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了身孕,她自然是高興的。可一聽到這類話,她就不免想起了當時懷巧姐兒的情景。
公婆丈夫都盼著她一舉得子,她口中不說,心里卻也盼著能生個兒子。當生下巧姐兒的時候,公公婆婆的失望就不必說了,丈夫溫存的安慰下其實也有幾分失落。她在月子里悄悄的落了幾回淚,人前卻得強顏歡笑。
這一次懷孕,眾人期盼男孩的心思更加明顯,也讓她的壓力更大了。
“怎么了?”何氏敏感的察覺到崔婉的情緒一樣,關切的問道:“是不是覺得不舒服想吐?女人懷孕的時候比平日里要虛弱多了,你可得小心些。”
崔婉默然片刻,才說道:“我……只是在想,萬一這胎又是個女孩……”
何氏這才會意過來崔婉的心事,忙安撫道:“是女孩也沒什么要緊,反正你還年輕,以后再慢慢生就是了。”只要能懷上孩子,就說明身體沒什么問題。以后再懷再生也就是了。
崔婉想想也是,心情總算釋然了一些。
何氏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閃過一絲精光:“你懷孕的事,婧娘有什么反應?”
“我光顧著高興了,倒是沒留意到她有什么反應。”崔婉笑道:“說起這個,我正好有件事情要和母親商議。”
何氏立刻笑道:“和我說話還兜圈子做什么,只管說就是了。”
崔婉在心里斟酌片刻,才輕聲說道:“我說了母親別生氣。那幾個產婆,母親還是領回去吧!”
何氏一怔,然后臉色陡然沉了下來。如果不是顧忌著崔婉剛有了身孕,只怕立刻就要發怒了。
崔婉自然清楚何氏的脾氣,歉然的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想那么做。現在我也懷了身孕,說不定肚子里懷的就是個男孩。不管婧娘生的是男是女。我都不想要她的孩子。”
提及肚子里的孩子,何氏的態度果然軟了一些,卻還是說道:“那幾個產婆已經送來了,我再領走像什么樣子。要是惹來你婆婆的疑心,到時候你怎么解釋?還是繼續留在婧娘身邊好了。等婧娘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了,再說也不遲。”
崔婧生了女兒。也就罷了。要是生了庶長子……何氏眸光一閃,低聲說道:“你放心,她們幾個都極有經驗,就算是要動手腳,也絕不會露出半點馬腳。”
崔婉聽的頭都痛了。何氏實在是太固執了!
“母親。你別再打這個念頭了行嗎?”崔婉央求道:“這種事情實在有損陰德。就當是為我肚子里的孩子積德了,別再想著這件事了。萬一以后報應到了我的身上……”
何氏臉色陡然變了:“呸呸呸!哪有這么咒自己的,趕快打住別說了。”
崔婉無奈的嘆道:“母親。我知道你心疼我,怕我受委屈。可婧娘也是崔氏女兒,若是她出了意外,四堂叔四堂嬸會怎么想。到時候就算產婆們手腳再利索,他們也肯定會懷疑到我身上,以后我拿什么臉見他們?”
何氏啞然。
崔婉見何氏終于動搖了,又說了下去:“就算沒了婧娘,以后也還有別的女子。我總不能把相公身邊的女子都攆走。倒不如留下婧娘和我作伴。再說了。我也有了身孕,哪還有精力照顧別人的孩子。母親,你就聽我一回吧!”
何氏默然片刻。終于長嘆口氣:“罷了,兒大不由娘,算我白操心了。那幾個產婆都是極有經驗的。留下用著也無妨。你私下把她們幾個喊到一旁叮囑幾句,她們自然會盡力為婧娘接生……總之,你日后別有后悔的一天才好。”
崔婉終于說服了何氏,頓時去了塊心病,含笑應道:“母親放心,我日后絕不會后悔。”
待何氏走后,崔婉立刻回了沁芳園,把那幾個產婆召進屋里,交代了一番:“……母親吩咐過你們的事情,你們立刻拋到腦后。以后用心伺候婧娘,等婧娘生產的時候,你們幾個一定要盡心盡力伺候,絕不能出半點紕漏。不然,我絕饒不了你們幾個。”
那幾個產婆都是一驚,卻不敢多說什么,唯唯諾諾的應了。
崔婉解決了這樁心頭大事,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不過,接下來的日子也沒好到哪兒去。孕期反應開始來了,幾乎吃了就吐,每天都懨懨的沒精神。
葉元緯心疼崔婉,每天除了去官署辦公務,再也不肯出去應酬,每天都早早的回來陪崔婉。
巧姐兒還小,根本不懂怎么回事,常哭鬧著要母親。崔婉想照顧女兒卻是有心無力。
葉清蘭立刻自告奮勇:“堂嫂,你安心休養。我來替你照顧巧姐兒好了。”
崔婉遲疑了片刻才說道:“可是……”她也就是個半大孩子,怎么照顧巧姐兒?
葉清蘭看出崔婉的顧慮,笑瞇瞇的說道:“巧姐兒天天有奶娘和丫鬟伺候,我只要多陪她玩就行了。再說了,實在不行的話,不是還有你在么?”
崔婉被說服了,笑著道謝:“那就多謝十妹了。”
葉清蘭聳聳肩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這么客氣可就見外了。”哄孩子玩,對她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巧姐兒過來,姑姑帶你去園子里玩。”葉清蘭笑吟吟的沖巧姐兒招手。巧姐兒邁著歡快的步子樂顛顛的走過來,大概是走的有些快了,左腳絆到了右腳,差點摔一跤。
葉清蘭眼疾手快,忙上前兩步接住了巧姐兒軟軟的小身子,總算及時接住了,可后背也冒出了一身冷汗。
好吧,她剛才太過自信了,孩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帶的。
巧姐兒卻樂的咯咯直笑。
崔婉也被嚇了一跳,見巧姐兒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
接下來幾天,葉清蘭每天幾乎都待在沁芳園里陪巧姐兒。巧姐兒本就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子,又和葉清蘭一向親近,因此很快的接受了葉清蘭。葉清寧卻沒那么多耐心陪小孩子玩,常常借口要練琴便溜之大吉。
崔婉的孕吐現象卻越來越厲害,喝再多的補品也沒用,幾天下來,臉頰就瘦了一圈。葉元緯天天陪著崔婉,愈發冷落了崔婧。
崔婧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勉強,待到后來,幾乎不怎么說話了。葉清蘭對她雖沒什么好感,卻也覺得她有些可憐。
做正妻的尚且有許多苦衷,做小妾的日子就更不用說了。原來還因為懷孕被眾人高看一眼,可現在崔婉也有了身孕,崔婧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沒原先那么受重視了。享齊人之福的是男人,到最后,受苦的卻總是女人。
葉清蘭不愿再多想,索性專心的陪巧姐兒玩耍說話。
就在此刻,葉清寧匆匆的走了進來,神色有些微妙:“十妹,有件事要告訴你一聲。”
葉清蘭一怔,下意識的站起身來:“怎么了?”
葉清寧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說道:“三叔派人送了信回來,說是已經啟程回來了,最多幾天就會到京城。”
什么?
這個消息來的太突然了,饒是葉清蘭生性冷靜,也被驚到了。真是奇怪了,葉承禮怎么會忽然回來?他回來,也就意味著嫡母薛氏和葉清芙都會回來。更重要的是,葉元洲也會回來……
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雙熱切隱忍的眼睛和俊秀的面孔,葉清蘭開始覺得頭隱隱作痛。
葉元洲臨走之前曾經說過他一定會回來。她本以為有薛氏在,葉元洲絕不可能如愿,沒想到,才半年多,葉元洲竟然真的回來了!
葉清寧見她面色沉凝,卻想歪了,笑著安撫道:“放心好了,三叔三嬸都不會在府里常住,最多住些日子就會回鄭州去。你若是不想跟著去,我就去和母親說一聲,請她為你說說情也就是了。”
葉清蘭回過神來:“謝謝六姐。”葉清寧哪里知道,她根本就沒把薛氏放在眼里。真正讓她發愁的另有其人!
算了,這個時候發愁也沒用。三房已經啟程回來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得想好今后的對策才行。
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可現在既然知道了原主和葉元洲前世的這段孽緣,怎么也得想法子解決才行。不然,這個不定時的炸彈,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將她的生活炸成了一團亂麻。
當天晚上,鄭氏也特地吩咐了一番:“……你父親他們已經啟程,最多三四日就會到京城了。趁著這幾天,你讓丫鬟們好好把荷風院收拾一下。若是人手不夠,就和我說一聲。我讓冬雁帶幾個丫鬟去幫忙。”
葉清蘭忙笑著道了謝。
等回了荷風院,葉清蘭卻沒什么心情說笑了,召集了幾個丫鬟過來,簡單的吩咐道:“你們幾個從明天起把荷風院的屋子都打掃一遍。父親他們要回來住些日子。”
此言一出,丫鬟們都是一愣。
其中,大概又屬紅鸞的心態最微妙。她本是薛氏身邊的丫鬟,被薛氏留下做眼線。現在卻被十小姐拿捏在手心里,薛氏回來不發落她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