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蔣瑩當天便從環翠閣里搬了出去。
蔣瑩走的時候,葉清寧特地笑瞇瞇的去看熱鬧,不免幸災樂禍的奚落了一通。蔣瑩既羞又忿又難堪,強忍著眼淚,低著頭猶如喪家之犬一般走了。
葉清蘭其實不太贊同這種痛打落水狗的行為。已經贏了,何不大方一點,笑著送別蔣瑩?
不過,既然葉清寧覺得這樣愉快,就隨她去好了。
蔣氏這次丟了面子又失了里子,還不知氣成什么樣子。今后再去請安可得小心點,別無端的被人當成出氣筒才好。
接下來一連數日,蔣氏果然都沒什么好臉色給長房的人看。
葉清蘭雖然是三房的人,可現在天天和葉清寧在一起,在蔣氏眼里和長房的人也差不多。因此,葉清蘭自然也被波及。好在她心理素質過硬,聽到冷言冷語只當是耳邊風,吹過就好了。每天依舊笑瞇瞇的。
蔣氏心情不佳,不免遷怒于人。再見到葉清蘭這副平靜坦然的樣子,自然不痛快。有心挑刺,偏偏葉清蘭說話行事都十分謹慎小心,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來。也只得悻悻作罷!
崔府那邊果然很快就有了消息。
為表示慎重,何氏親自來了昌遠伯府一趟,將那個妾室的情況一一說明。崔婉和葉清寧都在場,葉清蘭也有幸列席旁聽。
何氏選中的女子,是崔氏旁支的庶女,閨名崔婧,今年十五歲。容貌秀麗,性情柔順,也曾讀過一些書,雖然談不上有多少才學,總算是識些字。
鄭氏聽著很是滿意,笑著說道:“有勞親家母煩心了。”
何氏客客氣氣的笑著應道:“些許小事。有什么煩心的。”女兒的肚皮不爭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現在能這樣解決,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接著,鄭氏又和何氏商議起了迎娶事宜。
日子就定在半個月后。納妾不比娶妻,不宜太過聲張,可至少得用花轎把姑娘抬進府里來。新房就設在沁芳園里。空的客房多的是,收拾出一間做新房也不費多少功夫。
崔婉一直沒說話,甚至臉上一直掛著得體的笑容。
可看著那抹笑容,葉清蘭只覺得心里堵得慌。
丈夫要納妾,做妻子的不但不能流露出不快。還得賢惠的打理一應瑣事。這是什么扯淡的破事!
要是換成是她,她絕不能容忍!
為了活下去,什么原則都可以改。唯有這一條她堅決不退讓。如果將來有一天,她的丈夫要納妾了,她寧愿要一張休書離開,也不會委屈自己和別的女人共同擁有一個丈夫。
只是,在這個三妻四妾司空見慣的世界里,還有堅持不納妾的男人嗎?
不知怎么的,她的腦中陡然閃過兩張面孔。一個是目光清澈面容清秀的少年崔煜,另一個竟然是……
葉清蘭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好好的。想起那個討厭的顧某人做什么。他前世愛沈秋瑜愛的死去活來的,這輩子一直不肯娶妻,十有還是為了沈秋瑜。不管是愛是恨。總之跟自己半毛錢關系也沒有!
葉清寧扯了扯葉清蘭的衣袖:“十妹,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臉色有些怪怪的?”
葉清蘭定定神,笑著應道:“沒什么。”
這話連鬼都不信!葉清寧眼珠轉了轉。忽的促狹的低語:“是不是忽然想起某人來了?”見到何氏,肯定會想起崔煜吧!
葉清蘭笑而不語。她卻是想起某人了,不過,卻不是崔某人……
之后的半個月里,崔婉忙碌著收拾新房準備喜宴等一應瑣事,還得撥出時間照顧巧姐兒,整個人清瘦了一圈。
葉清蘭暗暗擔心她的心理狀況,時常到沁芳園去。表面上打著陪巧姐兒的幌子,實則密切留意崔婉的一舉一動。
崔婉確實不太好。
沒有一個女人愿意和別人分享丈夫。更不用即將過門的還是自己的遠房堂妹。每天忙碌個不停,看似若無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晚上都輾轉難眠。
她就像一朵花,還沒來得及盛放,便被無情的風雨吹落了花瓣。一日一日的慢慢在心中枯萎。
可這樣的心情,卻無法訴之于口。即使對著葉元緯,她也不愿將這份軟弱無助全部流露出來。至于別人,昌遠伯府上下只關心子嗣,還有誰是真心關心她的?
或許,還有一個。
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伴隨著輕快悅耳的少女聲音:“堂嫂,我又來了!”
崔婉沉重的心情略略輕松了一些,笑著轉身:“你今兒個來的倒是早,巧姐兒剛睡下不久,還沒醒呢!”
葉清蘭笑瞇瞇的眨眨眼:“那我就陪堂嫂說說話好了。”
崔婉抿唇一笑,心里涌起一陣暖流。這些日子以來,每天多虧了葉清蘭陪她。有時是隨意的閑聊,有時是委婉含蓄的開解。不知不覺中,她習慣了葉清蘭的陪伴。偶爾也會說些心里話。
有時她也不免暗暗奇怪。為什么每次和葉清蘭聊天之后,她的心情都會開朗一些?那種改變并不十分顯著,可時間一久,她自然能察覺出不對勁來。
每次想問出口之際,她便會在葉清蘭溫暖明亮的笑容前敗下陣來。
不管如何,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葉清蘭一直真心真意的為她好。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追究這么多?
想及此,崔婉將心里最后一絲疑惑也拋到了腦后,笑著和葉清蘭閑聊了起來。
葉清蘭是心理醫生,察言觀色揣摩對方的心思幾乎已經成了她的本能。崔婉眼中偶爾流露出的疑惑,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想更好的自保,她應該默默的到此為止。她有很多理由可以說服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可每當看到崔婉眼底那抹苦澀的笑意,她便不由自主的心軟了。這種心情,和看到顧惜玉怯懦無措的出現在人群面前的憐惜不一樣。她對顧惜玉,是對弱者的呵護憐惜。對崔婉,卻是由衷的同情和憐憫。
她做不了別的,至少能讓崔婉的心情好一些。
好在她的努力付出并沒有白費,崔婉明明察覺到了什么,卻選擇了沉默,從未追問。這讓她深深的松了口氣,也很欣慰自己并沒看錯人。
這樣的環境,想從事心理醫生的舊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只能謹慎小心的選擇患者。好在顧惜玉和崔婉都沒讓她失望。
“新房都準備好了么?”葉清蘭見崔婉心情還算平靜,試探著問了一句。
崔婉笑容頓了頓,又若無其事的應道:“明天就是喜日子了,若是此時還沒準備好,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還有心情打趣,看來還不算太糟糕。
葉清蘭笑著接道:“糟糕,我還沒準備好見面禮呢!”
崔婉啞然失笑:“你還小,不用準備這些。應該是婧姐兒給你準備見面禮才對。”
這是崔婉第一次提起這個即將嫁到昌遠伯府來的堂妹,葉清蘭忍不住多嘴的問了一句:“你和她應該很熟悉吧!”
崔婉默然片刻,才淡淡的說道:“她是崔氏旁支的庶女,比我小了五歲,我出閣的時候,她只有十歲,算不上十分熟悉。不過,她幼時常隨著父母一起到崔府來,我和她見過幾面,也說過話。”
在崔府,崔婉是正經的嫡出小姐,崔婧卻是旁支庶女,身份天差地別。崔婉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么一天,崔婧會成為她丈夫的小妾。
崔婧在十歲時,便生了副好相貌。雖沒讀多少書,卻有一手出挑的女紅。雖然是庶出,可憑著崔婧的相貌人品,想嫁一個不錯的人家也不是難事。何氏在背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才說服了崔婧的父母,答應了讓崔婧嫁過來做妾。以崔婧的容貌性情,鄭氏等人也該滿意了。
想到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崔婉心里的苦澀悄然散去。
葉清蘭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忽的嘆道:“堂嫂,我真羨慕你。有這么一個好母親。”
崔婉這才想起葉清蘭生母早亡嫡母又刻薄的事情,心里涌起一陣自己也說不清的憐惜,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以后有我和小姑在,總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葉清蘭想說聲謝謝,可不知怎么的,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吐不出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獨羏崆浚退隳涿畹牡攪艘桓鐾耆吧幕肪忱錚退愫鋈槐涑閃送耆煌牧硪桓鋈耍退闃芪灰桓鋈絲梢鄖嵋紫嘈牛退闈奧房部啦恢褂卸嗌倮Ь吃詰茸潘不崳匏肪宓淖呦氯ァ
哪怕沒人疼惜呵護她,她也能過的很好。
可沒想到,崔婉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擊中了她心底最柔軟的一處。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果然奇妙。她一直不遺余力的為崔婉治療焦慮癥,其實,何嘗不是崔婉治療了她的寂寞?
葉清蘭咬了咬嘴唇,將眼角邊的淚意逼了回去,綻放出一抹真誠的笑容:“謝謝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