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曦抬眼回視,音量不高,字字卻如千鈞:“娘娘執掌宮廷,慈寧宮裡的隱秘,如何能瞞得過娘娘?”
“只是,皇上對太后娘娘極為孝順敬重。娘娘心中有猜疑,卻不願觸及此事。免得太后娘娘顏面掃地,令皇上失望惱怒難堪。”
“我願出手揭露此事。皇后娘娘不必過問,待流言傳進宮中,娘娘下令平息流言,維護太后娘娘聲名。”
“如此,既不傷娘娘和皇上的夫妻情分,又能徹底壓下太后娘娘的氣焰。”
“我所求者,對娘娘來說,只是舉手之勞。望娘娘應允首肯!”
然後,安然而立,不再出言。
……
俞皇后定定地看著謝明曦,心裡驚濤洶湧,久久無法平息。
這個謝明曦,尚未至十四歲,卻有這等見微知著的洞察力,簡直敏銳得可怕!
慈寧宮裡多是年輕貌美的宮女,每隔一段時日便會換上幾個。俞皇后在慈寧宮裡早已安插了眼線,雖無實在證據,早已猜出了幾分。
只是,正如謝明曦所說,建文帝對李太后十分孝順。她這個兒媳,被婆婆挑刺找茬處處使絆子已有二十余年。建文帝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大多時候,都是她受氣退讓。
這半年多來,她在宮中勢力漸盛。建文帝也時常維護她這個皇后顏面。不過,這絕不意味著建文帝會坐視她出手對付李太后。
她絕不能親自揭露此事!
如果流言出自宮外,出自永寧郡主府,和她這個皇后便無關聯。
而她要做的,不過是冷眼旁觀,在適時的時候出面“維護”李太后而已。到時候,既折辱了李太后,又無礙夫妻情分。
謝明曦所求之事,於她而言確實不算什麽。以她中宮之威勢,護住謝明曦只是一句話的事。
如此好事送到眼前,她怎麽會拒絕?
“謝明曦,”俞皇后緩緩張口:“我往日實在小看你了。”
如此手段,實在令人心驚。
謝明曦淡淡一笑:“我所求,不過是自保罷了。娘娘何須忌憚?”
俞皇后目光微閃,似在斟酌。
謝明曦又道:“娘娘為了解我之困,暗中調教美人敬獻給皇上。縱然是愛屋及烏,我依然感激不盡。”
“我是娘娘的學生,是師父唯一的弟子。論感情,我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娘娘這一邊。日後我嫁給七皇子,便要稱呼娘娘一聲母后。論親疏,也遠勝旁人。”
“娘娘實不必有顧忌。”
所以,這是談完條件後,又開始談感情了?
俞皇后扯了扯嘴角,目中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我若不應,你又待如何?”
謝明曦鎮定應道:“那我隻得出去請師父進來,為我說情了。”
俞皇后:“……”
遙想起自己年少時,當年十三四歲的她,比起心黑臉厚的謝明曦著實差遠了。
俞皇后忍不住歎了一句:“後生可畏!”
謝明曦微微一笑:“多謝娘娘盛讚!”
……
片刻後,謝明曦退出寢室。
顧山長一直等在外面,立刻迎上前,低聲問道:“你和娘娘到底說了什麽?為何說了這麽久?”
謝明曦若無其事地笑道:“謝家和淮南王府鬧翻,我怕淮南王一怒之下對我下黑手。特意求娘娘出言相護。娘娘已經應了。”
句句都是真話。只是有技巧地省略了一些內情而已。
顧山長倒未生疑心,隻笑道:“這等小事,我和娘娘隨口一提便是,哪裡需要你鄭重相求。”
謝明曦笑道:“師父待我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事關謝家,我親自出面相求才顯誠意。娘娘也應下了,師父不必操心了。”
然後,謝明曦回了自己的寢室休息。
顧山長放心不下,又去俞皇后面前絮叨了一回。
俞皇后和謝明曦頗有默契,對私下達成的條件絕口不提,含笑道:“明曦聰慧伶俐,更勝你我年少之時。你真收了個好弟子。”
顧山長聞言一笑,滿目自得。
俞皇后也微微笑了起來。
光明的一面,讓顧山長窺見無妨。至於私下的陰暗,就不必讓她知曉了。就讓她,永遠做驕傲清高剛正的顧嫻之吧!
想來,謝明曦也是相同的想法。
兩人在這一點上,倒是不謀而合。
……
淮南王命人時刻盯著謝府的動靜。
謝家眾人閉門養傷,奴仆家丁也未外出。每日只有負責廚房采買的管事出府,在外守口如瓶,有相熟的別府管事打聽永寧郡主和謝鈞之事,一律閉口不言。
流言雖未平息,卻也怪不得謝家了。
便是淮南王自己,也沒這份能耐堵住所有人的嘴。之前提出這個條件,無非是故意刁難謝明曦而已。
淮南王索性也告病幾日,躲一躲流言。
討厭的臨江王親自登門探望,一張肥胖油膩的臉,一笑起來肥肉直抖:“王兄真是好涵養!外面那些小人無事生非,亂嚼舌頭,王兄竟未撕了他們的嘴!倒在王府裡裝起病來。”
淮南王一邊喝藥,一邊淡淡應了回去:“我近來心火虛旺,需靜心調理數日。怎麽到了你口中,就成了裝病?”
“飯可以亂吃,侍妾可以隨意睡, 話可不能亂說。”
最後一句,是在譏諷臨江王好色貪食。
臨江王咧嘴一笑:“我現在方知永寧竟和我有同好,我府上買了兩個美貌侍妾來,正打算送一個給永寧!”
淮南王:“……”
淮南王被膈應得藥都喝不下去了,嘭地一聲將碗放下,厲聲道:“你立刻給我出去!”
“開句玩笑而已,何必氣成這樣!”臨江王哈哈一笑,滿臉自得地離去。
淮南王被氣的這一日都未吃飯。
幾日後,不知何處,又傳出謠言。
永寧郡主自幼被接進慈寧宮,在李太后面前養大。磨鏡之癖,皆因李太后而起。
……六宮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