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之前一段時間為了取到韓子煜的血液和頭髮,嚴席席和他“約會”了好幾次,但實際上,她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韓子煜的臉,只記得這人長相一般,所以剛剛猛然看到大變模樣的韓子煜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把這個五官俊秀、氣質出眾的男生跟那個土包子聯繫在一起。
這樣一個衣著窮酸的、又木訥得像一根木頭的學弟,和她的理想型根本沾不到一點邊,要不是關係到自己的性命,放在平常,她連看都不會多看他一眼。
這人雖然看著是喜歡她,但每次和她出來“約會”的時候,卻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不肯穿,來來去去就是那幾件洗得發白、款式過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舊衣服,還有腦袋上土裏土氣的髮型,以及那副不遑多讓的黑框眼鏡……
嚴席席感覺自己每次和韓子煜走在一起的時候,都會有路人投過來的似有似無的怪異目光,似乎是詫異於她這樣一個一看就是女神級別的人,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土包子?
嚴席席的眼光是非常高的,並且她的自尊心很強,在她原本的設想中,走在自己旁邊的男生,不說滿身高定,但至少那張臉總不能比自己差,可現在……
每次約會時看到韓子煜那副樣子,那種理想和現實落差感就會讓她油然而生一種厭煩,所以在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主動約過韓子煜,而韓子煜那種性格,自然也沒膽量主動約她。
最近的一次見面,還是因為兩天前咒術出了差錯,付大師前一晚催動了咒術後,韓子煜第二天卻還好好地來上課了,她感覺不對勁,便去找韓子煜試探情況……
只是那天韓子煜對她的態度異常冷淡,她沒能試探出什麼,這人便直接告辭了。
接下來的事……
嚴席席想到前天中午,她去找付大師詢問情況時,發生的那場意外,臉色越來越來難看。
那天韓子煜既然能觸動付大師的陣法,說明他也很可能是玄學界的人,現在還對她笑得這麼惡毒,會不會是知道了她在背後做的那些事,準備報復她?
正常人怎麼可能在短短兩天內就產生這麼大的變化,尤其是氣質這種東西,是經過幾十年才養成的,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也許,這幅樣子才是他的真面目,以前只是在偽裝。
那麼,他偽裝的目的是什麼呢?
是為了引她上鉤嗎?
再也許,現在坐在她旁邊的這個人,根本不是真正的韓子煜……
腦海中飛快地劃過這些猜測,嚴席席只感覺渾身冰涼,在那股充滿惡意的目光籠罩下,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毒蛇盯上的青蛙,無望地等待著毒液被注入身體的那一刻。
室友開了個玩笑,卻見嚴席席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他說笑,並且臉色還越來越蒼白,注視著韓子煜的眼神甚至露出了明顯的恐懼之色,也感覺不對勁了起來,一臉遲疑地問道:“學姐?身體不舒服嗎?”
怎麼一聽到韓子煜的身份,臉就一下子白成這樣?
他這個室友過了個週末變帥了這件事是有些不可思議,但也不至於讓人感到恐懼吧?
況且嚴席席不是一直樂於和帥哥交往的嗎?剛剛沒認出來的時候還對著韓子煜笑,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這種反應。
難道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可他也沒見這兩人什麼時候走得近過,韓子煜以前那副土鼈樣,嚴席席要能看上他才有鬼了。
像是被驚醒了一般,嚴席席猛然將眼神從何晏臉上轉開,乾巴巴地道:“是、是有一些,抱歉,今天我要先回去了,一會兒我在群裏通知一聲。”
雖然還是感覺嚴席席的反應有點奇怪,不過室友也沒多問,只是順著她的話道:“學姐快回去休息吧。”
現在雖然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但老師還沒來,還沒有開始上課,所以嚴席席這時候離開也算合適的,反正她本來也不是這節課的學生,不需要考勤。
沒有去管匆忙從後門離開的嚴席席,何晏慢條斯理地從自己的書包中拿出這節課要用到的課本。
在拿課本的時候,他輕輕在書包中那枚黃色的符紙上捏了一下,一縷白氣如輕煙般從其中逸出,順著書包的開口飄了出去,跟在嚴席席身後出了教室。
不過這一切,常人自然是是看不到的。
嚴席席走後,室友伸長了頭去看他的臉。
何晏配合地側過臉給他看個夠。
室友仔細地將他的五官打量了一遍,確定了這張臉除了突然變得帥了點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喃喃道:“這不是挺帥的嗎?剛剛她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啊?”
何晏語調平平:“身體不舒服吧。”
室友撓撓頭,將那些疑問甩到腦後:“算了算了,管她呢,來來來,現在你的主要任務是,跟我傳授一下變帥的秘訣……”
反正他又不和班裏的有些男生一樣,對嚴席席抱著什麼想法,也就是禮貌性地納悶一下,並不是真的關心嚴席席是怎麼想的。
何晏:“…………”
這讓他怎麼說?難不成建議室友也去換個芯子?
好在老師很快就來了,將何晏從為難中解救了出來。
另一邊,嚴席席絲毫不敢停留,低著頭快步走下了教學樓,中間因為太匆忙還撞到了別人身上,匆匆道歉後就悶頭繼續趕路。
那人見是個長相不錯的妹子,也沒計較,轉身走了。
嚴席席跨過半個校園,最終在宿舍樓前面不遠處,小樹林中的長椅上坐下了。
他們學校這片小樹林因為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樹,一年四季的景致都很美,是出了名的情侶聖地,甚至連附近幾個學校的學生,都會來這裏約會。
觸目可及之處有好幾對小情侶在膩膩歪歪,對於想要平復一下心情又不想遠離人群的嚴席席而言,這裏無疑是一個合適的地方。
她坐著的長椅正對著一個不大的湖,現在是初夏,正是茉莉花樹開花的季節,旁邊的一片茉莉花樹開的正好,被風一吹,花瓣就紛紛地落到了湖面上,伴隨著縈繞在鼻端的清新香氣,很有幾分詩意。
在這種環境下,嚴席席的心情不知不覺地就平靜了許多,她從衣兜裏掏出那枚花了一萬塊從付大師那裏求來的護身符,緊緊攥在手心裏,望著湖面怔怔出神。
也許是此刻的環境太過於靜謐,是一個適合回憶過去的時刻,嚴席席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段被她刻意丟棄在腦海深處、已經有近一年沒有觸碰過的記憶。
那個來尋仇的女鬼,她其實並不陌生,事實上,那是她從小玩到大的鄰居、關係最好的閨蜜,叫做許溪。
兩人之間的恩怨說起來也有些複雜,不過歸根到底,還是由她高三時的一段網戀引起的。
高三上學期的時候,她在自主招生群裏認識了一個隔壁城市的男生,兩人在網上聊得很好,那男生風趣又幽默,還會體貼人,嚴席席便難免有些心動,而且從那個男生發給她的照片和視頻中,他的家境和長相都是符合她的要求的,所以當男生提出要來她所在的城市找她時,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了答應。
如果見了面之後,能確定男生在網上表現出的都是真的的話,那麼和這人發展一段關係也無妨。
男生買的是週六早上的票,所以兩人約好了週六下午見面,嚴席席原本是很期待的,還特地去理髮店做了個新髮型,把自己收拾的美美的。但是在週六上午,嚴席席一邊和還在坐車的男生聊著天,一邊緊張又無聊地翻看男生的資料時,卻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事
女生的心思都是十分敏感的,在翻看男生說說的時候,嚴席席敏銳地注意到了有個號給男生的每條說說都點了贊,然後點進這人的資料頁面,那個男生也給他點過贊。
雖然資料顯示這個是個男號,但嚴席席還是起了疑心。
畢竟,現在用男號的妹子也不少。
所以嚴席席切了小號,用小號加了那個男號。
對方應該線上,驗證申請很快就通過了,只是嚴席席試探著和他說了兩句話,那人卻一直沒有回。
納悶之下,她就去這人的個人空間中偵察敵情去了,卻沒想到,她一點進去,就看到了另外一些讓她……感到恐懼的東西。
這個人的空間裏,佈滿了各種各樣血淋淋的動物解刨圖片。
這還不算什麼,最噁心的是,這人在發佈圖片的同時,配上了更加噁心的話語,來稱讚或是調侃這些血肉模糊的屍體,語句間滿是戲謔和興奮。
這人肯定是個心理變態!
嚴席席一開始只是覺得噁心和恐懼,被嚇了一跳後,反射性地就把手機摁上了,可過了一會兒,想到即將見面的那個男生和這個變態的互動,她心裏“咯噔”一下,起了不祥的預感。
這個人的個人空間是開放的,連她都能看到那些圖片,難道那個男生沒有看到過?
和這樣一個變態走的那麼近,誰知道那個男生有沒有這種傾向?
做好心理建設後,嚴席席重新摁開手機,忍著想要嘔吐的**,一條條往下翻,終於在其中一條動態下面看到了那個男生的回復。
那是一隻兔子的肢解圖,那人借此講了一個惡毒的諷刺同性戀的笑話,而那個男生在下面評論:這點我同意/捂嘴笑。
猜測被證實,那只兔子血肉模糊的圖片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一遍遍地在心裏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去赴這場約!
網路會放大人內心深處的**,這種在網上展露出對血腥和暴力感興趣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大部分也會有那種傾向,她只是一個沒有什麼反抗能力的女高中生,到時候男生要是想對她做什麼,她是根本無法反抗的。
一開始嚴席席是打算直接放男生鴿子的,可轉念一想,她已經把所在的自己的學校告訴那個男生了,這次她沒有去赴約,之後那人會不會來學校裏找她?
見她久久沒有回復,那個男生給她發來了語音請求。
嚴席席慌忙按了拒絕,然後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了過去。
混亂之下,她也不記得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想的,鬼使神差的地就去了隔壁閨蜜許溪的家中,說自己約了網友又不想去了,拜託她替自己去赴約,解釋一下情況,免得她和別人見面之後尷尬。
許溪是個很溫柔也很沒有底線的人。嚴席席的性格有些嬌縱,一直以來許溪都十分縱容她,這次也不例外,雖然一開始許溪有些猶豫,但在她的一再請求下,還是答應了她。
然後,許溪赴了那場約之後,就再也沒能回來。
許溪的父母報了警,但員警調查了她的通話記錄和交友情況,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地方,許溪只是出了一趟門,整個人就像忽然蒸發在了人群中一般。
員警也來問過許溪失蹤前見過她最後一面的嚴席席,但她因為害怕被人報復,並沒有把那個男網友的事告訴員警,所以最終,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這件事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
嚴席席沉浸在回憶中,忽然一陣風吹來,一片白色的茉莉花瓣從她臉頰邊飄過,不知道為什麼,本該柔軟的花瓣居然將她割得臉有點疼,她打了個冷顫,猛然回過神來。
奇怪,她怎麼忽然間又想起了這些?
伸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她看著自己指尖刺眼的鮮紅血跡,眼前又浮現出那張血肉模糊的兔子圖片,心跳猛然加快。
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越來越重,胡亂掏出紙巾將指尖血跡抹乾淨,嚴席席站起身,想離開這裏。
匆忙之下,她沒仔細看路,拐彎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對正在樹下擁抱的情侶身上。
嚴席席正想道歉,卻見那對情侶同時回過頭來……
看清兩人的面容之後,她忍不住尖叫出聲!
只見那個身材嬌小的女生長著一張和許溪一模一樣的臉,正歪頭看著她,如同她記憶裏的許溪本人一般,溫柔而縱容地笑著;而那個男生的正臉……卻是一張血肉模糊的兔臉,和她腦海中被解刨的兔子圖片中的那張兔臉絲毫不差!
嚴席席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轉身就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嚴席席終於感到體力不濟,精疲力竭地停了下來,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不過是閉眼了幾秒,一抬頭,她卻不知為何又回到了原本的那條長椅旁,面前是一片眼熟的、飄著細碎茉莉花瓣的湖。
臉上被花瓣割出的細小傷口在剛剛劇烈的跑動中似乎擴大了,在她喘氣的空隙,有血跡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到下巴,最後滴落到了地上,洇進黑色的土地裏,將那一片黑土都染成了暗紅的色澤。
然而嚴席席此時卻沒有精力關心自己的臉,她緊緊地盯著湖面,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胸腔因為缺氧劇烈地抽痛著。
原本如鏡面般平靜無波的湖水不知何時起了一絲波瀾,一條纖細蒼白的手臂從湖水中伸了出來,抓住岸邊的泥土,一點點往上爬,最終露出了全貌。
是許溪!
她還穿著他們高中的校服,和生前一模一樣……
許溪的容貌也是很美的,即使她此刻長髮沾濕、面色蒼白,也讓人無法忽略她那張溫婉清秀的臉蛋,反倒因為湖水打濕了衣衫,更顯出了身上柔婉曼妙的曲線,讓人移不開眼。
但對著這樣一個尤物,嚴席席心中卻只有恐懼,她哆哆嗦嗦捏緊了從付大師那裏求來的、據說能對付邪物的符,慢慢地往後退。
然而許溪卻像完全不受符紙影響一般,從湖水中爬出來後,就腳步緩慢卻堅定地朝她一步步走來,一條長長的水跡隨著她的移動,在她身後蔓延開來。
恍惚間,嚴席席似乎能感受到縈繞在鼻尖的、帶著一絲腥味的水汽。
眼看著許溪就要走到她面前了,嚴席席慌亂之下,將符紙朝著許溪猛地扔了過去。
可那個小小的三角形黃色符紙卻直接穿過了許溪的身體,落在了被湖水浸濕的泥土上,被水沾濕,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開了,變成了一張軟軟的普通黃紙,被風一扯,就破碎成了好幾塊。
許溪腳步不停,甚至還對著她微微笑了起來,那笑容就如同剛剛在樹下和兔子頭男生相擁時那般甜美。
嚴席席退無可退,最後被身後的長椅絆倒,不慎摔倒在了地上!
風猛然大了起來,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茉莉花瓣鋪天蓋地地湧了過來,就像一場怎麼也開不敗的花期。
她絕望地坐在地上,看見許溪離她的距離越來越近。
許溪的頭髮、衣衫上,都被那些純白而脆弱的小花沾滿了,看起來不像厲鬼,倒像是一個從花海中走來的精靈。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嚴席席眼眶中湧出,崩潰之下,她終於開口懇求道:“阿溪,我錯了,求求你——”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隻濕滑的手已經摸上了她流滿了鮮血的右半邊臉頰。
這個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有一個小小的、閃著微弱白光的細長東西,從許溪濕漉漉的衣角上飄了出來,被風攜卷著,穿過空中成千上萬的茉莉花瓣,落到了一隻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掌中。
教室中,何晏正在面無表情地記筆記,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動作一頓,用最快的動作把所有的東西都收進了書包裏。
他留在女鬼身上的一絲精神力,被人劫持了!
坐在旁邊的室友看著他的動作,一臉懵逼地小聲問道:“你去哪?”
何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接貓著腰,借助最後一排的地理優勢,動作輕快地從後門溜出了教室。
一路沒停地跑到小樹林中,何晏幾乎是立刻就敏銳地發現了,這附近有結界的存在。
所以他沒敢衝動,而是拽著書包帶子,謹慎地地在漫天花海中穿行,控制著自己的精神力細絲,讓那些看起來似乎十分無害的花瓣無法靠近他。
循著精神力的感應,何晏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何晏目測他的身高應該接近兩米,正站在一顆粗壯到詭異的茉莉花樹下,透過空中飄著的紛亂花瓣 ,何晏卻一眼就看清了這人的容貌。
那是一張找不出絲毫缺點和瑕疵的臉,何晏跨越三世見過的所有人中,都無法找出一張比這更完美的臉。
他神色漠然,一道劍眉斜飛入鬢,額前黑色的發絲被全部撩到了腦後,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但又有幾縷發絲隨意垂了下來,輕佻地落在他額上頰邊。再往下,那雙瞳孔是一片純然的漆黑,其中連一絲亮光也無,幽深得像是承載了天地萬物,但仔細一看,卻又無法在其中找尋到任何事物存在的痕跡。
這人膚色蒼白,嘴唇很薄,是薄情的長相,肩寬腿長,身穿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卻並沒有系領帶,襯衫的紐扣扣到上面數第二顆,露出一小塊比內裏的白色襯衫還要白皙幾分的胸膛。
風又猛地變大了,男人的額前的碎發被風微微撩起。
漫天飛舞的花瓣都是從男人身後那顆數不清有多少年歲的花樹上落下來的,但它們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男人站立的位置,像是不敢褻瀆他一般,沒有一片試圖落在他衣角上。
怔了一會兒後,何晏皺眉,將目光從男人的臉上移開,往下看去。
男人抬起的掌心中躺著一截細細的白色細絲,閃爍著微弱的螢光,時不時微弱地扭動一兩下。
——那是他留在許溪身上的精神力細絲。
像是感受到有人接近,男人原本沒有焦距的眼瞳忽然轉動了一下,徑直對上了何晏的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出場自帶花瓣•飛舞•柔光濾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