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本來都是女眷打理的。到了沈長安的身上,卻得自己親力親為,對一個粗枝大葉的男人來說,也實在是為難了。為了辦妥這件大事,沈長安可著實是絞盡腦汁。特地去請假了府里的管事媽媽,然后親自一樣樣的采買,最后才送了過來。
正說著話,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顧熙年穿著玄色的官服,一臉的行色匆匆,顯然是要去官署。
沈長安早就習慣他的冷臉了,勇敢的揚著笑臉就湊了過去:“今天是休沐日,你怎么還要去官署?”
顧熙年照例沒有好臉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對鄭夫人和葉清蘭說道:“臨近年底了,戶部的事情又繁又多,我今天沒時間休息,還得再去官署。”
到了年底,正是戶部最忙碌的時候。各地的庫銀要上繳登記入庫,到戶部來領銀子的批條更是將桌子都堆滿了。還有整理賬目等等,真正是忙的焦頭爛額。這個時候,顧熙年這個戶部侍郎哪里還有休息的時間。
鄭夫人有些心疼的叮囑:“我知道你忙,也不能攔著你。不過,晚上要是有應酬,還是盡量推掉別去了。早些回來休息!”
顧熙年隨意嗯了一聲。他倒不是成心敷衍,只不過身在官場,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有些應酬是推也推不掉的。
葉清蘭理解他的難處,倒是什么也沒說。
顧熙年看到沈長安送來的一大堆年禮,倒是被提了個醒:“蘭兒,我們也該回去送年禮了吧!你準備好了之后,告訴我一聲,我陪你一起回去。”就算再忙碌,做女婿的該盡的心卻是半點也不能含糊的。
葉清蘭笑著應了一聲。
過了兩天。夫妻兩人便帶上了準備好的年禮,回了昌遠伯府。
自從出嫁之后,葉清蘭便極少回娘家。上一次回府的時候,是一個多月前。秋闈放榜。葉元洲高中第五名,昌遠伯府已經多年沒有這樣的喜事,熱熱鬧鬧的辦了一天的酒席。葉清蘭和顧熙年當然都回去了。薛氏心情極好,那一整天都是笑容滿面。和葉清蘭也是客客氣氣的。
時隔一個多月,再次登門,這次感覺又不同了。從薛氏努力擠出的笑容來看,葉清蘭很敏銳的察覺到了薛氏態度的微妙變化。
薛氏是打算和她修復關系嗎?
“......說起來真是有些不巧。”薛氏扮演起慈母來倒也像模像樣,笑吟吟的說道:“你二姐他們前兩日剛回來過,她可一直惦記著你。本來還想登門去拜訪。我說了你們府上到年底一定忙碌。不如新年再走動,她才沒有去。”
薛氏演技高明,葉清蘭當然也不差,微笑著應道:“府里來來往往的確實忙一些,不過,我從婆婆那兒領了整理庫房的差事,倒也不是太忙碌。”
整理庫房?薛氏一怔。心里五味雜陳。
管過家的人都很清楚庫房代表著什么。除了田莊鋪子地契之外,家里值錢的大件小件東西都是要放進庫房保管。庫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葉清蘭過門沒到一年,竟然就開始接手這么重要的事情,足可見她在定國公府過的很不錯......
薛氏定定神笑道:“既是親家母安排你做的事,你可不能怠慢了,一定要做的仔細周全。最好是找幾個信得過的丫鬟或是管事媽媽幫著點數過賬......”竟然十分熱心的指點葉清蘭怎么整理庫房起來。
薛氏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態度,落在顧熙年的眼中,不由得浮起一絲了然的笑意。
被葉承禮整整冷落了長達半年之久,就算薛氏有再多的怨懟和不滿也不敢再表露出來了。借著葉元洲中舉的機會,薛氏便努力在轉變態度表達善意。這一次更是做的十分明顯。這一切,顯然都是做過一旁的岳父大人葉承禮看的……
葉承禮也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從他含笑的神情來看,對薛氏的轉變也是滿意的。
其實,只要薛氏不過分鬧騰,維持著表面的和氣,顧熙年也不介意對她客氣禮貌一些。畢竟是葉清蘭的嫡母,鬧的太僵硬太難看了,葉清蘭也沒什么顏面。現在這樣客客氣氣就挺好。
薛氏大概也是真的想開了,反正葉清蘭是嫁出門的女兒,一年也回不了娘家幾趟。就這短短的幾天,忍一忍裝模作樣一點也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鄭敏和葉清蘭一直關系很好,難得見面,自然十分親熱,拉著手說了不少的知心話。
“春闈只有短短兩三個月了,大哥這些日子肯定又是在日日苦讀吧!”葉清蘭低聲笑問:“我們都回來這么久了,也沒看到他的人影。肯定又把自己關在書房了。”
鄭敏笑著點點頭:“是啊,相公說明年的春闈一定要考中,所以這些日子幾乎都住在書房里。每隔幾日就把做好的文章整理好,拿到國子監的恩師或是同窗那兒請人家指點呢!”
這短短的兩句話,其實透露出不少的信息。葉元洲考中了舉人,不用再去國子監,就在府里苦讀溫習為來年的春闈做準備。可就算是再苦讀,也不至于天天住在書房里吧!鄭敏卻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冷落,甚至因為能日日見到葉元洲感到欣喜......
葉清蘭看著一臉笑意的鄭敏,心里暗暗嘆口氣。
葉承禮也在和顧熙年說起了葉元洲的事:“......他做的文章我也看過,立意倒是有了,就是筆鋒還有些嫩。只怕到了明年春闈的時候,不容易考中好名次。”
當然,以葉元洲的才學,考中應該沒問題了。只怕名次取的不高,對將來的仕途也大有影響。
“岳父不用擔心,以大舅兄的才學,考中春闈是足夠了。”顧熙年很清楚葉承禮的顧慮,笑著說道:“只要過了殿試取中進士,想謀個好差事倒不是難事。除了六部,翰林院國子監那邊我的熟人也不少,若是有需要我幫著打點關系的地方,岳父只管吩咐。”
表態的這么爽快積極,當然大大討了岳父大人的歡心。葉承禮口中說著不用,臉上的笑容卻愈發親切。就連薛氏,看著顧熙年的眼神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權勢果然是個好東西啊!有了它,人的底氣都足實多了。
葉清蘭在心里暗暗感慨。顧熙年像是察覺到了什么,飛快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頗有些促狹。
葉清蘭被他這么一看,難得的有些心虛。總不能一邊享受著權勢地位帶來的好處,一邊唾棄封建等級制度吧!之后,葉清蘭迅速的收斂了情緒,保持完美的微笑。
就在這個時候,葉元洲也從書房過來了。一進來便歉然的笑道:“我一看書就忘了時間,讓三妹和妹夫久等了,可別見怪。”
葉清蘭含笑應道:“春闈就要近了,大哥用功些是好事,我們當然不會見怪了。”
葉元洲目光在葉清蘭愈發嬌美的俏臉上略略一頓,便很快移開了目光。對這個庶出又嫁了高門的妹妹,葉元洲并沒有太大的熱情。甚至頗有些敷衍的心態。這樣的心態,從言談舉止中很自然的就流露了出來。
顧熙年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心里不由得暗暗稱奇。真不知道葉清蘭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讓葉元洲放下了那樣固執又熱烈的感情。不對,不是放下,更像是遺忘了才對......
顧熙年的觀察力確實十分敏銳,僅僅憑著短短幾次接觸觀察,就猜到了大部分事實。以他的性子,本該追根問底。可在這件事上,葉清蘭的態度也是十分堅定的。每次提起,總難免要發生爭執。顧熙年只好將這個疑問一直壓在心底。
可今天,在見到葉元洲的這一刻,這個壓抑了許久的疑問不自覺的又浮上了心頭。到底有什么樣的法子,能讓一個人忘記那樣熾熱偏執的感情?
葉元洲當然不知道顧熙年心里在想些什么,笑著對顧熙年說道:“妹夫難得回來一趟,我本不該用這些小事麻煩你。不過,我剛做好了一篇文章,正想請人指點。有你這位昔日的狀元郎不利用實在有些浪費了。”
眾人都被逗笑了。
顧熙年平日里再矜傲,到了岳父和大舅兄面前,也得表現的分外平易近人。立刻笑道:“指點談不上,探討幾句倒是真的。說起來,我這兩年天天在戶部里忙碌,整天和銀錢打交道,整個人都沾上了銅臭味。只怕做出來的文章也多了幾分俗氣,大舅兄可千萬別受了我的影響才好......”
這番詼諧幽默的自嘲,頓時惹的眾人都笑了起來,氣氛也隨之融洽了不少。
吃了午飯之后,顧熙年隨著葉元洲進了書房。將葉元洲做的文章仔細的看了兩遍之后,顧熙年含蓄的點出了兩處不足。
葉元洲聽了之后,恍然大悟,立刻在心里默默的琢磨起該如何修改。
顧熙年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葉元洲,心里暗暗思忖:怎么樣才能盤問一番又不引起葉元洲的疑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