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不管是幫宇文羲的人,還是護皇黨,對於花京華這話,都沒有理由反駁。
宇文頡看著他。開口道:「丞相與羲王爺交情不深,何以見得那事情就一定與羲王爺無關?」
花春抬頭。表情認真嚴肅,趕在羲王爺開口之前,大聲道:「臣覺得,瞭解一個人,未必需要深交,從一些細節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質。羲王爺自回京以來,一直低調自謙,不曾干預朝中政事,也不曾讓皇上為難,這就是忠心的表現。」
「雖然禁衛出了點岔子,但是微臣願意為羲王爺擔保,那些禁衛的行為與王爺無關,皇上要是實在懷疑,那就按照微臣所說,撤掉多餘的禁衛,相信王爺也不會多說什麼。」
說完。還一臉誠懇地看向宇文羲:「是吧?」
羲王爺臉色鐵青。
花京華這一句句看似在給他開脫,其實分明步步把他往死胡同裡逼啊!他現在該說什麼?是還是不是?要是應了,那他身邊的禁衛就會全被撤了,要是不應,那豈不是自己推翻前頭花丞相誇他的話,坐實不忠的罪名?
奇怪了,花京華以前沒有這麼難纏啊。
朝堂上一片安靜,帝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滿了探究。
思量了片刻,羲王爺決定棄車保帥:「丞相說的是。」
皇帝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丞相說的做吧。」
「微臣遵旨。」花春拱手,偷偷鬆了口氣。
她現在進行的是虎口拔牙運動,危險而刺激。反正現在也是處於被群臣孤立的狀態,那還不如好好幫皇帝做點事,也對得起花京華在天之靈了。
宮中禁衛之事宇文頡交給她全權處理,她也做得很漂亮。只要過了羲王爺這關,剩下的都是小事,一天之內都可以搞定。
在工作方面,花春還是十分有熱血的!
「王爺。」
下朝之後,宇文羲身邊的隨侍斬水湊了上來。
宇文羲面帶微笑,眼裡卻黑壓壓地一片:「好生查查花丞相吧,本王覺得他有意思得很,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呢。」
「遵命。」
花春興高采烈地出宮回府,一下轎就看見青裊站在門口。笑盈盈地行禮:「爺終於回來了。」
這一去又是好幾天,花春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連忙將袖子裡的一包東西拿出來給她:「這是皇上賞的。」
青裊一愣,接過來打開,竟然是幾支金簪和項鍊。
「主子真厲害。每次進宮都有賞。」品檀笑道:「讓夫人知道,又得開心幾天了。」
「對啊,母親呢?」花春笑著往四周看了看。
「花府有事,夫人回去住了。」品檀道:「這麼大的丞相府,如今也就主子與夫人兩人。」
有些空落吧,花春抿唇,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踏進主院,背後莫名有點發涼,她一頓,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安靜的庭院,一個人影都沒有。
「主子?」品檀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了?」
「沒事。」花春擺擺手:「走吧,進去再說。」
青裊也跟著回頭看了四周一眼,皺了皺眉。
「最近一直很忙,都沒空陪妳。」
進了屋子坐下,花春笑咪咪地看著青裊問:「最近在做什麼?」
青裊回神,笑著道:「做些縫紉手工,還給爺做了秋日的斗篷。」
這麼貼心的媳婦上哪兒找啊!花春連連感嘆,又大方地塞了兩張銀票到她手裡:「喜歡什麼就去買,別虧待了自己。」
眼裡泛上笑意,青裊點頭:「多謝爺。」
兩人難得在一起單獨用了午膳,之後花春去了一趟兵部,傍晚回來,青裊已經披著衣裳在點燈了。
「這麼早,妳怎麼就開始點這個了?」花春有些好奇地看著她:「屋子裡還亮堂著呢。」
青裊一愣,看了她一眼,恍然想起了什麼,低笑一聲:「妾身忘記了,以前有個朋友光線一暗就會看不見,所以妾身總會很早就點燈。」
「朋友?」花春來了點興趣:「有故事嗎?」
青裊抿唇,垂了眼眸,欲言又止。
「哎,不用擔心,我不會吃醋的。」花春連忙道:「就是無聊聽個故事而已,就算妳朋友是男子,我也不介意。」
「不是男子。」青裊笑了笑:「是個很可愛的女子。」
搬了凳子來坐在她身邊,花春塞了一把瓜子在她手裡,跟閨蜜嘮嗑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她。
「她叫…小金,跟我認識了很久很久了。」青裊低聲道:「我和她很有緣,也被她救過很多次,可以說這條命就是她給的。」
「我五歲成孤,被磨坊的人逼著幹重活,有一天受不了了逃出去,差點餓死在半路上。然後就遇見她了。她給我買了包子,肉餡兒的,然後帶我回府,做她的丫鬟。我手腳很笨,一到府上就砸了個很貴重的花瓶,老爺要把我趕出去,她卻拼了命地護著我,說我是她的人,有什麼事情,她來承擔。」
小小的女娃兒那時候就像見到從天而降的英雄一樣,雖然這個英雄是女子。
花春聽得咋舌:「妳朋友好講義氣啊。」
「對啊,她特別正直,即便我只是個丫鬟,她也不管不顧地護著我,給我買穿的買吃的,不許院子裡其他人欺負我。有時候我恍然會覺得,自己找到娘親了,然而她只比我大一歲而已。」青裊邊說邊比劃,看得出來當真是很喜歡那個叫小金的人。
那種被大姐姐照顧的感覺,花春十分有經驗,就像現代的秦裊對她一樣,雖然秦裊是個嬌氣的小公舉,但是維護起她來也跟母雞護崽子似的拼命。讓她每天都沐浴在母愛裡,啥都不用操心。
「可惜,她的結局不太好。」
像是想起了什麼,青裊眼眶驟然變紅,眸子裡都帶著血一樣,把花春嚇了一跳。
「結局怎麼了?」
「她家被皇上滿門抄斬,一個活口都沒留。」聲音有些嘶啞,青裊低聲道:「她是提前一炷香聽見的消息,然而這一炷香的時間,她用來給我準備了盤纏,送我離開了府邸。」
「那天我是在刑場外頭,眼睜睜看著她人頭落地的。」青裊幽幽地道:「皇上還親臨來看了呢。」
花春怔愣,看著青裊的表情,心裡也被莫名的悲傷占滿,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節哀順變。」
「跟她的故事是說不完的啦。」青裊回神,從詭異的情緒裡抽離了出來,笑著擦了擦眼淚:「真的太多太多了,不過妾身很慶倖,現在又遇見了您。」
哎?花春歪了歪腦袋:「妳覺得我也很好嗎?」
「嗯。」青裊點頭,雙眸認真地看著她道:「妾身沒有見過比爺更好的人。」
這誇得,花春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分明什麼都沒為她做哎。不過以後再努力吧,雖然不能當真做個好丈夫,那起碼做個好閨蜜呢不是?
「時候也不早了。」花春道:「我回側堂去看書睡覺,妳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青裊一頓,下意識地看了窗外一眼,然後搖頭:「爺還是跟妾身一起睡吧。」
「啊……」為難地看了看自己緊繃的胸,花春看著她:「妳害怕一個人睡?」
「嗯。」青裊點頭。
「那好吧。」糾結了一會兒,花春還是應了,偷偷去把束胸帶放鬆一些,然後更衣。
青裊站在窗邊,不知道在看什麼,也就趁著這時候,花春收拾好自己,滾上了床:「來歇息吧。」
「嗯。」
燈熄了,相府裡一片寧靜。
*** *** *** *** ***
宮中禁衛被清查了之後,皇帝一連提拔了七八個重臣上來。雖說聖命不可違,但是陽奉陰違的情況還是有的,所以這幾個人的工作被處處壓制,完全無法展開。
這個時候就得用上花京華這樣的萬能磚了,哪兒要用往哪兒搬,帶領各位新的護皇黨成員順利展開各項工作,還得開開思想會議,團結一心為皇帝。
看花京華每天忙得團團轉,賀長安都不忍心了,找到皇帝道:「可以把事情分攤一些給微臣的,丞相忙得連個喝水的空閒都沒有。」
宇文頡頭也沒抬,刷地一下把一堆畫像放在他面前:「你有你的事情要做,這是太后給你挑的京城閨秀,自己看看吧。」
「哈?」賀長安挑眉,隨便拎了一幅畫來展開,嘴角微抽:「太后娘娘在安享晚年,實在不必為微臣操這樣的心的,微臣不急。」
「你不急,賀家其他人也不急了嗎?」帝王淡淡地道:「侯爺之位不想世襲了?」
賀長安聳肩:「這個得看緣分吧,而且皇上您瞧,這些畫像上的閨秀,還不及京華半分好看,叫微臣如何下得去手?」
又是花京華。
宇文頡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抬頭看著他道:「你有些過了。」
「嗯?」賀長安挑眉:「什麼過了?」
「若是一般的兄弟之情,也該有些距離。」皇帝語重心長地道:「你這天天關心,隨時在問他的事情,又總是跟他在一起,不覺得不妥當嗎?」
秦公公眼神古怪地看了皇帝一眼,沒吭聲。
您也好意思給攻玉侯說教,哪裡來的立場啊?分明自己都……
「臣覺得無愧於心。」賀長安聳肩道:「自己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不就好了?管別人那麼多做什麼?」
帝王微愣,抬頭看他。
賀長安雙目清冷,淡定地回視他:「倒是您,總與丞相為難,就算他一顆忠心是火煉出來的,也會寒。」
「朕做事不用你教。」宇文頡皺眉。
說完又覺得語氣重了點,緩和了神色道:「身上的傷可好了?」
「都是皮外傷。」賀長安道:「不過羲王爺的禁衛一撤,他恐怕心裡有氣,皇上還是多注意注意丞相的安全吧。」
帝王不說話了,賀長安便也行禮告退。
秦公公額頭上冷汗直流,這兩位算是起了矛盾了嗎?可矛盾的點在哪兒啊?皇上好端端的,怎麼就又不舒服了?
花春好不容易忙完了,跟隻死狗似的上了轎子,正準備回府,冷不防轎夫方向一轉,帶著她就噌噌噌地進了皇宮。
「丞相大人!」秦公公殷切的呼喚又在外頭響起,花春掀開轎簾,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又出什麼事了?我真的很累。」
十分和藹地仰著笑臉,秦公公小聲道:「皇上與侯爺起了點爭執,現在心情不太好,正在紫辰殿裡關著呢,奴才們束手無策,只能請您來了。」
花春很驚訝,宇文頡跟賀長安這樣的好基友都能吵起來?幹啥了?
下了轎子,她連忙跟著秦公公往前走。
宇文頡神色正常,坐在紫辰殿裡正在看摺子,遠遠看過去,花春幾乎覺得秦公公是在坑她了。
然而走近一點,一股濃濃的酒味浪潮拍過來,熏得她翻了個白眼。
「皇上。」
宇文頡抬頭,一看見他,臉色瞬間就難看了:「你不是要按時出宮,早些回家嗎?」
硬著頭皮走過去,花春嘿嘿笑道:「聽聞皇上心情不佳,臣二話沒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來了,只願皇上心情舒暢。」
「看見你,朕的心情無法舒暢。」宇文頡冷冷地道。
花春哀怨地看了後頭的秦公公一眼,丫的話都說這份上了,她還要厚臉皮留下不成?
秦公公雙手合十,朝她拜了拜。
好吧,深吸一口氣,花春還是坐了下來,拿過桌上帝王放著的酒喝了一口,壯著膽子道:「臣願意替君分憂。」
「替朕分憂?」宇文頡挑眉,一雙眼裡濛著濃濃的霧氣,看著他道:「可以,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夠了。」
「什麼?」花春好奇地看著他。
「變成女人吧。」帝王淡淡地道。
秦公公嚇了一跳,慌忙兩三步跑出大殿,關上了門。
花春乾笑了兩聲:「為什麼?」
「你變成女人……嫁給長安好了。」宇文頡悶聲道:「免得以男兒之身跟他在一起,引人非議。」
花春:「……」
這人操心的事情可真多,她又沒想跟賀長安搞基,他竟然就想讓她變女人嫁了。
好笑地看著他,花春問:「若微臣當真是女人,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