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春一愣,接著滿臉慌張:「嬪妾知錯,娘娘息怒。」
這還是頭一次見穩重的惠妃發怒,是因為宮規呢,還是因為心虛呢?她好奇極了,一邊打量上頭這人的神色,一邊認慫。
冷靜了一會兒,惠妃沉聲道:「暫且將藍昭儀關去酉陽宮吧。至於聶才人之事,皇上若是有意再查,那本宮自然會幫忙,花嬪不必太費心。」
讓她幫忙,最後還不是跟以前一樣什麼都查不出來?花春撇嘴,面上還是應了一聲「是」,退出去的時候,卻拉著瑞兒道:「咱們又把惠妃給得罪了。」
瑞兒哭笑不得:「您終於意識到了?奴婢還沒見過惠妃娘娘當眾發火的樣子,今日也算是開了眼。」
主子說得沒錯,跟著她,當真要練就一顆強硬的心臟,幸好她一早有了準備,不然就方才那樣的場面,也得腿軟了。
「哎,本宮也不想得罪人的。」花春道:「這樣吧,妳想辦法去跟清和殿的人套套近乎,打聽一下惠妃的喜好,正好她生辰要到了,也好賠個罪。」
「是。」
在跟人套關係這方面,瑞兒還是很擅長的,先前聽自家主子說想知道惠妃喜好的時候,她便有意無意跟清和殿的一些丫鬟示了好,現在也到該收網的時候了。
花春轉頭就往酉陽宮的方向走,那宮殿是花流螢曾經待過的地方,在花流螢逃宮之後,成了徹徹底底的冷宮,沒有妃嬪願意靠近,生怕惹了皇帝不快。
然而,就是有這麼個膽大的花嬪,直接進去坐著,等人把藍昭儀帶過來。
被關了一夜,早上終於被帶出去,藍昭儀心裡已經有了底。此番落在花嬪的手裡,她多半是跑不掉了,有皇帝在背後做主,就算是惠妃可能都救不了自己。
那麼,念在惠妃一直扶持自己的份上,她逃不掉就算了,起碼把惠妃給保住,也算她最後的一份心意。
不過,這些人是要帶她去哪裡?走了半天了,好像不是去受刑的啊?
「到了,娘娘請進。」旁邊的禁衛將她往冷宮裡一推,便鎖上了門。
哎?只是打入冷宮嗎?藍昭儀很詫異,反應過來之後更感謝惠妃了,她還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還能有活路。
跨進冷宮的屋子,她臉上還帶著些如釋重負的笑呢,結果一抬頭就看見花嬪坐在主位上,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渾身一陣顫慄,藍昭儀瞪大了眼,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差點拌著門檻摔出去:「妳怎麼會在這裡?」
花春道:「我來要個謝謝的。」
「什麼?」驚魂未定,藍昭儀茫然地看著她。
「今日朝會,惠妃娘娘說要處死妳,本宮替妳求情,改成了打入冷宮。」花春笑道:「妳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微微一愣,藍昭儀皺眉,眼裡滿是戒備地看著她,而後從善如流地跪下:「多謝花嬪娘娘。」
這一聽就不是真心的,花春也不介意,看著她道:「今日來這裡還想問問妳,怎麼給我下的迷藥?」
掃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幾個宮人,藍昭儀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的,但是花嬪接著就道:「妳不用顧忌什麼,謀害本宮的案子定罪,也就是打入冷宮而已,不會有更嚴重的懲罰,本宮只是好奇想知道一下手段,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冷宮裡全是花嬪的人,她孤立無援,若是不說,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想了想,藍昭儀還是道:「嬪妾將迷藥塗在了手帕上,給您擦了眼睛,您自然會中。」
通過眼睛也可以?花春咋舌:「什麼牌子的迷藥啊?……不,是哪兒來的迷藥?」
「嬪妾家裡出過幾代御醫,想配藥還是不難。」
言下之意,與其他人無關,她自己配出來的。
點點頭,花春道:「能給我個藥方嗎?」
藍昭儀抬頭,看了她一眼,答案顯而易見,不能。
「這冷宮裡沒有被褥,只有床板,天氣可也是越來越冷了。」花春起身,也不求她,只淡淡地道:「妳好生待著吧,有什麼需要就告訴門口的守衛。」
這麼好?
藍昭儀怔愣,正覺得有點感動呢,結果花嬪下一句就是:「反正他們也不會幫妳做什麼。」
「……」
無言地看著花嬪離開,藍昭儀心情有點複雜,摸不準她說的那句「惠妃要處死妳」是真還是假,始終有些不安。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情見得多了,但,惠妃也是這樣的人嗎?
不,肯定是花嬪說來離間她們的!惠妃一向待她如親妹妹,怎麼可能主動要處死她?
坐在床板上想了許久,身邊的貼身宮女也拿著包袱進來了。
「主子。」她一臉愁容地道:「奴婢盡力了,除了兩件衣裳,她們什麼也不准奴婢帶,連被子都沒有。」
擺擺手,藍昭儀沒心情去計較那些,倒是問她:「惠妃那邊有什麼動靜?」
宮女搖頭:「奴婢不知,但主子還是別對惠妃娘娘抱什麼希望了,奴婢聽人說,今日朝會上,第一個開口要處死您的就是她。」
藍昭儀皺眉,臉色微白:「真的?」
「真的,倒是花嬪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說按照宮規您只需要在冷宮待著即可。」宮女道:「奴婢也是聽人說的,不少人都在奇怪呢。」
藍昭儀沉默。
帝王下朝回來,就見花春蹲在養心殿的院子裡,與幾個宮人圍成一處,在院子的空地上比劃什麼東西。
「在做什麼?」
宮人們一驚,紛紛散開行禮,宇文頡就看見花春拿了個泥巴塊兒,在地上畫了個小地圖。
「您回來啦?」她一笑,連忙招手:「快來看。」
帝王:「……」這宮裡能招呼皇帝去蹲著看地上的東西的人,也就她一個了,也虧得這裡沒外人,不然傳出去,皇帝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搖搖頭,他一邊覺得丟臉一邊蹲在了她旁邊:「這是什麼?」
「酉陽宮的地圖。」花春笑咪咪地道:「今天晚上嬪妾打算派人去行個刺。」
「哦。」帝王點頭,行刺啊。
等等!啥玩意兒?宇文頡震驚地抬頭看著她:「行刺?」
「對。」花春點頭,湊到他耳邊道:「來演一齣反間計,好讓藍昭儀鬆口。」
幾乎是一瞬間帝王就明白了,這丫頭是想讓人冒充惠妃的人去刺殺藍昭儀,從而讓藍昭儀對惠妃心生芥蒂,之後要套什麼話,也就更輕鬆了。
「妳不怕他們搞砸了,被人反咬妳一口嗎?」
「不怕!」花春信心十足地道:「方才已經說過了,一旦有人失敗,統統說是您的人。」
帝王沉默。
這謎一樣的不怕死的膽量到底是哪裡來的?
「誣陷當今聖上,是重罪。」
花春眨眼,指著旁邊的幾個宮人道:「這些都是您給的人,沒有錯啊。」
是他給的,但是也是給來保護她的,不是那麼用的好嗎?帝王抿唇,站起身道:「隨妳好了,朕渴了。」
「哎,馬上給您倒茶。」
「朕要喝橘子汁。」
哈?花春撇嘴,這人是不是越來越挑剔了?橘子汁很難弄的啊!
「……是。」宮裡他是爺,再難弄也得立馬去弄。
下午的時候,瑞兒兩眼放光地過來道:「娘娘,奴婢打聽到了,惠妃娘娘經常睡不好,所以最鍾愛的是熏香一類的東西,別的東西她都不太感興趣。」
「這樣啊。」花春點頭:「她宮裡常用什麼熏香?弄點來我看看?」
瑞兒點頭,登登登地就又跑了,再次回來,手裡就捧了七八個小盒子。
「都是有安眠作用的香。」她道:「御藥房好幾種珍貴的藥材都被清和殿包了,專門製香。」
看了一會兒,花春道:「行吧,那就給她訂做個好看的金質熏香爐。」
「是。」瑞兒應了。
晚上又下起了雨,花春安排好去酉陽宮的人,便縮進溫暖的被窩,靠著皇帝繼續看摺子。
「不早點歇息?」帝王挑眉。
花春無奈地道:「您的摺子還剩這麼多,怎麼好意思睡覺?」
「都是些沒用的。」帝王淡淡地道:「不少人反對新式科舉,洋洋灑灑幾大本摺子全是勸朕的,朕不打算理會。」
「這樣啊。」花春點頭:「每次有革新都必然會傷到誰的利益,也就必然會有反對的聲音。皇上做自己覺得對的事即可,畢竟是您的天下。」
「嗯。」宇文頡應了,摟著她的腰道:「等朝中穩定下來,朕給妳封個妃吧。」
微微一愣,花春看了他一眼:「為什麼?」
「位份高些在後宮不易被欺負。」他道:「畢竟朕不能時時刻刻護著妳。」
「哦……」花春點頭,然後笑了笑:「也好,有妃位就可以出門乘肩輿了。」
帝王抿唇,嫌棄地掃她一眼。目光也太短淺了,妃位豈止肩輿這一點好處?
風大雨大,冷宮裡的人淒涼極了。藍昭儀雖然被帝王冷落了許久,但到底還是錦衣玉食地過著日子的,沒想到有一天會淪落到睡床板,沒被子的地步。
宮女帶來的衣裳全披在身上也還是覺得冷,藍昭儀委屈地坐起來,抱著胳膊直哭,剛哭沒兩聲,就聽見外頭有人翻牆進來的聲音。
「主子?」宮女也被驚醒了,連忙靠著她,瞪大眼看著外頭。
一把明晃晃的刀從門縫裡伸了進來,猛地將門栓給劈開了,嚇得兩人尖叫了一聲。
瞳孔緊縮,藍昭儀抱著宮女使勁大喊:「救命啊──」
然而,今晚的雨太大,沒人聽得見冷宮裡的呼救,門口的守衛也急忙躲雨去了,來不及救人。
藍昭儀就眼睜睜看著幾個黑影奪門而入,明晃晃的刀直直地朝她伸過來。
「饒命啊!饒命啊!」她放聲大哭,渾身抖得不成樣子。
黑影沉聲道:「對不住了,為了娘娘的周全,您還是先下黃泉吧!」
驚恐地睜大眼,藍昭儀連連搖頭:「不要!我保證不會把娘娘的秘密洩露半句!你們放過我吧,我都已經在冷宮裡了!」
刀架在脖子上,黑影按著她,聲音裡一點感情都沒有:「只有死人才能保證不洩露半句。」
心裡一陣陣絕望,藍昭儀憤恨地看著他們:「真要做到這個地步?」
「妳的忠心娘娘會記得,以後會常給妳燒紙錢的。」
誰要紙錢啊!藍昭儀咬牙,左右看著,趁著押她的人沒什麼防備,反手猛地一推,將身後幾個人疊著推得一個趔趄,然後拼命往外跑。
「站住!」身後的聲音兇神惡煞,然而,卻沒有馬上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