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宮中一直謹言慎行,從未有過半分懈怠。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輕松片刻肆無忌憚了。”
身在宮中的滋味,謝明曦焉能不懂?
身邊時時刻刻有數雙眼睛盯著你,一言一行俱逃不過人眼。出口之言,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都會傳到有心人耳中。稍有不慎,就會落人話柄,或露出可乘之機為人所乘。
單純良善之人,在宮中根本沒活路。
在宮中,人人都得戴著數張面具過活。
盛鴻能以女裝示人六年未被察覺,將世人皆瞞在鼓裡。可見“功力”之深厚!她確實無需為他憂心惱怒。
謝明曦瞥了盛鴻一眼,很快扯開話題:“算一算時間,衙門收了狀紙,也該派人去郡主府了。”
大齊律例,舉凡遞送狀紙告官者,被告之人便需至衙門被問詢。有官位爵位者,府衙會登門送傳票。之後,才是開衙審案。審案時,除了府尹捕快之外,還會有許多百姓前去圍看。
永寧郡主若真得被“請”至府衙,可就徹底成了笑話。
淮南王府絕不會坐視,必會暗中出手護住永寧郡主。
盛鴻也知其中奧妙,目光一閃,淡淡說道:“我已命魏公公前去府衙,有魏公公‘督促提醒’,想來府尹大人一定會‘秉公處理’。”
謝明曦聞言啞然失笑。
扯著老虎做大旗!這一招確實極妙!
盛鴻雖貴為七皇子,在宮中卻根基未穩。派人拿名帖去,京城府尹未必認帳。魏公公前去,可就不一樣了。
魏公公曾是建文帝身邊內侍,被建文帝賞給了盛鴻。其中不無監督之意。不過,在外人看來,這便是七皇子深得聖眷的明證。
魏公公親自前去,京城府尹豈敢怠慢疏忽?
……
盛鴻既是來了,少不得要去探望謝家上下。
探望過謝老太爺和徐氏後,盛鴻又去了探望未來嶽父。
看著謝鈞被痛揍之後的慘樣,盛鴻心裡頗有幾分同情,張口安慰道:“嶽父受此羞辱,我絕不會坐視。嶽父放心,明曦已命人送了狀紙去府衙,我也打發人去了府衙。”
“此事,淮南王府必要給謝家一個交代!”
盛鴻不說永寧郡主府,一張口就直指淮南王府,其中的撐腰之意,已十分明顯。
謝鈞心中感動之極,頂著一張看不出原來面目腫如豬頭的臉道:“多謝殿下!”
盛鴻笑得格外隨和親切:“翁婿之間,談何謝字。嶽父這麽說,可就太過見外了!”
盛鴻頗有做女婿的自覺,還沒娶謝明曦過門,一口一個嶽父叫得甚為親熱。
謝鈞能做十余年郡馬,臉皮之厚度也非常人能及。立刻打蛇隨棍上,哀聲歎道:“我這個做父親的不中用,被郡主縱惡奴打成這樣,謝家內宅被砸。此事一傳出去,我謝鈞顏面掃地,也就罷了。卻連累得明娘也跟著顏面無光。”
“萬幸殿下願伸手相助,這份恩情,我定然銘記於心,永不相忘。”
“只是,永寧郡主素來囂張跋扈,淮南王府更是護短成性,極難招惹。殿下和淮南王父子同姓盛,論血緣親疏,我們謝家都遠遠不及。”
“殿下這般偏幫著謝家,傳到皇上耳中,惹得皇上不快就不妙了。”
“殿下心意,我們謝家領了。只是,殿下萬萬不可這麽做!”
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聽得盛鴻感慨不已。
謝鈞腰杆軟了些,做官沒大能耐,往日全仗嶽家提攜。
“掏心置腹”的話張口即來,還這般誠懇真切,也算謝鈞的看家本事了。
“嶽父放心,父皇那裡,我自有應對之策。”盛鴻溫聲安撫:“嶽父受此重傷,好好養傷便是。其余一切,都交給明曦和我來處置。”
謝鈞目中閃出感動的水光,半晌,才哽咽著說道:“真不知該如何謝殿下。”
站在一旁的謝明曦:“……”
演得差不多就行了啊!
這般惺惺作態你來我往,她看著實在膈應。
謝明曦咳嗽一聲,打斷翁婿兩人的深情對視:“父親好生歇著吧!午飯也備好了,殿下吃完就回書院去。”
謝鈞對謝明曦如今堪稱百依百順,立刻應下。
盛鴻不太想走:“我已告了一日的假,下午我也留在謝府。”
謝明曦瞥了盛鴻一眼:“歲考將至,殿下是否有把握考甲等?”
盛鴻:“……”
盛鴻立刻改口:“一寸光陰一寸金,豈能隨意浪費。我吃完飯就回書院去!”
……
永寧郡主府。
永寧郡主今日在謝府大展雌威,該打地打,該砸地砸,積壓了數年的鬱氣一掃而空,格外暢快。
中午,永寧郡主甚至主動飲了幾杯酒,午睡時又召了點翠去“伺候”。
瑤碧守在門外,隔著厚厚的門,寢室裡的動靜依然隱約可聞。由此可見,永寧郡主今日心情極佳興致高昂。
瑤碧心思沉沉。
之前數月,永寧郡主回謝府住下。為了裝出夫妻和睦的樣子,謝鈞幾乎夜夜留宿“雍和堂”。其實,每夜和謝鈞同床共枕的人都是她。
她伺候謝鈞也有四五年了。謝鈞生得俊美,又擅甜言蜜語,床榻間耳鬢廝磨之際,她也曾暗暗做過美夢。
若永寧郡主開恩, 將她的身份過了明路,她不必再喝避子湯藥。等懷了身孕,生下一子半女,她便能像春桃秋菊一般,成為謝鈞的侍妾……
身為女子,誰不願嫁得如意夫婿,生下兒女,終身有所依靠?
春桃和秋菊各有姿色,可論起容貌,沒一個能及得上她。偏偏她被永寧郡主牢牢捆在身邊,動彈不得。
今日永寧郡主徹底和謝鈞反目翻臉,和離之事已無可更改!
她心裡那點奢望,也徹底成了幻影。
門裡的聲音越來越激烈。
她沒有半點聽牆角的激動,一顆心似泡在黃蓮水裡,愈發苦澀。
就在此時,趙嬤嬤忽地神色有異地來了。
……六宮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