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夫子生平的志向,和普通的閨閣千金截然不同。
否則,她也不會堅持不嫁,去蓮池書院做射禦夫子,更不會毅然離京隨顧山長來蜀地了。
盛鴻信心滿滿的樣子,略有些稚氣可愛。
謝明曦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好,那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
這些時日,顧山長的顧氏書院招收了百余個學生,在一個月前便已開始上課了。蜀地偏僻,女子讀書也尚未形成風氣。這百余個女童,堪堪識些字而已。
顧山長不得不將課程再設置得淺薄一些。現階段,便已識字練字為主。
廉夫子一身精湛的騎術和過人的身手,暫時都未派上用場。只是,書院缺夫子缺的厲害,廉夫子也清閑不得,每日去書院……教女童們讀書識字。
別說廉夫子了,就連隨楊夫子一起來蜀地的楊凝雪,如今每日也都去書院忙碌。
沒辦法,書院實在缺夫子。
廉夫子沒什麽怨言,心裡小小的鬱悶卻是難免。她真正渴望的,是像祖父那樣,操練士兵,領兵上戰場。
可惜,這注定只能是奢望了。
身為女子,不肯嫁人生子,已經是他人眼中的異類。什麽練兵打仗,更是癡心妄想。她空有一身傲人的刀法和練兵之術,卻無用武之地。
廉夫子照例五更起,練武一個時辰後沐浴更衣。
她習慣穿武服,到了蜀地後,也不例外。每日俱是一身簡潔的素色武服,腳上穿著硬底的布靴,長發梳做一條發辮,乾淨又利落。
收拾妥當後,廉夫子出了屋子。然後一怔:“殿下何時來的?為何不讓人通傳一聲?”
盛鴻含笑立在院中,拱手道:“弟子來探望師父,何須通傳。”
廉夫子素來不苟言笑,哪怕心中歡喜,依舊一臉嚴肅:“殿下每日皆要去軍營操練新兵,今日特意來找我,可是有什麽要事?”
言下之意就是,沒要事就別來討好賣乖了。
盛鴻深知廉夫子的脾氣,也不繞彎子,斂容道明來意:“我今日前來,是想請師父去軍營做總教頭。”
廉夫子:“……”
廉夫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話也不怎麽利索了:“你、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盛鴻又正色重複了一遍:“五千駐兵已招募齊整,皆在軍營裡安頓好了。總教頭之位,是留給師父的。我今日前來,特意懇請師父應下弟子所請!”
廉夫子:“……”
廉夫子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盛鴻。
師徒幾年,盛鴻的臉孔再俊美,她也看慣了。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眼前熟悉的眉眼陌生起來。
“師父是不是被我嚇到了?”盛鴻挑眉一笑,聲音裡也多了笑意:“還是以為我在說笑?”
……
他是認真的!
他是真的要請她去軍營做總教頭!
廉夫子定定地看著盛鴻,胸口忽然湧起強烈得無法言喻的酸澀。眼角也陣陣發漲,溫熱的液體在眼眶裡蠢蠢欲動。
不行,她不能在弟子面前哭泣落淚,太丟臉了!
廉夫子用盡自製力,將淚水逼退,清了清嗓子說道:“這可不是等閑小事。軍營中從無女子為總教頭的先例。若傳到朝中,定會有禦史上奏折彈劾你!”
盛鴻聳聳肩:“我不在意!”
廉夫子眼眶又有些發熱:“會有人在背後嘲笑你。”
盛鴻繼續聳肩:“又沒人敢當面取笑我!”
廉夫子眼眶悄然泛紅,臉孔依然繃得極緊:“你身為蜀王,豈能任人取笑?我知道你是為了師父著想,希望我能一展抱負。師父也得為你著想,暗中為你出力做事也就罷了。這總教頭一職,還是另找人擔任才是。”
真是口不對心!
盛鴻心裡暗暗嘀咕,面上卻露出可憐之色:“師父,弟子實在是無人可用了。師父應下弟子所請吧!”
然後,又用起了激將法:“師父不肯應下,莫非是擔心做不好這個總教頭?還是怕女子之身,無法令眾士兵折服?抑或是擔心此事傳出去,別人背後妄議?若師父連這等膽量勇氣都沒有,我便什麽也不多說了。”
廉夫子哭笑不得,心裡又覺無比溫暖,口中卻道:“你別在這兒磨蹭了,快些去軍營吧!”
盛鴻有些摸不清廉夫子的心意了,試探著問道:“師父可敢隨我一同前去?”
廉夫子略一挑眉,輕哼一聲:“混帳小子,在師父面前,也敢用起激將法了。行了,什麽也不必多說了。我這就和你一同前去,進了軍營,你睜大眼好好看看為師的能耐!”
盛鴻瞬間心花怒放,一張俊臉幾乎快放出光來,頗為狗腿地讓了開來:“師父請!”
廉夫子略略昂起頭,驕傲矜持地先行。
晨曦柔和,並不刺目。
廉夫子目中卻閃過了細微的水光。
……
“你說什麽?”
若瑤前來稟報的消息太過驚人,顧山長不敢置信地追問:“廉夫子真得隨殿下去了軍營?”
若瑤無奈苦笑:“是。 殿下特意打發人來送信,奴婢初聽之下,也頗是震驚。反覆問了數次,才敢確定此事是真的。”
“殿下還說,廉夫子以後每日去軍營操練新兵,不能再去書院了。請山長見諒!”
顧山長:“……”
顧山長怔忪片刻,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姝媛是廉家最出色的後輩,熟讀兵書,也深諳練兵之法。她志不在書院,去了軍營也好。”
盛鴻無懼彈劾或流言,廉夫子又豈能不領弟子這份心意?
若瑤頗有些憂心忡忡:“奴婢倒是擔心的很。軍營裡都是些糙漢軍爺,廉夫子生得年輕貌美。隻怕去了軍營之後,不能服眾,倒會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來。”
若瑤說得委婉,顧山長卻是一聽就懂,哂然笑道:“這倒不用發愁。誰敢調笑尋釁,正好送上門給姝媛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