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很,今日值守的正是趙院使。
趙院使是俞太后的“心腹”,平日和玉喬時有接觸,頗為熟稔。
玉喬私下來找趙院使,趙院使並未多心多想,殷勤笑道:“玉喬姑娘怎麽來了?可是太后娘娘鳳體不適?”
玉喬簡短地應道:“這倒不是。”
接下來的話,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只是,俞太后的吩咐,玉喬不敢不從。
玉喬定定心神,低語數句。
趙院使在太醫院多年,見多了宮中隱私。聽到這等出人意料的吩咐,不露聲色,隻低聲問了一句:“什麽時候要?”
玉喬低聲道:“越快越好。”
趙院使略一思忖,低聲說道:“過兩日,我值守之日將藥帶來。為了避人耳目,還請玉喬姑娘親自來一趟。”
“那是當然。”玉喬暗暗松口氣,忙應了下來:“此事趙院使一定要守口如瓶,暗中進行,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趙院使一一應下。
當值的太醫,需住在宮中。不當值的時候,便可以出宮回府。
趙院使自做了院使後,一直住在宮中。一個月之中,難得回府一兩日。這一日晚上忽然回了家,趙夫人頗有些驚喜,忙張羅了熱騰騰的美味飯菜。
可惜,趙院使沒什麽胃口,對著一桌美味菜肴皺眉頭。
趙夫人見趙院使心事重重,心裡一個咯噔,低聲問道:“你這是怎麽了?莫非宮中又出什麽事了?”
這幾年,大齊改朝換日兩回,建文帝建安帝李太皇太后接連去世,宮中幾位太妃也病症不斷,曾執掌后宮的俞太后更是重病不起。
身為太醫院院使,趙院使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平日在宮中不敢表露出來,一回府,便唉聲歎氣不絕於耳。
趙院使不敢將宮闈陰私之事說出口,含糊地應了句:“算不得大事。”
算不得大事,怎麽會愁得連飯都吃不下?
夫妻多年,趙夫人對自家丈夫的性情脾氣了如指掌。知道問不出什麽來,也不追問,隻低聲歎道:“宮中之事,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老爺如今已做到了太醫院院使,升無可升了。富貴福祿,也得有命才能享。”
是啊!
富貴福祿,也得有命才能享。
趙院使深深呼出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你說的沒錯。什麽都沒有保命重要!”
……
隔日,椒房殿。
幾個進宮剛滿一年的女官,恭敬地立在謝明曦面前。
女官們經過一年的嚴格教導,對宮中所有的宮製禮儀宮規皆熟稔於心。
眼前的女官,正是其中最優秀出眾的幾個。謝明曦特意召見她們,顯然是要委以重任。幾個年輕的女官,壓抑著心裡的雀躍興奮激動,垂手束立。
謝明曦目中含笑,打量幾位女官。
這幾個女官,最年長的約有二十七八歲,最年輕的,只有十七歲。這個十七歲的女官,是女官考試中的頭名,在一年的女官考核中,亦是第一。
謝明曦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笑著問道:“你便是雲翠微?”
少女恭聲應是。
“聽聞你是女官考試中的頭名。此次女官考核,你亦是第一。”謝明曦隨口笑道:“本宮今日早就聽聞你的名字,今日總算親眼得見了。”
雲翠微被如此誇讚,心裡激越振奮不已,面上倒是沉得住穩得住:“下官不敢當娘娘盛讚。”
往日宮中宮女內侍,皆自稱奴婢。便是女官,在中宮皇后面前,也只有自稱奴婢的份兒。
這一批被寄予厚望的女官,在進宮的第一日,便被告知。她們進宮是為女官,有品級有俸祿,當差十年後可出宮。她們不是任何人的女婢,在皇后面前,可以自稱下官。
稱呼的改變,看似只是一件小事。不過,所有的變革,都是從微小的細節處開始。
謝明曦張口詢問考較宮規,雲翠微皆對答如流。
謝明曦暗暗滿意點頭,又考較了史書子集算學雜學,雲翠微未曾猶豫,脫口便出。滿腹才學,竟不弱於謝明曦年少之時。
由此也可見,世間從來不乏優秀出色的女子。當女子走出閨閣,和男子一般有了讀書的機會,便會湧出一個接一個的出色之人。
謝明曦緊接著又考較了其余幾個女官。
這幾個女官,比雲翠微略略遜色些,也各有長處。
謝明曦心中早有思量,待考較完女官們之後,便張口給各人安排了差事。待到雲翠微時,謝明曦刻意沉默不語。
來自皇后長久的沉默注視和威壓,對一個剛進宮一年的少女來說,很難不敬畏生懼。
雲翠微心知這是皇后娘娘對自己的最後一層考驗,穩穩地站立未動。
雲翠微是金陵人,平民出身,是家中獨女。自少時起便進了一座女子書院讀書。因聰慧靈敏,頗有才名。
兩年前,雲翠微父親重病身亡,緊接著,親娘也跟著生病去了。家中叔伯長輩,覬覦雲家的那點家產,想將雲翠微嫁給富商做妾,再撈一筆賣身銀子。
雲翠微自知一人之力無法與起了歪心的叔伯們抗衡, 一邊虛與委蛇,一邊暗中籌措路費,找了個機會逃了出來。一路逃到了京城。
正逢宮中招考女官,雲翠微毫不猶豫地報名,以頭名的成績考中了女官。
她無牽無掛,亦無嫁人之意。能進宮為女官,堂堂正正地立足,不再受所謂的家人脅迫,於她而言,這是天之幸事。
她也格外地珍惜這樣的機會。
過了片刻,謝明曦的聲音徐徐響起:“雲女官,從今日起,你便跟在阿蘿的身邊聽候差遣。”
在眾女官羨慕的目光中,雲翠微按捺住心裡的喜悅,恭敬應下:“是,下官謹遵娘娘之命。請娘娘放心,下官一定會盡心盡力,為公主殿下當差。”
謝明曦微微一笑:“希望你不負本宮所望。”
就在此時,湘蕙悄然走了過來,在謝明曦身邊低聲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