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後來,嗓子嘶啞,連聲音也發不出來。眼中的淚水卻似永遠無法流盡。
謝明曦一直陪在蕭語晗身邊,直至蕭語晗哭到暈厥過去,才召了太醫進來,為蕭語晗施針。
蕭語晗再次醒轉,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一雙紅腫如桃子一般的雙眼,睜開時有些費力。謝明曦熟悉的臉孔再次映入眼簾。
人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一點點溫暖和陪伴,也是那樣的珍貴。蕭語晗吃力地抬起手,握住謝明曦的手。想張口,嗓子已徹底嘶啞,根本說不出話來了。
“你好生歇著,”謝明曦輕聲說道:“靈堂那邊,有我在,不會出什麽亂子。待到明日傍晚,我再來看你。”
蕭語晗目中閃過感激。
謝明曦不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也別忙著謝我了。現在人人都猜測兄終弟及之事。我這個蜀王妃,這等時候豈能不好生表現!”
蕭語晗目中閃過複雜又難言的情緒,握著謝明曦的手稍稍用力。
可恨她嗓子哭啞了,現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然,她一定會親口告訴謝明曦。
這張龍椅,有能者坐之。建安帝心胸狹窄,毫無氣量,根本不配為天子。現在落得這樣的下場,也不能全怪藩王們心狠手辣。
兄終弟及,亦是理所當然。
日後,蜀王做了天子,或許能給大齊朝帶來嶄新的氣象。而謝明曦,也比她更適合做這個中宮皇后。
……
蕭語晗臥榻不起,嗓子晦啞口不能言。
建安帝之死,對俞太后的打擊倒不是太大。俞太后的傷心難過,有大半都是裝出來的。身在天家,身為一個有野心的太后,自要分外注意名聲。
也正因俞太后顧慮重重,在謝明曦強硬地表明態度後,俞太后對寒香宮的態度大為緩和。至少,未再做出令梅太妃進椒房殿此類之事。
芙姐兒還沒到四歲,卻頗為早慧。早早便懂了何為“駕崩”。每日跪在靈堂裡,哭得眼睛紅腫聲嘶力竭,令人心中生憐。
俞太后並未發話,不過,眾人有志一同地以謝明曦為首。宮中諸多事宜,宮女們自動自發地來請示蜀王妃。
謝明曦也隻得接過手來。
她曾為執掌宮廷數十載,對宮務無比熟悉。接手過後,諸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分毫不亂。
等著謝明曦出錯看笑話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等著找茬尋釁的俞太后也暗暗驚訝不已。
這個謝明曦,讀書時六藝皆通,聰慧無人能及。暫代起宮務來,竟也這般出色,無可挑剔。
俞太后心中一警惕不安,“病症”很快有所好轉。
如此一來,宮務又重新回了俞太后的手中。
謝明曦心中哂然冷笑不已,面上半分不露。
她厭惡宮廷,不願做皇后。不過,這絕不代表她會像蕭語晗一般任人揉搓。現在名不正言不順,她也懶得和俞太后相爭。
待日後名正言順了,再出手也不遲。
……
守靈十余日後,盛鴻終於得以抽身,和謝明曦在福臨宮裡相聚。
福臨宮本就是盛鴻的寢宮,這幾年雖未在宮中,福臨宮依然每日打掃得乾乾淨淨。此時宮中處處縞素,福臨宮也不例外,一眼看去都是白色。
盛鴻忙碌數日,光潔的下頜處冒出了胡茬,頭髮也長了許多,綸起後略顯凌亂。
夫妻見面,先是用力擁抱彼此。
過了許久,盛鴻才稍稍松了手,目光在懷中的謝明曦臉上轉了一圈,憐惜又心痛:“你清瘦了許多。”
往日在蜀地,謝明曦每日忙碌又愉快,膚色紅潤好看。回京城這段時日,卻未聽過操勞耗神,面頰清瘦,不複往日的紅潤。
謝明曦抬頭,深深地凝望盛鴻一眼:“你也瘦了許多。”
盛鴻無奈歎道:“魯王等人都被關了起來,安王生病,當不得用。靈堂裡所有事都得由我擔著,朝中緊急的奏折,幾位閣老也堅持讓我看後再商榷決定。”
“我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個用才好。瘦些也是難免。”
謝明曦伸手輕撫盛鴻的臉孔,輕聲道:“事情再多,也急不得,慢慢來便是。朝中諸事,更不能操之過急。總得等有了正經的身份再行事,免得日後落下篡權的惡名。”
自皇陵那一日過後,謝明曦還是第一次正式提起以後的事。
盛鴻神色複雜地注視著謝明曦,半晌,才低聲道:“明曦,對不起,我要食言了。”
當日,我曾允諾過,此生絕不能令你進后宮。
可此時此刻,我已無處可退可躲。
“你為何要說對不起?”謝明曦竟笑了一笑:“你坐了龍椅,我便是中宮皇后。一世顯赫尊榮。這是眾人都求之不得的好事才是。”
盛鴻心中隱隱抽痛,目中歉意更深:“明曦,你別這麽說。從我們定下親事的那一日起,你就向我言明,不願進宮。我也曾鄭重應過你,絕不會去爭皇位。”
“這兩年多,我們夫妻在蜀地,何其自在。”
“我隻想和你一直這樣攜手度日,帶著我們的女兒,高高興興地活一輩子。”
“只是, 世事難料。我怎麽也未料到,京城這場變故,令皇上殞命,也將三個藩王都折了進去。”
“安王年少,擔不起重任。我這個蜀王,避無可避,不得不衝在前。陸閣老已私下和我商議,待皇上的屍首下葬,便奏請母后下旨改立天子。我暫時還未應下,不過……”
“你什麽都別說了。”
謝明曦忽地張口打斷盛鴻:“盛鴻,你我之間,何須再說這些。當日,你願為我放棄爭奪儲君之位。今日,我亦願為你進宮做皇后。”
盛鴻所有的解釋,都被這短短的幾句話堵了回去。
盛鴻看著神色平靜的謝明曦,不知為何,眼角又酸又熱,心裡湧起滾燙的熾烈的熱流。所有的話語都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只能用盡全力,將她摟入懷中。
眼角溫熱的水珠,迅速滴落謝明曦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