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多年,謝明曦熟悉的是那個神采飛揚明朗直爽的尹瀟瀟。不管何時何地,尹瀟瀟總是那副討人喜歡的大大咧咧模樣。
謝明曦還是第一次見她落淚。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尹瀟瀟的眼角滑落,很快,便滿面淚痕。
極少落淚之人,偶爾哭起來,更令人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尹瀟瀟為何而哭?不必深想,也能猜得出來。李湘如是在宮中,不敢肆意。不然,在聽到三皇子被立為儲君的那一刻便能哭出聲來。
謝明曦暗暗輕歎一聲,取出隨身帶著的乾淨絲帕,遞給尹瀟瀟:“擦一擦眼淚。”
尹瀟瀟哽咽著嗯了一聲,接了絲帕,擦了眼淚,又擦了擦鼻涕。
謝明曦:“……”
絲帕送你不用還了謝謝!
尹瀟瀟是爽快利落的性子,心情鬱悶,哭一場便好多了。微紅著眼眶說道:“其實,我早料到會有這一日。我私下裡也勸過殿下機會,可不管我說什麽,他都不肯聽我的。”
“到了今日,他也該徹底死心了。”
如果五皇子也能像盛鴻那樣,早些認清形勢,早些退讓。何至於鬧到今日這般尷尬的境地?
以後還不知有多少小鞋等著五皇子穿。
謝明曦沒有裝作聽不懂,淡淡說道:“人和人性子不同。盛鴻能做到的,五皇子未必能做,更未必肯去做。”
“再者,現在說什麽都為時過早。你也不必太過憂心。三皇子做了儲君,以後要忙的事情多的很,哪來的閑空整日找兄弟們的麻煩。”
但願如此。
尹瀟瀟苦笑著歎了口氣,轉而說道:“這些時日,我和三皇嫂疏遠了許多。每次你去她府中,我都想一起去。卻又沒臉前去。以後不知她還肯不肯理我了。”
謝明曦笑著安撫:“這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你和三皇嫂自小一起長大,是閨中密友。區區小事,她怎麽會計較。”
“明日我們就一起去三皇嫂的府上探望芙姐兒。”
有她在,尹瀟瀟便能厚著臉皮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尹瀟瀟感激地看了謝明曦一眼:“多謝你了。”沒等謝明曦出聲,又道:“我們之間,謝來謝去的太見外了。罷了,我就不謝你了。”
謝明曦莞爾失笑。
這才是她熟悉的那個堅強可愛的尹瀟瀟嘛!
……
盛鴻在傍晚時才回府。
盛鴻低聲說道:“今日散朝後,父皇先將三皇兄召進去說話。我們幾個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被召進殿內。沒說兩句話,便聽聞皇祖母昏厥不醒的消息。之後,我們一起隨著父皇去了慈寧宮。”
“皇祖母身體如何?”謝明曦問道。
盛鴻歎了口氣:“幾個太醫忙活了半天,又是灌藥又是針灸,倒是將皇祖母救醒了。只是,皇祖母全身發麻無力,根本不能動彈。說話也含糊不清,一張口就直流口水。”
面上滿是悲戚,語氣也很憂傷。
如果不看盛鴻眼底的笑意,儼然就是一個為祖母病症憂心忡忡的好皇孫。
謝明曦目中閃過一絲笑意,也一同歎氣:“我也曾聽聞過此類病症。年邁之人,最忌諱情緒過於激動。皇祖母也是為三皇兄被立為儲君之事高興過了頭,沒想到竟得了此等病症。”
“看來,皇祖母以後得靜心養病了。”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會心一笑。
李太后在宮中漸漸失勢,便是看他們夫妻不順眼,也就是言語刁難幾句。在請安時撂臉色罷了。
不過,謝明曦從不是忍辱受氣的脾氣。逮著機會,總要回敬一二。
沒曾想,這一“回敬”,便將李太后氣成了這樣。
真是大快人心!
“原本三皇兄打算今晚設宴,眼下皇祖母病了,這酒宴只能先省了。”
盛鴻又道:“從明日起,我和幾位皇兄要輪流進慈寧宮伺疾。你和三皇嫂皆有孕在身,母后免了你們伺疾之事,父皇也允了。”
謝明曦點點頭。
……
李太后這一病,來勢洶洶。
整個人躺在床榻上,如癱了一般,動彈不得。每日總會失禁數次,被褥換得再勤,也免不了一些異味。隻得多燃些檀香來遮掩氣味。
口不能言,不能咀嚼,只能喝些米糊之類的果腹。
幾日一過,李太后便瘦了一大圈,面色蠟黃,眼窩深深地凹了進去,一副來日無多的架勢。
心裡再有隔閡,也是自己的親娘。
眼看著李太后這般模樣,建文帝十分情急,責令太醫們在最短的時日裡治好李太后的病症。
太醫們戰戰兢兢地領命,心中叫苦不迭。
醫術再高明,也治不了將死之人啊!
這年頭,活過五十歲,已經算長壽。李太后六十多歲的人了,身體老邁,這兩年病症斷斷續續,大病小病不斷。
此次李太后激動過度昏厥不起,眾太醫使勁渾身解數,才將李太后救醒。
能將這條命搶回來,已是萬幸。建文帝一張口,便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李太后治好……這怎麽可能!
太醫們轉頭聚到一起,俱是滿面愁容。
“太后娘娘的病症,你們有何看法?”
“我以為,應佐以湯藥和針灸之術,再以藥浴。只是,是否能奏效,令太后娘娘恢復如初,我委實不敢斷言。”
“皇上責令我等在最短的時日裡治好娘娘病症。時間無多,耽擱不起啊!”
“娘娘年邁體弱,開方當以調理為主,切記急於求成。更不可開猛藥!”
“你說的不是廢話麽?不開猛藥,要調理到何年何日?娘娘病症遲遲不見好轉,皇上發怒,誰能擔得起?”
“要是開了猛藥,傷了娘娘根本或壽元,到時候皇上降罪,又該怪誰?”
一眾太醫差點沒擼起袖子吵起來。
說來說去,都怕建文帝降罪!
一直未曾吭聲的趙太醫,終於張口道:“皇上有旨,若娘娘病症不見緩解,便問責我等。依我看,還是先熬過這一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