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一怔,一時也弄不清葉清寧是什麼意思,並未冒然答應。
鄭氏卻是面色一沉︰「你已經定了親事,還惦記著四處亂跑,一點規矩都沒有。」
葉清寧被訓斥了兩句,竟也不覺得委屈,反而順勢說道︰「我是擔心大嫂一個人回去路途寂寞,多個人也能說說話。既然母親覺得我不便陪著大嫂,那就讓十妹跟著大嫂去一趟崔府好了。」
……
葉清蘭不著痕跡的瞪了葉清寧一眼。盡出餿主意!
葉清寧俏皮的眨眼。難得有機會去崔府,可得好好把握機會討何氏的歡心。六姐可是為了你好,就不用太感謝我了啊!
鄭氏將兩個少女的眉來眼去看在眼底,忍不住啞然。也罷,不過是件小事,就依著葉清寧的心意好了。
「也好,蘭姐兒下午陪崔氏回一趟崔府吧!」鄭氏語氣淡然,卻不容拒絕。
葉清蘭不怎麼情願的應了一聲。
崔婉心情紛亂,也無心多想。等車夫備好了馬車,葉清蘭陪著她一起坐上了馬車之後,崔婉才會意過來葉清寧的用意。
「十妹不用擔心,」崔婉笑著安撫道︰「崔府就在永安巷里,離這兒不算遠,最多半個多時辰就到了。你只當是出去散散心了。」
話說的十分含蓄,可言外之意卻很清楚。雖然崔煜對你很有好感,不過,崔府也絕不會做出強人所難的事情來,無需戒備多心。
在崔婉和善了然的目光下,葉清蘭忽的生出一絲愧意來。
崔家是清貴的書香門第,崔煜年少聰慧,又是長房獨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崔府想找門當戶對的兒媳,人選多的是。她憑什麼把自己抬舉的這麼高,以為人家非她不可?
她什麼時候開始,竟如此自傲矜持了?是因為比別人多了二十多年的現代生活,便從心底里瞧不起這個時代的人了嗎?還是因為崔煜對她流露出的明顯好感,便從心底里沒把崔煜當回事?
不管是什麼,都足夠她羞愧並自我反省了……
崔婉見她垂下眼瞼沒有吭聲,一時也摸不透她的心思,兼之心情煩亂,一時也沒心情說話,馬車里一片靜默。只听到馬蹄聲和木 轆向前滾動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葉清蘭終于平靜了下來,打起精神看向崔婉︰「堂嫂,你多久沒回過娘家了?」
崔婉定定神,笑著應道︰「大概半年沒回去過了。」出嫁之後,就是人家的媳婦,輕易不能出門。想回娘家更是不易。這次若不是事情緊急,鄭氏也不會這麼輕易就允她回崔府。
看著崔婉眼中的向往和歡喜,葉清蘭心里也泛起難言的滋味。
穿越之後,她很快的接受了現實,也很好的適應了現在的生活。可她至始至終都沒真正的融入這個身份。她把一切都想的太過美好太過簡單。避開葉元洲,應付薛氏的刁難,為自己謀一門好親事,她一直深信自己可以做到。
可看了崔婉的境遇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有些天真了。
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女子地位低下,婚姻大事根本沒有自主權。退一步說,就算是嫁給了自己喜歡的男人,也得應付一大堆的麻煩。「從此兩人過著幸福安寧的生活」只存在于童話故事的結尾中,而在現實生活中,出嫁了只代表著開始了另一段全新的征途……
又是一陣靜默。
崔婉見葉清蘭神色有些恍惚,心里暗暗奇怪,笑著問道︰「你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一直不說話?」自從上了馬車之後就有些怪怪的。
葉清蘭自然不會說實話,含糊的應道︰「我從沒去過崔府,心里有些忐忑緊張呢!」
崔婉啞然失笑︰「有我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語氣自信,眼神明亮。
此時的崔婉,和在昌遠伯府里的長房長孫媳崔氏有著微妙的差別。雖然還是同一張臉,可整個人都自信活潑了許多。是因為崔府越來越近的緣故嗎?
葉清蘭被崔婉難得的好心情感染了,笑著應道︰「好,那就請堂嫂多多照顧了。」
崔婉抿唇輕笑,忍不住撩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葉清蘭也順勢打量馬車外的景致。雖然只是一掠而過,典型的走馬觀花。可她的心情還是迅速的好了起來。
算了,不要胡思亂想折騰自己了。正如崔婉所說,難得出府一趟,就當是出來散心了。
馬車拐了個彎,駛入一條巷子里。
這個巷子道路寬敞整潔,時不時的閃過一個府邸的大門。看來,這里就是四坊七巷之一的永安巷了。
崔婉進了這個巷子之後,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笑著對葉清蘭說道︰「這里就是永安巷,你可別小瞧了這里。雖然不如融合坊清河坊那里到處是公侯府邸,可住在這里的也都是京城里的名門望族。快看,崔府就在那里!」最後一句,透露出濃濃的歡喜。
葉清蘭順著崔婉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崔府也是傳承百年的書香世家,幾代人里出過三位翰林學士,還曾經有一位做過太傅。崔家的子弟教養都十分嚴格,就算是女子也都讀書習字,門風極正。也因此,昌遠伯府才會和崔府結親,崔婉嫁給葉元緯,堪稱是門當戶對。
見多了公侯府邸的氣派,崔府自然有些不及。只有一個正門,門前空地不大,也沒什麼招搖的石獅子之類的。可在崔婉的眼中,這里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地方。
馬車在門前停了下來,車夫遞了名帖過去。門房的小廝見了名帖,臉上頓時有了喜色︰「大小姐回來了!」
話音未落,大門便被兩個小廝推了開來。其中一個飛跑著去稟報通傳何氏去了。
崔婉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葉清蘭坐了半天,手腳也有些酸軟,下了馬車之後,在袖子的遮掩下略略活動了一下手腕。
等了片刻,就見一個穿著得體的貴婦人迎了出來,正是崔婉的母親何氏!
母女相見自有一番親熱和歡喜。何氏拉著崔婉的手,上下打量幾眼,笑著問道︰「你這孩子,要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崔婉抿唇笑道︰「我突然回來,就是想給母親一個驚喜呢!」
何氏笑了笑,心里卻微微一沉。崔婉突然回來,肯定不止要給她個驚喜這麼簡單。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崔婉扭頭笑道︰「母親,這是十妹,你見過她幾次,應該認識的。」
當然認識,印象還很深刻。何氏意味難明的笑了笑,看向葉清蘭。
葉清蘭忙上前行禮問安︰「見過伯母。」舉手投足落落大方,一臉笑意盈盈,讓人打從心底里生出好感來。
何氏含笑點頭,領著崔婉和葉清蘭往府里走去。
葉清蘭跟在崔婉身邊,不動聲色的打量周圍的一切。見識過了定國公府和鄭國公府這樣的百年公侯世家之後,她的眼界比往日高了不少。崔府比起昌遠伯府尚且不及,自然更不能和公侯府邸相提並論。可傳承多年的書香門第,卻也自有其底蘊。
觸目所及之處,俱都是精致的假山流水奇石,腳下的小徑曲徑通幽,幾步便轉一個彎,然後眼前霍然一亮,看到的總是不一樣的景致沒。看得出崔府在建造的時候,頗費了一番心思和功夫。
崔婉見葉清蘭看的專注,也頗覺得面上有光,低聲笑道︰「這里還是我的曾祖父在世時建造的府邸。」
崔婉的曾祖父是極出名的大儒,後來做了太子太傅。太子繼位之後,他全心輔佐新皇。直到六十五歲才退隱。崔府便是在那時候建造的。崔氏一門的名聲,也在那個時候達到了巔峰。
這些年,崔氏後人都是從科舉入仕,雖沒出過一二品大員,卻出了兩個翰林學士。崔氏子弟考中進士的也有五六個。書香門第這幾個字,崔府絕對是當之無愧!
到了崔婉這一輩,何氏膝下無子,只有崔煜這個庶出的兒子,一直嚴格教養。因此,崔煜身上毫無半分驕奢之氣,讀書十分刻苦用功。
葉清寧經常在葉清蘭耳邊念叨這些,因此,葉清蘭對這些並不陌生。
很快到了何氏的院子。崔婉有一肚子的話要和何氏說,可這些話卻實在不便讓葉清蘭听見。
崔婉猶豫的看了葉清蘭一眼。
葉清蘭何等識趣,立刻笑道︰「我從沒來過崔府,不知可否在園子里四處轉轉?」
何氏立刻笑道︰「這自然沒問題。」隨口吩咐身邊的管事媽媽,陪著葉清蘭在府里轉轉。
那個管事媽媽忙笑著應了,殷勤的在前領路。雖然不太清楚葉清蘭的身份,可既然能跟著崔婉一起回來,又得何氏另眼相看,自然不是普通客人。可得好好伺候著,千萬不能怠慢了。
葉清蘭漫無目的在崔府里四處轉了起來。瑞雪和桂圓時不時的陪她說話解悶,又有美景可以欣賞,倒也不算寂寞。
走到一處亭子前,葉清蘭停住了腳步,仔細的欣賞起精巧的亭子。
「十、十妹妹!」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忽的在背後響起,聲音里滿是驚喜︰「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