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無奈的笑道:“也好,容嬤嬤奉命前來教導你們規矩,也算是你們的夫子。你們兩個陪著吃午飯也是理所當然的。”
顧惜玉不無得意的抿唇笑了,還沖葉清蘭眨了眨眼,難得的稚氣顯得可愛極了。
容嬤嬤也沒料到竟是顧惜玉和葉清蘭親自陪自己吃午飯,不免有些受寵若驚了,連連說道:“奴婢一個人在這邊吃飯即可,兩位小姐還是到隔壁的飯廳好了。”
顧惜玉照例不吭聲,葉清蘭笑著說道:“嬤嬤無需客氣。從今兒個起,就得勞煩嬤嬤教導我們規矩了。我們兩個做學生的,陪夫子吃頓飯實在不算什么。”
這話說的得體又自然,容嬤嬤聽的很是愉快舒暢,自謙了幾句便坐下了。雖然不至于被這句話打動,不過,對葉清蘭的印象卻好了不少。
食不言寢不語,容嬤嬤的餐桌禮儀早已經過了千錘百煉,就連拿筷子的姿勢都十分優雅,每樣菜都略吃了幾口,又吃了小半碗米飯就擱了筷子。
葉清蘭本來一直覺得自己吃飯的樣子已經夠斯文夠秀氣了,現在總算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倒是顧惜玉,早已見慣了貴族女眷們的做派,對容嬤嬤的舉止并不感到驚訝。
容嬤嬤身負重任,絲毫不敢怠慢。等安頓下來之后,當天下午便開始給顧惜玉和葉清蘭兩人上課了。
第一個要學的,是站。
此時的女子大多纖瘦,又大多偏愛穿著寬袖短儒及地長裙,行立坐臥都顯得身姿修長優美。顧惜玉自小便接受過嚴格的閨閣禮儀訓練,站立如松,纖腰挺的筆直,讓人無可挑剔。
容嬤嬤打量顧惜玉幾眼,卻搖了搖頭:“顧小姐平日這樣站立自是沒問題的。可進了宮,見到的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還有一應嬪妃貴人,這樣的站姿便有些不妥了。請略略低下頭,不要直視前方……也不能低的太過了,眼睛再抬一些……還有手。一定要柔順的垂在身側。手里捏著帕子也是可以的,不過,捏帕子也是有講究的”滔滔不絕的說了老半天。
顧惜玉像個木偶娃娃一般,任憑容嬤嬤擺弄。
葉清蘭在一旁看著,都替顧惜玉覺得累的慌。
好不容易站妥了。容嬤嬤剛要松口氣,忽的發現顧惜玉的眼神太過呆滯無神,忙又笑道:“顧表姐不用緊張。就算是見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你也不必害怕。眼神不用這么的……”斟酌片刻,都沒找到合適的詞匯,索性含糊了過去:“眼神可以稍微靈活一些。”
什么叫稍微靈活一些?
顧惜玉黑幽幽的大眼里滿是茫然,下意識的看了葉清蘭一眼。
葉清蘭想了想,笑著解釋道:“惜玉表姐,容嬤嬤的意思是,你最好是專注一些看著對方。不能直視對方的眼,可以看對方下巴處的位置。”眼神有了焦距。就不會顯得太過茫然呆滯了。
顧惜玉總算聽懂了,果然專注的看向容嬤嬤的下巴,眼神比剛才專譩猩穸嗔恕
容嬤嬤精神一振。忙笑著夸贊道:“顧小姐果然很有悟性。這樣就很好了!”
顧惜玉被表揚了之后,卻沒顯出多少歡喜,又看了葉清蘭一眼。葉清蘭含笑點頭:“惜玉表姐真聰明。這么快就學會了。”
顧惜玉頓時抿唇笑了。
被華麗麗無視的容嬤嬤心里有些憋屈,咳嗽一聲笑道:“好了,下面該表小姐了。剛才我說的表小姐應該都聽見了吧,請表小姐照著我剛才說的站好。”
這還不簡單么?
葉清蘭收斂笑容,低眉順眼的站好,雙手垂在身側,眼睛略略低一些,看著容嬤嬤的下巴。那樣子,既乖巧又溫馴,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誤來。
其實,這么做一點都不難。只要把平日里應付蔣氏的恭敬拿出來,基本就沒問題了。
容嬤嬤卻沒出言夸贊,只笑著說了句“尚可”,便又將目光移到了顧惜玉的身上,耐心細致的講解起了宮中的規矩。
葉清蘭對這樣的待遇早有心里準備,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也跟著顧惜玉一起認真的聽了起來。
顧惜玉才是主角,她不過是個旁聽的。容嬤嬤自然無暇多理會她。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她在宮里出了丑丟了人,跟容嬤嬤也沒什么關系,人家自然懶得多搭理她。所以,就算是容嬤嬤從頭至尾極少正眼看她,她也沒什么不快。
顧惜玉也不笨,很快就察覺到了容嬤嬤的區別對待。心里忽的不痛快了,很自然的蹙起了眉頭。
容嬤嬤見她神色有些不對勁,忙停了下來,殷勤的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講的不夠細致,顧小姐有哪兒聽不懂么?”
顧惜玉皺著眉頭:“你為什么只對著我說話?”容嬤嬤講了這么久,一直都對著她,很少看葉清蘭。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這種忽視都非常不禮貌。她最討厭看見有人這么對葉清蘭了。
容嬤嬤壓根沒想到顧惜玉會忽然蹦了這么一句出來,饒是她擅于應對,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是好,氣氛尷尬極了。
葉清蘭忙笑著打圓場:“容嬤嬤說話清晰,我聽的很清楚呢!”至于看不看自己,又有什么要緊。她從不在乎別人的輕視或是無視。
顧惜玉抿緊了唇角,還想再說什么,就聽葉清蘭又笑嘻嘻的說道:“好了,惜玉表姐,你就別再為難容嬤嬤了。時間無多,還是認真聽容嬤嬤繼續講吧!”
顧惜玉向來聽葉清蘭的話,聞言不再說什么,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容嬤嬤。
容嬤嬤深呼吸口氣,將心底些微的不快都壓了下去,繼續揚著笑臉說了下去。
不過,有了剛才這么一出之后,容嬤嬤對葉清蘭的注目倒是多了一些。
期間,鄭夫人和孫氏各自派人過來送了點心和瓜果之類的。很顯然,她們其實都是擔心顧惜玉乍學規矩會吃不消。借著這樣的舉動暗示容嬤嬤,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別一直講個不停,免得累壞了定國公府最嬌貴的小姐。
容嬤嬤何等伶俐通透,很快便領會了孫氏和鄭夫人的意思。每次有丫鬟婆子送東西進來時,她便識趣的停下片刻,讓顧惜玉休息一番稍微松口氣再繼續。
葉清蘭記性極佳,領悟力又強,幾乎不費什么力氣,就把容嬤嬤教的都學會了。
顧惜玉卻恰恰相反,一開始倒還能聽進一些,待到后來,便開始覺得腦子和耳朵都不夠用了。越聽越迷糊,眼睛倒是睜的挺大,可細細一看就知道,那雙大眼里滿是迷惑,根本就是云里霧里的什么都沒記住。
容嬤嬤見顧惜玉這副樣子,心里暗暗著急,試探著問道:“顧小姐,奴婢說了這么多,你可都記住了么?”
顧惜玉一直是個誠實的好孩子,所以很誠實的答道:“沒記住。”
容嬤嬤忍住吐血的沖動,不死心的繼續追問:“總該記住幾句吧!”她整整說了一個多時辰,總不至于一句都記不住吧!
顧惜玉想了想,不太確定的說道:“好像還記得幾句,不過,被你這么一問,又都記不清了。”
容嬤嬤啞然。
如果這時候有畫外音,大家一定能聽到容嬤嬤心里的吐槽: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奴婢無能,只怕是無法完成您交代的任務了!
顧惜玉猶自不知自己哪兒說錯了,只覺得容嬤嬤擰著眉頭的樣子有些怪怪的,轉過頭小聲的對葉清蘭說道:“蘭表妹,我剛才說錯什么了么?”她明明說的都是實話啊!
葉清蘭忍住笑,一本正經的安撫道:“惜玉表姐,你說的都是實話,挺好的。容嬤嬤一定是在感動呢!”標準的撒謊連眼都不眨一下,哄人的話隨口就來。
顧惜玉天生的單細胞,立刻就相信了葉清蘭的說辭,放心的松了口氣。
距離這么近,容嬤嬤想不聽到她們兩個的“悄悄話”都不行,臉色精彩極了!
偏偏顧惜玉還來問她:“嬤嬤還要繼續嗎?”
繼續個屁!容嬤嬤在心里默默的說了句不雅的臟話。忙活了半天,浪費了這么多口水,正主兒擺明一句都沒聽進去。她要是有精神再繼續才是怪事!
容嬤嬤還沒來得及委婉的將心里的不滿表達出來,就聽葉清蘭笑著說道:“容嬤嬤說了半天,一定累的很了。還是讓容嬤嬤好好休息一下吧,反正還有半個月,明天再慢慢說也不遲。”
顧惜玉乖乖的點了點頭。
葉清蘭又用哄孩子一般的語氣,將顧惜玉哄著坐下吃點心。
容嬤嬤在一旁冷眼旁觀兩人的互動,心里滿是詫異。接觸了一個下午,她對顧惜玉的性子脾氣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別看顧惜玉悶不吭聲很聽話的樣子,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也不知這個葉清蘭用了什么法子,竟把顧惜玉哄的服服帖帖……
“嬤嬤可否借一步說話?”葉清蘭輕聲說道。
容嬤嬤心里一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