾屋子的時候,就從櫃子裏翻出了一床厚被子墊在了床單下,現在經過了一場十分耗費體力的運動後,整個躺上去,那種完全陷進床裏的感覺,讓他忍不住舒服的歎了口氣。
伸手懶懶地將想擠進薄被中的觸手撥了出去,看著滿足後顯得格外活潑的觸手,何晏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個之前沒有想到過的可能。
意識不清,其實歸根結底也是精神層面的問題。
既然他精神海的傷勢能通過和伴侶的精神力交融而修復,那麼黑影的意識能夠恢復的這麼快,是不是也跟前兩次的精神力交融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黑漆漆:忽然霸道.jpg
何晏:忽然打人.jpg
關於為什麼黑漆漆一直叫黑漆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