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表白來的太過猝不及防, 杜九竟生生愣在了原地, 臉上表情空白了數秒, 才回過神來。
“嗯?”
剛剛是他中毒產生了幻聽?
愣住不僅是他,還有一眾跟在黑城主身後想上來跟他道賀的正道人士,聞言紛紛停住腳步, 面面相覷。
黑城主也愣了下,似乎沒想到自己會這般衝動,不過很快鎮定自若, 仿佛丟出炸彈的不是他, 控制輪椅到杜九面前,遞出一方手帕:“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 白兄不必介懷,不過我希望白兄能考慮考慮, 給我一個機會,我所說字字出自真心。”
不是幻聽, 竟然是真的……
杜九望著黑城主,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反應,破天荒頭一回, 他心裡有了窘迫慌亂等等的情緒。
腦子裡思緒紛亂, 他從沒想過黑城主竟然會心悅他,至於黑城主好男風這件事,因為黑城主上次提過這個話題,倒不是很驚訝,何況他還以為過黑城主對元和帝有意, 現在看來是他誤會了。
黑城主心悅他。
他心底念著這幾個字,怎麼想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他下意識開口要拒絕,卻在觸及黑城主那雙溫潤的眸子時頓住,他這麼直白的拒絕會不會太過傷人?
若是別人便罷,但黑城主對他曾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是他認定的知己好友,加上前些天又助了他一把,他總不能恩將仇報翻臉不認人。
黑城主見狀眼底的光亮黯淡下去,唇畔期待的笑意變成了苦笑:“我知道了,是我妄想,也是,我這副模樣又何苦給他人增添麻煩,罷,白兄只當我未曾說過。”也不等杜九接話,直接示意下屬,“先下山,此處不是久留之地。”
杜九看了眼他身後的圍觀群眾,也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暫且咽下,等下山再說。
黑城主安排了軟轎,杜九沒有拒絕,雖然他沒中毒,但內力耗費過大,能趁機休整更好,誰知道會不會真有不長眼的來襲。
還好,那神龍教中人收了卓山的屍首便匆匆離去,並不敢多做久留,其它魔門中人觀望過後,也選擇了離去,畢竟卓山一死,神龍教群龍無首,別說正道,便是同為魔門的幾派也會想要上去瓜分一杯,與其盯著杜九,倒不如趁機趕快去搶佔先機,早去多得。
杜九坐上了轎子,仗著沒人能看到,眼裡露出喜意:“嘿嘿嘿,我就知道,果然是秦九昭!”
系統撇撇嘴:“是又如何,反正以你現在的人設,也不可能答應他。”
杜九才不在意,喜滋滋道:“這都不是重點,只要他是秦九昭,肯定會有辦法讓‘我’就範的。”
前面幾個世界他也不是一上來就跟秦九昭是戀人的,最後還不是走到了一起,在這一點上他對秦九昭有信心!
何況他現在的人設說好聽點是高冷劍客,換個角度看就是個五穀不勤不通世故的武癡罷了,只要他還沒突破宗師沒有完全斷情絕欲就沒問題,就範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已。
回了下榻的客棧,遣走雙方的屬下,只剩下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氣氛尷尬。
杜九想了想,正打算開口,卻見黑城主掏出手帕捂住口鼻一陣劇烈的咳嗽,他皺了下眉,顧不上別的,伸手探住了他的脈,黑城主想躲,但哪裡是他的對手,牢牢被他握住。
白城主是懂得幾分醫理的,加上有深厚的內力在身,很快便覺察出了不對,不用演,眼中流露出真切的驚愕與關切:“你……”
按照白城主的醫理知識,黑城主這顯然是體虛虧空之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虧,是非常虧!這樣持續下去,根本沒有幾年可活!
怎麼會這樣?!
杜九關心則亂,一時有點懵,按照劇情來算,黑城主至少還能再活二十年,怎麼可能僅有幾年可活?!
難道是因為放到他身體裡的那個蠱?
黑城主卻面帶微笑:“白兄不必緊張,我體質特殊,並非你以為的那般,說到這,我要先向白兄道一聲抱歉,之前那件事是我自作主張,因我心系於你,擔心你的安慰,便擅自幫你提升了內力,實在對不住。”
杜九被他這句“心系於你”又砸了個慌,回過神來只能搖頭道:“無妨。”
黑城主一直觀察他的神色,繼續說:“不知白兄可知道蠱?”
果然是蠱!
杜九先是疑惑,而後恍然,原來如此,原來黑城主是利用蠱將他的修為拔高了一截!
蠱他知道,南疆人擅蠱,類似於毒,悄無聲息投放於身,有些人中蠱直到發作才知,而且傳言中蠱的人如同被鬼魅迷惑,神智昏亂,被控制做出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極其邪惡。
但蠱到如今已經只是傳說,很少有人親眼所見,沒想到黑城主竟然會蠱。
“沒錯。”黑城主道,“正是蠱,我將自己的本命蠱渡給了你,所以才會如此,待我重新將它捉回,自會無事。”
他說的這般輕描淡寫,好似只是借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物什,杜九卻大受震動,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他雖對人對事冷淡,但並非無心,被人這般托以性命相待,如何能不震動,又如何能不感動。
算上幼時那一次,他欠了黑城主兩條命。
心中一時矛盾非常,黑城主對他有恩,救命之恩,恩重於山,他要如何拒絕,但要他接受,他又不願,他一心嚮往武道,而且他修習無情劍,若想突破,必須堪破無情關,在他離宗師只有半步之時,他實在不願放棄。
他又不願陽奉陰違,或者說他心中也隱隱有些怕,怕自己會真的沉溺於感情之中,軟弱了道心,畢竟黑城主這份情意確實讓他有所撼動,久而久之,他怕自己真的會淪陷。
但不管將來如何,目前而言,他選擇拒絕,繼續追尋劍道。
沉吟片刻,他目光漸漸堅定,開口:“這次多謝你,這蠱,現在便可以拿走,但……”
話還未說完,黑城主連連咳嗽,臉色蒼白,骨節修長的五指緊繃,等他取下手帕,看到一片刺目的紅。
“對……咳咳……對不住……”
他開口,氣若遊絲,嘴唇透著青紫,因為劇烈的咳嗽,額角突起青筋,似乎隨時便要暈過去。
杜九只能先將後面的話咽下去,這種情況,要他怎麼說。
“先取蠱。”
他說著再次握住黑城主的手腕,示意他取蠱,又順帶渡了些內力到他體內幫他舒緩。
黑城主漸漸平復下來,搖頭:“不行,這蠱喚醒一次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再次喚醒,否則會被反噬。”
杜九聞言皺起了眉,看著黑城主虛弱蒼白的模樣,心裡泛起一絲淡淡的波瀾。
黑城主微笑,安撫道:“放心,無妨的,不過虛弱一段時日,待四十九日一到,便是你不願,我也會取回蠱。”
“不會不願。”杜九道,就算這蠱能提升武力又如何,不是自己練得的,不如不要,何況黑城主的身體更重要,哪怕他不能接受他,也不能為了這點便捷便捨棄自己的好友。
黑城主笑道:“我自是信你。”說完面露疲倦,歉疚道,“實在對不住,我一路趕來……”
“休息。”杜九站起身,“等你醒來再走。”
身體重要,剩下的事等他們回去再說吧。
黑城主果然累到了,這一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杜九不想在泰山多加停留,乾脆親自抱他上了馬車,帶了大家出發。
黑城主醒來仍是非常虛弱的樣子,維持著昏昏沉沉,睡睡醒醒的樣子到了黑土城。
他這副樣子,杜九自然不能離開,不管怎麼說也是為了他才變成這樣,只能繼續留在黑土城,等七七四十九天過後再說。
而在他們趕路這幾日,黑城主對杜九的那番表白已經傳遍了整個武林,時男風雖然在貴族上流盛行,但像這樣擺到明面上的卻沒有多少,不過兩人權高位重,杜九又剛剛挫敗了魔門,倒是沒有人說出什麼污言穢語來,只看熱鬧八卦。
開始還有些異議,但很快冒出各種“其實很般配”“兩大城主聯姻也不錯”等言論,一個人這麼說不算什麼,成百上千的人都什麼認為,潛移默化,漸漸給大家留下了黑白城主天作之合配一臉的印象。
等杜九回過神來,發現不說外人,連身邊的丫鬟屬下甚至管家,全都一副理所當然認為他會跟黑城主聯姻的樣子,管家給他送來彙報工作的信中還試探著問過打算婚禮辦在黑土城還是白雲城。
杜九:“……”
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輕易就接受了這個設定?!思想要不要這麼前衛?!
事情還沒完,外人不知道他為什麼明明比完了武還留在黑土城,他也不能將黑城主的秘密洩露出去,等他在黑土城待超過半月,整個黑土城上上下下對他都是一副對待未來半個主人的架勢。
外界更是鬧得沸沸揚揚,什麼“那些年我們見過的黑白城主”“黑白城主二三事”傳的有理有據有鼻子有眼,甚至還有人開了賭盤,押他們會在黑土城成親還是會在白雲城成親。
杜九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給廣大人民的想像力跪了,什麼黑城主對白城主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二人彼此有意,卻又礙於世俗不敢表達,一個對月感歎,一個對花空悲,終於在生死之際,不顧一切表達心意,故事描述的那叫一個百轉千回,那叫一個虐戀情深。
更讓杜九無語的是黑城主,但凡他想要開口提一提拒絕的事,他就開始虛弱蒼白,仿佛下一秒就要不行了。
幾次三番下來,旁人紛紛倒戈,不說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元和帝跟疑似探子的青霜,連管家都千里迢迢送了信來給他讓他對黑城主好一點,不要總是冷著臉云云。
杜九:我還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