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東麒看向趙婉如,立刻就想沖上去抱住她。但傅耀宗鉗制著他,他根本過不去。
而且,他看著趙婉如受傷的肩膀,掙扎的動作不自覺停了:“婉兒,不是我,我沒有下令……”
趙婉如看向他的目光飽含痛苦,咬著唇落淚,一言不發。
兩人之間上演著一幕動人的苦情鴛鴦戲份。
“你老婆在跟別的男人含情脈脈呢。”羅衣看得有趣,戳了一下身邊的齊子文。
當初趙婉如可是親筆寫信,說要跟他私奔呢。
齊子文不悅地看過來:“三皇子妃別亂說話。”
你自己都沒甩乾淨呢,好意思說別人?
兩人相視一眼,片刻後同時收回目光。
這時夜東麒已經跟傅耀宗爭執起來了。
“你這個逆賊!放開朕!”
傅耀宗二話不說,直接給他腿彎來了一記,踢得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大概是覺得在趙婉如面前丟了臉,夜東麒的臉色難看得要命,他張口剛要說話,被走過來的羅衣打斷了。
“廢話少說。”羅衣道,“在這上面簽字畫押,就放你和你的婉兒皇后回去。”
她抖開一張紙,在夜東麒的面前。
夜東麒的視線不禁被吸引過去。
等他看完,臉色已經不能更難看了:“癡心妄想!這不可能!”
上面寫著要他把郾城、滁州等一共十六座城池,全都劃到曜國的範圍內。這幾乎是夜國三分之一的天下,他怎麼可能答應?
“接著殺。”傅耀宗一側首,朝徐睿示意。
徐睿當下抓過一個軍官,摁到地上,拔刀就要砍。
夜東麒這下沒了脾氣。他不答應,傅耀宗就殺到他只剩下一個光杆皇帝為止。他答應不答應,又有什麼區別?他們分明就是要折辱他!
“好。”最終,夜東麒更愛惜自己的性命,雖然滿臉恥辱,仍是點了頭。
他氣勢洶洶而來,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回。
“他不會善罷甘休吧?”羅衣看著夜東麒連上馬的力氣都沒有,還是被下屬扶抱上去的,心中猜測著接下來夜東麒的舉動。
傅耀宗摸了摸她的頭:“我會讓他求著我做天下之主。”
羅衣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哥哥,你真厲害。”
傅耀宗失笑:“你怎麼比從前還要孩子氣?”說著,他用力揉了下她的頭,眼中一片傲然,“等哥哥做了皇上,你就是長公主,哥哥給你建一座又大又漂亮的府邸,到時候你想要多少面首,哥哥全都隨你!”
“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羅衣用更加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打了一場勝仗,有十六座城池要接收,接下來傅耀宗將會非常忙。他跟羅衣囑咐了幾句,就匆匆離去了。
羅衣慢悠悠地跨上馬兒,不急不緩地回城。
齊子文跟在她身旁。
他偏頭看著她,她臉上的神情懶洋洋的,完全沒有打了一場勝仗的興奮,也沒有剛剛報仇後的揚眉吐氣。
這讓他感覺尤為怪異。她此刻不像是走在戰後的浸滿鮮血的土地上,而像走在微風拂面的郊外小道上,那般閒適,那般慵懶。
他不禁想起剛才羅衣看傅耀宗的表情,那時她的眼睛亮晶晶,臉上滿是崇拜。雖然他不喜歡她看傅耀宗的表情,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那時她的表情是合乎常理的。
現在的她,很奇怪。
“你在想什麼?”他忍不住問道。
羅衣緩緩地轉過來,看向他:“什麼?”
“我是問,你剛剛在想什麼?”齊子文夾了夾馬腹,驅動馬兒走近她,與她並肩而行,“你剛剛的表情很奇怪。”
羅衣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輕輕挑了下眉頭:“是嗎?”
她完全沒有掩飾的意圖。她就這樣將她懶散的、漫不經心的表情展現在他面前。她究竟是信任他,還是不在意他?
齊子文抿了抿唇,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他有時候也會懊悔,為什麼將那麼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如果他沒有經常觀察她,就不會發現她那些有異于常人之處,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好奇和不解。
也就不會一步步陷入,而且越陷越深。
“你看起來是個乾脆俐落的性格。”他換了個話題,“我沒想到你喜歡鈍刀子殺人。”
羅衣輕輕笑了笑,沒有說話。
齊子文跟在她身邊這麼長時間,也能摸清她一點脾氣。她是個很不喜歡解釋的人,但是如果你去猜,並且猜中了,她就會笑。
“當初我以為你會殺了趙婉如。夜東麒為了她背叛你,你應該恨她,恨到殺之而後快。我沒想到,你會留她一條命。”齊子文說道。
當時他借了她的匕首,要給趙婉如一個痛快,卻被她攔住了。
她說:“你懂醫術,你小心一點,只捅到她的胞宮就好。我要她一輩子不能生孩子。”
饒是他做下無數骯髒血腥的事,聽到她這般輕描淡寫的話,仍是手一顫。
事後,他清理掉了院子裡的血跡,又用化屍粉溶掉了那根小手指。
“趙婉如因為你,這輩子都不能生孩子。又和夜東麒有誤會,認為夜東麒想射殺她。她就算回到夜東麒身邊,感情也不會如初。”
“而夜東麒看到趙婉如身體殘缺,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愛她。又有今日險些射殺她的愧疚,面對她時,必定有所回避。這些都會被趙婉如察覺,他們之間的誤會將越來越深,直到再也解不開。你放他們回去,只是為了讓他們做一對怨侶。”
好狠毒的心腸。
她斬掉趙婉如的小指時,表情尋常得就好像斬的是一截蘿蔔。
她讓他捅穿趙婉如的胞宮時,面上甚至帶著淺淺的笑。
現在,她又抱著這樣惡劣的心態,放趙婉如回去,讓她和夜東麒這一對愛侶反目。
這個女人如此狠毒,簡直讓他興奮得渾身發抖。
在十六座城池劃入曜國之後,周邊的幾座城池竟然主動脫離夜國的範圍,向曜國投誠。
傅耀宗來者不拒,全都歸於曜國境內。
此舉自然惹怒了夜東麒,可他近來和趙婉如的感情不順,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管這件事,很煩躁地道:“他們要脫離我夜國的範圍,就讓他們去,日後可別後悔!”
他想要冊封趙婉如為後,可滿朝文武根本不答應。趙婉如曾經被吊在郾城的城門上,如何堪為一國之後?就連他想封她為一個高階妃子,也被大臣們駁回,他跟他們好一頓扯皮,才扯到一個“嬪”位給趙婉如。
趙婉如自從回來後,日日以淚洗面,見到他也不再甜言蜜語。而他看著這樣悲傷的她,一開始還耐心哄勸,後來話說幹了,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是一個“嬪”位,他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又怕她再哭,甚至沒去看她,而是去了其他妃子的寢宮。
夜國自夜東麒登基後,朝政亂成一片,每況愈下。而傅耀宗建立曜國後,卻是剛好相反,百姓們都喜歡他、尊敬他,民眾一心,臣子們也大多是他親手提拔,或者傅老將軍親自挑選,互有牽制,將政務打理起來。
自從傅耀宗決意反了,便將自己的軍隊撤出北境,駐紮在曜國境內。沒有了傅耀宗鎮守,北方蠻族開始不安分起來。一開始只是小型騷動,後來便加大騷擾力度,開始野蠻進攻起來,甚至在夜國境內劫掠搶殺,囂張至極。
夜東麒派兵去鎮守,結果無一獲勝,全都慘敗而歸。民間怨聲載道,全都在說那個惡鬼沒本事,打傅大將軍不行,現在打北方蠻族也不行,只會折騰他們這些老百姓,簡直就是個煞鬼。
這些怨言一開始並沒有傳入夜東麒的耳中,因為夜東麒的脾氣變得愈發暴躁,就連跟在他身邊七八年的老人都不敢說錯一句話。後來百姓們開始搬遷,從夜國搬去曜國,加上一些世家、大商戶等都開始搬遷,京中蕭條得不像話,才告訴了他。
得知真相的夜東麒,氣得把龍案都掀翻了。
“傅、耀、宗!”他惡狠狠地叫著這個名字,從鼻子裡重重地噴著氣,“你這逆賊!”
他對朝政的把控越來越差,已經有很多事情,大臣們根本不知會他,自己就決定了。
他既恨傅耀宗的咄咄相逼,導致他落到這種境地,又恨自己的無力,更恨傅羅衣的背棄,還有齊子文的背叛。
他恨極了他們所有的人!
“朕要再戰傅耀宗!”一日,他在朝堂上宣佈。
殿中寂靜了片刻,隨即有人說道:“皇上,此舉不妥。外敵尚未抵禦,我們此時不便再跟曜國起衝突。”
“北方蠻族是外敵,傅耀宗就不是了嗎?”夜東麒冷冷道,“朕這次一定要一雪前恥!”
他打定主意要跟傅耀宗再戰一場。他說得十分肯定,這次不許他們再反駁。
反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他被眾臣軟禁了。
“你們要幹什麼?”夜東麒又驚又怒。
一位大臣歎了口氣:“皇上,您冷靜一下。”
他們當著他的面商議,要向傅耀宗求和,並請求他帶兵出戰,把北蠻打回去。
“胡鬧!簡直胡鬧!”夜東麒氣得眼前都冒金星了,“他要出兵,勢必途徑我大夜的境內,他們一家都是土匪,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能做出什麼事?不就是一路收復夜國的城池嗎?
“皇上,您為黎民百姓想一想。”大臣們紛紛勸道。
夜東麒濫殺功臣,百姓們沒有走。南方發生澇災,夜東麒沒有及時賑災,百姓們沒有走。傅耀宗建立曜國的時候,百姓們還是沒有走。但是現在,他們走了。因為再待下去,夜東麒不能保證他們的性命。
夜東麒還想反對,但是沒有人聽他說。
幾位老臣出發往郾城而去。同行的,還有跟傅老將軍關係不錯的兩位。
“就當是為了百姓。”老臣們求傅耀宗,“畢竟,他們也曾經是您守護過的人。”
傅耀宗聽到這裡,面上微露動容,但他很快說道:“你們也說了,他們‘曾經’是我守護過的人。現在,他們不是了。”
所以,他沒有必要拿著將士們的性命,花著曜國百姓的稅銀,去為了不是曜國的百姓們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