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政航正為忠勇世子的緣故,心裡不痛快,那邊,又有人來說:「三少爺叫人抬著進來了。」
莊政航皺著眉頭道:「三少爺傷勢未好,就叫他自己個歇著,莫要出來亂動。」
那人聽了,就又過去說話。
忠勇世子聽了,卻道:「莊二弟,既然莊三弟來了,為何不叫他過來,總是他的一片心意嘛。」說完,又親暱地附耳道:「宮裡可是傳出消息,陛下接連兩日寵幸了你家婕妤呢。」
莊政航蹙了蹙眉,心想難不成那皇帝是真心喜愛莊大姑娘?回憶一番,也記不得莊大姑娘的模樣,只想著莊大夫人相貌是一等的,這莊大姑娘的容貌定也不差,待要再開口叫人將莊敬航請回去,就聽人又說:「大老爺過來了。」
莊政航心裡怒火更盛,心想誰要是敢在九斤白日宴上鬧事,管他是誰,他都叫他下輩子沒好日子過。
因莊大老爺來了,莊敬航正好也跟著進來一路起來,門上婆子先還攔著,後頭瞧著莊大老爺吹鬍子瞪眼,小王氏好心勸說,只得叫他們兩個進來了。
莊政航心不甘情不願地湊過去迎接莊大老爺,忠勇世子因為莊大姑娘的緣故,也有心要對莊敬航一表親熱,於是也跟著過去。
只見前後兩架躺椅上,前頭躺著莊大老爺,莊大老爺如今看起來卻又比先前年輕,因躺著不動彈,身子發福,面皮白的幾近透明,就似一隻肥胖的即將吐絲的蠶;後頭躺著莊敬航,莊敬航面黃肌瘦,人未走近,就先傳來一股子濃烈嗆人的熏香,因一條腿被夾住,人就側躺在椅子上,越發顯得形容猥瑣。
莊政航見過莊大老爺,又將忠勇世子介紹給莊大老爺。
莊大老爺費勁地拱了拱手,忠勇世子暗道莊大老爺果然是受不住有個女兒做婕妤的福氣,就成了這麼個模樣;又去見莊敬航,心想那莊婕妤與莊敬航一母所出,怎這般天差地別?雖不曾見過,但想來那婕妤該是美豔動人的。
莊政航道:「父親怎還過來了?這邊太過喧鬧,吵到父親不好。」
莊大老爺方才被人請著不來,如今自己個過來,就覺顏面有失,於是就耷拉著頭不說話。
莊敬航笑道:「孫女百日,父親哪有不過來的道理?只是我們父子兩個都躺著,二哥千萬別嫌我們丟人才好。」
莊政航心想既然知道出來給他丟人,為何還要過來?笑道:「哪裡,哪裡。」
恰康靜公家感激莊政航替他家老夫人看病,又因跟簡家也是姻親,也叫了管家過來送禮,秦盛伏來請莊政航與康家人說話,莊政航雖不放心忠勇世子並莊敬航兩人,卻不得不離開。
莊敬航嘴角掛著笑,看著莊政航離去,又與忠勇世子說話,待阮彥文來請三人入席,又藉口腿傷不肯去,叫人將莊大老爺抬過去後,就尋了話頭說留下忠勇世子。。
忠勇世子原也不耐煩過去見秦尚書那些「假正經」的人,也樂得單獨在外頭叫人送了宴席過來吃酒。
莊敬航狐假虎威地叫了一個丫頭拿了酒菜給他跟忠勇世子,兩人就在外頭樹蔭下坐著。
忽地瞧見一螓首蛾眉的美貌丫頭手拿著一支碧綠葉子、火紅花朵的美人蕉從隔了二三十步遠的□上走過,正與莊敬航說宮裡莊大姑娘如何受寵的忠勇世子不由地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丫頭不放,口中喃喃道:「不想貴府果然是佳人輩出,上回子在廟裡瞧見一個已經不得了,此時再看,這一個又比一個更好。想來比之安家如夢,這丫頭也不遑多讓了。」
莊敬航躺在躺椅上,用力地撐起身子去看忠勇世子說的是誰,待瞧見是莊三老爺那邊痴傻的雪花,思量一番,暗道莊三老爺那個性子,定不會由著他借花獻佛,將雪花送給忠勇世子,遺憾錯失良機給忠勇世子賣好後,又立時接口道:「世子這就錯了,這丫頭天生蠢頓,沒有靈性不說,相貌與安家表妹相比,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忠勇世子惋惜道:「可惜如此美人,卻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得的。」
莊敬航心裡嗤笑一聲,心想有人捧著,那安如夢也成不了仙子,於是笑道:「我們是凡夫俗子,世子是王子皇孫,怎也說這妄自菲薄的話?」
忠勇世子笑道:「不知上回子外頭傳說安家姑娘跟你私通一事,是真是假?」
莊敬航不知忠勇世子是何心思,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說:「自然是假的,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忠勇世子心想莊敬航算得什麼君子,因又想著「上頭人」瞧上了安如夢,忍不住又豔羨地嘆息一聲。
莊敬航看出忠勇世子的意思,又引他說話,待聽忠勇世子說莊政航說安如夢被上頭人看上,心中冷笑一聲,忙道:「這是莫須有的事,世子怎就信了二哥?世子難道不知二哥與表妹有些過往?怎就去問了她?」
忠勇世子方才被莊政航用話矇住,此時醒過神來,就道:「莊三弟說的是,君子不奪人所愛,莊二弟忒不像話,竟跟我藏著掖著,有話也不直說,看我回頭那話問他,他如何來回。」
莊敬航忙道:「世子不可,前頭尊府才因令姐夫一事受創,此時不可再生事,要知二哥有那膽子欺瞞你,仗的就是他舅舅位高權重,岳父又才得陛下褒獎。」
忠勇世子原先說那話也是玩笑,此時聽莊敬航這般說當真惱了起來,怒道:「難不成我就叫人當做傻子擺佈?你當我怕他?」
莊敬航笑道:「那是不能。只是世子要見安家表妹,小弟倒是能夠替世子牽線,還求世子日後多替小弟打聽著宮裡的消息,叫小弟知道大姐近況,也免得提心吊膽地替大姐憂心。」
忠勇世子見莊敬航樂意幫忙,大讚他義氣,又氣道:「枉我將莊二弟視作知己,不想他卻那般戲弄與我。」說完,心裡依舊惦記著雪花,又向莊敬航討要。
莊敬航先拿雪花痴傻說事,後見忠勇世子隻貪雪花那面皮,心思一轉,就笑道:「實不相瞞,小弟並不受家中三叔待見,反倒是二哥被三叔視若己出,世子不如叫二哥去要,不過是個傻丫頭,想來二哥開口,三叔必定會將雪花給世子。」
忠勇世子聞言,又贊莊敬航義氣,回頭果然跟莊政航要雪花,莊政航編了些話跟忠勇世子說,奈何忠勇世子早覺莊政航有意搪塞,不理會他的話,隻丟下一句叫莊政航將人送到府上,就大步出了莊家。
本是高興的日子,因這麼幾個人來,莊政航就有些強顏歡喜地意思,心裡思量著如何跟莊三老爺說,半日裡急出一頭汗,也沒有個定論,瞧見莊大老爺無精打採噘著嘴坐在正位,見著九斤被抱出來也不看一眼;莊敬航拖著殘腿四處跟人痛哭說著改過,越發惱恨起來,若不是還記得是九斤百日,就當真發起火來。
待行了認舅禮,給九斤起了莊寶珠的大名後,莊政航又趕緊藉口莊大老爺累了,叫人將莊大老爺、莊敬航兩個送到前頭去。
簡老爺、秦尚書等人瞧見莊政航心裡憋著火,安慰了他兩句,就又去與莊二老爺、莊三老爺說話。
及至將秦尚書等人送出門,莊政航回頭聽說莊三老爺等人也回去了,心裡盤算著如何跟莊三老爺說,想著,就去了前頭三房院子裡。
莊三老爺瞧見莊政航來,也時分詫異,問:「三戒不在家歇著,就過來做什麼?」
莊政航為難地將忠勇世子要雪花的事說了,說完,心想玉蝶春那般受了調教的機靈人沒多久就被厭棄了,雪花這痴痴傻傻的,連自己都收拾不清楚,過去了,沒幾日定被人拋在角落裡了。
莊三老爺果然陰了臉,冷笑道:「竟然還有跑到人家裡頭要丫頭的。」說完,又怨莊三夫人今日未看好雪花。
莊政航硬著頭皮堆笑道:「三叔,你看這事……」說完,見莊三老爺瞅他一眼,不由地就有些心虛,在他看來將雪花給了忠勇世子是最省事的,但莊三老爺膝下兒女稀少,那雪花雖蠢頓,但也是人家兩口子看著她長大的,定然不捨就將她送了人。
莊政航想了想,因又想起忠勇世子跟忠勇郡王父子兩個是每常為了女人爭風吃醋的,於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三叔,你說,若是三叔跟郡王說了這事,能不能叫郡王好好管教了世子?」
莊三老爺思量一番,點頭道:「我去尋忠勇郡王說說,不管怎麼著,這會子你算是將世子得罪了。」
莊政航心想這倒也是,隨即又見莊三老爺略有些歉意地看他他,又覺有所失必有所得,隨莊敬航如何討好莊二老爺,莊三老爺心裡可是一直都向著他的,於是道:「那倒不怕,回頭侄子買個美貌的丫頭給世子送去,只要那丫頭夠好看,世子也不會怎麼惱我。」
莊三老爺道:「若遇到事只管跟我說,別瞞著。」
莊政航感激地答應了,又回自己園子去,半路上瞧見一個婆子領這個丫頭過來,因那丫頭十分眼熟,就多看了兩眼。
那丫頭正是又兒,又兒忙跟莊政航行了禮,偷眼瞧了眼莊政航,不禁又想起莊大夫人臨去時將她給了莊政航的話,暗道莊政航倒是越發有氣度了,比起瘸了腿的莊敬航,不知要好上多少。想著,就紅了臉。
莊政航聽說是又兒,就道:「你不是在廟裡嗎?怎又出來了?」
又兒羞澀地道:「三少爺求了大老爺讓奴婢回府,如今奴婢正要給老祖宗請安呢。」
莊政航因九斤的事心裡正防著莊敬航,此時見著又兒也不耐煩去管他們的事,只想著今日自己離了忠勇郡王跟莊敬航,這兩人不定說了什麼話,就又拐到前面去尋莊敬航。
莊敬航正合著眼躺著,瞧見莊政航進來,冷笑道:「我們要進二哥的園子就是千難萬難,二哥要來我們這,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莊政航道:「雖是輕而易舉的事,我可從沒想過要常來。」又問:「你今日陪著忠勇世子,與他說了些什麼?」
莊敬航道:「世子說大姐在宮中好,我自然樂意多聽世子說幾句話。難不成我成了廢人,就連大姐的事也不能過問了?」
莊政航道:「你最好老實一些,不然有你受得。」說完,轉身就向後頭去了。
待到了後面,莊政航瞧見安如夢沒走還在屋子裡坐著,不由地一愣。
安如夢識趣地去了莊老夫人那邊,簡妍對莊政航道:「我怕忠勇世子又生出半路攔著如夢的心思,因此就留她在家住幾日,到時候直接去看俞瀚海回京。」
莊政航點了頭,道:「老三叫人將又兒接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安的是什麼心思。」
簡妍笑道:「隨他去,若是他敢妄動,我也不怕什麼報應,就送了他去見閻王。只怕他如今叫了又兒來,是不信春暉、谷蘭幾個了。你瞧著吧,這麼著春暉也顧不得盯著咱們這邊了,定要跟又兒暗著較勁。我原就奇怪大夫人怎沒將又兒給了老三,如今想想,是又兒在大夫人面前沒爭過春暉呢。」
莊政航因聽簡妍說了這句狠話,就一邊抱著九斤口口聲聲明珠地喚著,一邊去打量簡妍,因瞧見簡妍比剛生下九斤的時候窈窕許多,此時身材凹凸有致,就笑道:「你這身段也多虧了我才能修成這樣。」
簡妍摸著臉笑道:「我也覺得我這臉色好了許多。可見你說的那什麼針灸並非誇誇其談。」
莊政航得意道:「那自是當然,回頭我再問方丈師父要幾個保養的方子給你,女人都是養出來的,你瞧著吧,你安心跟著我,我就叫你四五十歲了還跟二八少女一樣嬌嫩。」
簡妍先笑著答應,回頭又覺哪裡不對,開口道:「方丈師父為何會有給女人保養的方子?」
莊政航詭秘地一笑,道:「女人心中坐,只要不犯戒,不叫人抓到把柄,專研專研也是能夠的。」
簡妍瞧著莊政航臉上的笑,暗道他這笑容只能用一個賤字概括,不自覺地想莊政航跟他方丈師父湊在一塊,說的話定然不是她想的那般正經。
「這般說來,那方丈是個色和尚?」
莊政航嬉笑道:「也不能這樣說,方丈師父正經的很。」
「正經?倘若正經的話,燕……」待要說出燕曾的名字,又咬了舌頭。
莊政航猜到她要說什麼,就道:「上回子燕王八敢叫劉嫂子將你引到普渡寺,就是仗著跟方丈師父親近。」
簡妍心裡呸了一聲,暗想莊政航在她面前老實,在外頭旁人面前,還不定怎麼著吶。
「你今日算是逃過一劫了,若是叫我那會子進去瞧見你給九斤餵奶,我立時就將你跟那小白臉一起弄死。」
簡妍啐了一口,道:「你常去金家見祝紅顏我也沒說你什麼,你倒是揪著我不放了。再說,我就是沒腦子的貨,也行不出那事。」說著,一邊算著今日收了多少禮,一邊道:「今日二嬸算是生了一肚子悶氣,她跟朱姨娘原想叫五妹妹多跟嫂子說話的,誰知道六妹妹過來了,就叫五妹妹半天插不上一句話。」
莊政航笑道:「我瞧著你嫂子就不想跟二嬸成親家,不然哪裡會不照顧著五妹妹。」
簡妍笑道:「可不是嘛,我母親也這樣跟我說,因此二嬸暗示了我不少次,我也隻裝作沒看見。」
莊政航聽了,心裡又笑莊二夫人先前為挑燕曾做女婿,白白浪費了一年功夫,如今可有他忙活的了,又道:「你家三個妹妹,可都定下人家了?」
簡妍翻了個白眼道:「你瞧上誰了?可要我替你求了她來?」
莊政航道:「誰瞧上了?就是想說與其叫簡嫙回頭改嫁,不如一開始就……」
簡妍道:「你嫌日子不夠太平嗎?如今怎麼說父親也是當官的,你想叫我家也出一個賢妃娘娘?」說完,又道:「如今家裡頭的光景好著呢,想來也不會委屈了她們三個。」
莊政航笑道:「你說的是,上輩子那什麼皇妃都是沒影的事。」說著,心裡盤算著如何從方丈那邊誆了方子來給簡妍保養。
簡妍心裡也記著又兒的事,後頭暗中跟春暉來往兩次,果然聽春暉說莊敬航如今事事叫又兒伺候著;再過兩日,簡妍又納悶地發現那又兒悄悄地跟她們院子裡的人來往。
因與周家聯姻不成,莊二夫人發狠之後,再尋媒婆,就叫媒婆說莊五姑娘是按著嫡出姑娘教養的,心裡指望著抬高莊五姑娘,能順利地尋到中意的親家。
隨後因俞瀚海進京之日將近,京中也歡騰起來。
莊政航才因定下的聚賢樓包廂被推掉而鬱悶,愁著不知該如何跟簡妍說,那邊簡夫人就來信說簡家將聚賢樓包下了,已經請了幾家的夫人過去看俞將軍凱旋回城,如今請莊老夫人到時候也過去。
莊老夫人不愛出門,就不出去。莊二夫人因打聽到俞瀚海並其他幾個跟隨俞老將軍出征的少年猛將尚未定親,想著這幾個面聖之後就是炙手可熱的新貴,雖是武將,但也是有真材實料的人才,於是也打了要過去相看的主意,主動提出跟簡妍一同過去。
安如夢自九斤百日那日被簡妍留下,就一直在莊家住著,也覺跟著簡夫人等人過去更妥當,於是也謝了簡夫人,只在簡妍園子裡等著那一日隨著眾人一同出發。
一日,簡妍瞧見安如夢手裡拿著一張紙在看,就湊過去瞧。
安如夢也不避諱,就將那張紙遞到她手中。
簡妍看了,見是一張紙上寫著三個小篆,恰是安如夢的名字,就問:「你寫這個做什麼?」
安如夢道:「這是我隨身玉牌上的字體,原本掛在我脖子上的,後頭給了俞哥哥。」
簡妍笑道:「可是想他了所以才去寫?」
安如夢搖頭,道:「這是今早上大嫂子園子裡的一個小丫頭遞給我的。看過這字的,就只有的莊敬航那王八。如今他是來要挾我呢。」
簡妍一怔,喃喃道:「那王八果然是躺在床上還不安生,回頭我看我怎麼治死他。」
安如夢道:「嫂子還是別動手,放著我來吧。他欠我的,若都叫嫂子討了去,那我可怎麼辦呢?」
簡妍納罕地看著安如夢,暗道安如夢這人果然報仇都要自己個動手,雖知安如夢聰明,但總覺得她聰明的時候也冒著傻氣,於是道:「你先別衝動,等著俞瀚海回來,與他商議著辦。」說著,又問:「是哪個丫頭給你捎信的?我三令五申過不許私相授受,竟然還有人這般大膽。」
安如夢道:「是大嫂子那邊的,彷彿是個叫月逐的。」
簡妍醒悟到是自己打暈莊敬航時瞧見的偷菜的那個丫頭,就叫玉環過去跟姚氏說月逐替莊敬航傳了不好的東西到她園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