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蘭依舊維持著溫柔的淺笑,鎮靜自若的和葉元洲相對而視。
過了半晌,葉元洲才張了口:“三妹,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去過我的屋子?”
葉清蘭故作怔忪,一臉無辜的應道:“昨天晚上,我做了會兒針線活兒,便早早歇下了。根本沒去過大哥的屋子。不知大哥此話從何而來?”
葉元洲思緒一片混亂,腦海中不停的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可這些畫面閃的極快,每當他想仔細的思索時,就無影無蹤。他記不起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一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被他弄丟了……
趁著葉元洲失神的空檔,葉清蘭也迅速的思忖起來。
打鐵要趁熱,既然催眠術有了效果,那就得繼續。務必在最短最快的時間里徹底解決葉元洲。還有九天就是葉元洲成親的大喜日子,如果他能徹底忘記過去忘記那段不該有的感情,心無雜念的和鄭敏成親,絕對是喜事一樁。就算是她這個做妹妹的送他的一份成親賀禮好了。
這一天晚上,薛氏和昨晚一樣,特地支開了葉元洲屋子里所有的下人。葉清蘭自然又順利的進了葉元洲的屋子里。
葉元洲手中捧著一本書,心思卻不在書上。目光定定的落在一行字上,思緒卻早已飄到了九霄云外。
待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時,葉元洲心里悄然一動,反射性的站起轉身。
葉清蘭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后,手中捧著一個托盤:“大哥晚上還在刻苦讀書,可真是辛苦。我幫不了什么忙,只能做份宵夜送來,聊表心意。手藝不佳,大哥可別見笑。”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葉元洲恍惚失神了。
葉清蘭卻不管他的臉色如何。輕巧的走上前來,將托盤放在桌子上。然后親手捧起精致的瓷碗:“這是我做的桂花酒釀,大哥嘗嘗如何?”
那張巧笑嫣然的臉龐,令人心神舒暢,不知不覺中防備之心盡去。
葉元洲下意識的接過了碗,默默的吃了幾口。很快。那種暈眩又茫然的感覺傾襲而來。
有了昨晚的經驗,葉清蘭愈發從容鎮定。并不急著施展催眠術,反而含笑坐了下來。明亮含笑的眸子柔和的落在葉元洲的臉上。
待葉元洲心神恍然說,葉清蘭才平靜柔緩的說道:“大哥,你看著我。”
葉元洲聽話的抬頭。然后徹底陷入在那雙深幽不見底的眸子里……
兩個時辰后,葉清蘭才出了葉元洲的屋子。有了昨晚的例子,若梅和瑞雪對葉清蘭異樣的疲憊并不多問。迅速的伺候她休息。
連續幾天,日日如此。
薛氏還算信守承諾,雖然滿心疑慮,卻強自忍耐,并不過問此事。葉清芙身子不適,天天躺在床上,自然更不可能察覺到什么。
葉元洲的變化并不顯著。從外表來看,甚至比以前還要精神些。好吃好睡,面色也好看多了。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種整天若有所失的滋味,心里空落落的。總有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在眼前晃動。可每當他想看清那個人影的臉孔,頭便隱隱的痛了起來。待情緒平靜下來,便又無跡可尋。
更詭異的是。每天早晨醒來,他都是衣衫整齊的躺在床上。怎么努力回想,也記不起前一天晚上的事。
葉元洲漸漸心浮氣躁,失神的時候越來越多。
到了第六天,薛氏終于忍不住了,悄悄喊了葉清蘭到屋子里問話。明明屋子里沒有別人,依然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你不是說幾天就可以嗎?這都過了六天了,元洲現在到底怎么樣了?”
葉清蘭眸光一閃,徐徐一笑:“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母親已經等了六天,何妨再等最后一天。到了明天,母親大可以喊大哥私下來說話旁敲側擊盤問一番。”
薛氏抿緊了唇角,沉聲說道:“好,我就再給你最后一天!”
葉清蘭笑了笑。
第七天的晚上,葉清蘭和前幾天晚上一樣,端著一份宵夜就進了葉元洲的屋子里。葉元洲出乎意料的沒有看書,卻站在窗邊,目光落在窗外的樹葉上。微風拂過,樹葉輕輕搖擺,發出細微的聲響。
輕盈又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
肯定是三妹又來給他送宵夜了。葉元洲漫不經心的想著,轉過身來。旋即被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逝的念頭驚到了。
為什么他下意識的用上了這個“又”字?三妹以前根本沒給他送過宵夜……
葉清蘭看似輕松,其實早已打起全部精神進入了“備戰”狀態,不過,開場白和前幾天晚上基本一致:“大哥,我給你送了宵夜來。是我親手熬的紅豆羹,你趁熱吃一些。涼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葉元洲卻出乎意料的沒有接過碗,反而淡淡的笑道:“我現在還不餓,等會兒再吃也不遲。”
葉清蘭沒有被拒絕的羞惱,反而暗暗驚喜。
葉元洲開始拒絕她了……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好事。前幾天晚上,只要是她端來的東西,別說是甜膩的宵夜,就算是穿腸毒藥,葉元洲大概也會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這是因為葉元洲一廂情愿的苦戀她許久,從未得到過她的半點回應。所以,她只要稍稍露出些溫柔和笑容,他就會化成繞指柔,毫無原則的任由她擺布。
直到今晚,葉元洲終于第一次拒絕了她的宵夜。
其實,荷風院上下所有人都很清楚,葉元洲生平最厭惡的就是甜湯之類的宵夜。在這之前,葉元洲從不肯在晚上吃這些,更別說是連續吃了整整六天了!
“也好,那就放上一會兒,等不那么熱了,大哥再吃好了。”葉清蘭順勢將碗放到了桌上,然后笑著走到了葉元洲身邊:“大哥,再過三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了。你現在是不是很高興很激動?”
葉元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在葉清蘭白皙秀美的俏臉上打了個轉,然后不自覺的微微擰起眉頭:“你晚上不是要做針線活兒嗎?怎么又跑到我這兒來了。”
葉清蘭密切留意著他的神色變化,故意嬌嗔道:“大哥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是不歡迎我么?”
那慧黠又可愛的表情,讓葉元洲的心悄然悸動了一下。旋即暗暗皺眉,這可是自己的親妹妹,他怎么能有這樣的反應?!
葉元洲迅速的將這一絲不該有的綺念趕出腦海,正色說道:“三妹,你也不小了。總該懂男女之防了。我們兩個雖是親兄妹,可深更半夜獨處一室,也是于理不合的。我還要看書,你先回屋休息吧!有什么話明天再說也一樣。”
葉清蘭小心翼翼的控制著臉上的表情,竭力不讓心里的雀躍欣喜流露出來,反而做出了委屈的表情:“我只是想來看看大哥而已,大哥怎么這么不近人情。你若是想讓我走也行,把這碗紅豆羹喝了,我立刻就走,這總行了吧!”
葉元洲本想訓斥她幾句,可一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頓時又心軟了,頓了頓說道:“
好了,我現在就喝行了吧!”
說完,在葉清蘭期待的目光中端起了瓷碗,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紅豆羹甜甜膩膩的味道迅速的充滿了口腔,其實并不難吃,可他天生不喜歡甜食,很勉強的咽了下去。一碗紅豆羹只吃了半碗,終于還是吃不下去了。
“這紅豆羹不好吃嗎?”葉清蘭借著說話,得以正大光明的注視著葉元洲。
葉元洲略略皺眉:“嗯,太甜了……”話一出口,他就覺得全身發軟,頭腦卻愈發的沉重。視線倒沒受太大影響,那張無比熟悉的俏臉在他的眼前晃動。
“大哥,你現在是不是累了?不如坐下休息片刻。”柔緩又平和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葉元洲模模糊糊中,很自然的聽了她的話,坐了下來。
葉清蘭也坐了下來,唇畔含笑,眼眸卻閃著異樣的光彩。葉元洲呆呆的看著她,不肖片刻,眼神便呆滯起來。
比起一開始,現在催眠葉元洲要輕松容易的多了。這也是因為他在潛意識里已經習慣了聽從她的話語暗示。
今晚是最后一次機會,絕不能浪費。葉清蘭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開始了最后一次催眠暗示:“你很快就要成親了。從這一刻開始,你要把過去的一起都忘了!忘記你喜歡過親妹妹的事,忘記你們之間的過去,忘記所有相關的一切……”
葉元洲沉默而順從的聽著,口中喃喃的重復:“我要忘記她,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哥哥,我不可以喜歡她。從此以后,我只會以哥哥的身份待她……”
腦海中,最珍貴最珍惜的記憶,一點一點的散去。
那個深深鐫刻在心底的人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漸漸消融,只留下淡淡的印跡。終會有一天,這樣的印跡也會消弭殆盡。
葉元洲依舊喃喃的低語著。不知何時,兩滴眼淚緩緩的滑過眼角,迅速的滑落臉頰,滴入衣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