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木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病房裏,周圍圍滿了醫護人員,他們不停地說著:“這是奇跡,真是個奇跡。”
他微微垂眼,看向自己的雙手。
就在記憶的前一秒,他還清楚看到了這雙手上滿是血污的模樣,而現在,上面乾乾淨淨,除了有些蒼白外,十指纖長,白皙如玉。
痛苦,絕望,恨意,謝木看多了,但強烈到這種地步,讓他的頭都有點隱隱作痛了。
剛剛接受那些記憶是原身的,跟在人物空間看的差不多,原本是乾乾淨淨的一個人,死亡的時候,卻連最後的尊嚴都保不住。
他是個孤兒,年滿十八歲之後脫離孤兒院獨自生活,因為成績優異有獎學金,再加上他也會利用各種時間打工賺錢,雖然很艱難,但也順利畢業了。
畢業之後入了本市大企業,十分幸運的成為了總經理助理。
而這家公司的總經理,也就是他的上司,居然是他之前高中的風雲人物,也是曾經在被全班排斥時,唯一對他使出援手的人。
作為一個剛剛畢業,從未有過工作經驗的學生來說,真的如同是做夢一樣夢幻。
原身戰戰兢兢的開始上班,努力吸收著各種知識,本來以為會很辛苦,沒想到上司卻對他照顧有加,幾乎是手把手的教著他要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助理,生活上也可以稱得上是體貼。
他很感激上司,也很維護他,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在這裏做一輩子的助理。
隨著相處的越來越多,他漸漸發現自己對上司有了別樣情愫,因為自卑,他拼命壓抑著這股情感,之後,在一次醉酒中,原身迷迷糊糊的和他的上司有了其他關係。
再以後的生活就像是一場美夢,上司醒來不僅沒有怪他,還跟他告白,兩人在一起甜蜜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像是美夢一樣。
可終究,夢還是醒了。
原本體貼溫柔的戀人開始越來越少回家,作為他的助理,原身清楚地知道他並不是因為公事,他心裏惶惶然,又不敢問,就像是頭上懸了一把刀,害怕的等待著。
有一天,他的愛人喝醉了酒,打電話讓他過去,他帶上了外套,在家裏熬了醒酒湯,匆匆打車趕到了地點。
那是一個下雨天,他到了那家酒吧。
然後,被推到了別人懷中。
他的戀人沒有只是微醺,意識還清醒著,和自己的幾個朋友玩笑了幾句,就把好不容易哄到手的原身推到了朋友懷中。
一夜過去,他遍體鱗傷,他以為的愛人酒也醒了,看著滿地狼藉皺起了眉,在望向地上衣衫不整的他時,眼中更是閃過厭惡。
“濤子,你下次想玩別帶上我行不行?惡不噁心。”
他對著朋友抱怨,在看向紅著眼怔怔望向自己的原身後,表情不耐,簽了張支票,轉身離開。
那天雨很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又是怎麼淋著雨回去的,他的鑰匙遺留在了酒吧,一下一下的敲著門。
那個人打開門,“進來收拾一下你的行李,以後別再來了。”
他問,為什麼?
他的戀人回答,他喜歡乾淨的。
多可笑啊,他喜歡乾淨的,可自己,又是被誰弄髒的呢?
深夜,他帶著行李,雨滴打在臉上,明明是水,卻打的人生疼,車子駛過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成為了植物人,半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意識偶爾有,偶爾沒有,身體倒是一點都動彈不得。
有的時候,他會聽到幫他收拾衛生的護士聊天,說他的總經理真是個好人啊,明明只是上下屬關係,卻還盡心盡力的給他付醫藥費,讓他可以得到很好地治療。
所有人都以為那個人已經仁至義盡了,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一個大善人,躺在床上求死不得的他,就這麼被強行延續著生命,在這張床上,躺了十年。
十年啊,沒有尊嚴,沒有光明的十年。
死亡的那一刻,甚至可以稱為解脫。
謝木進入到這個身體,是這具身體已經昏迷了半個月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醒不過來的時間段。
“來,眨眨眼。”
面前的女醫生用著哄小孩一般的語氣對他說著話,謝木臉色蒼白,虛弱的眨動著長長眼睫。
“醫生,我的腿還是不能動……”
女醫生看著面前的青年,他的五官是很清秀的,也許是因為眼的輪廓像貓一樣圓圓的緣故,當他看過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隻無辜的小鹿。
尤其是謝木臉色發白,就連唇都沒什麼顏色,沙啞無助的語氣,成功激起了她體內為數不多的母愛。
“你只是昏迷太長時間了暫時不能控制身體,等到檢查完,就可以試著活動一下了。”
青年費勁點頭,“謝謝醫生。”
真是個非常懂禮貌的人啊,長得還這麼好看,能夠醒過來,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檢查完身體各方面反應,就到了例行詢問時間了。
“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嗎?”她問。
“謝木。”
女醫生在本子上打了個勾,繼續問道,“年齡呢?”
“十九歲。”
她手上正準備落在紙上的筆停頓在了上方。
本子上,端端正正的寫著謝木的年齡:22
***
薄欽得到了謝木醒來的消息。
他難得出神了一會。
謝木會在那晚遭遇車禍,也是當時的他沒有料到的,到底跟了自己一場,如果不是那晚譚濤碰了他,兩人之間這段關係,原本還能再長久一些的。
謝木人乖巧,床上也聽話,平日裏更是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不枉他在那所大學看到謝木後,精心下了個套,把人招到了公司來。
兩人在一起之後,薄欽的確是樂不思蜀了一陣,也收了心,安安分分的沒再出去玩鬧。
可後來,再怎麼乖巧的情人也會玩膩,薄欽開始出去打牙祭,在外面享受著火辣美人,回了家又擁有著謝木的精心照料,兩全之美。
薄欽還沒來得及想好,謝木要是發現了這些,他是挽留一下,還是直接痛快分手時,譚濤就把他叫了出去。
譚濤是薄欽發小,兩人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在還沒接手家業時,他們可是四九城裏出了名的狼狽為奸好兄弟。
喝多了酒,就想玩點不一樣的,因此譚濤一提議,薄欽直接就將人叫了出來,一開始,只是想抱著謝木一起玩,可玩笑過了火,譚濤碰了謝木。
兩人就算玩的再好,也還沒到分享情人的地步。
薄欽這人玩得開偏偏又有潔癖,到了這一步,謝木這個乖巧的小情人也要不得了,他直接回了家,給自己好好洗了個澡。
謝木渾身濕透的來找他時,薄欽丟了偽裝,直接將人趕了出去,青年蒼白著臉,紅著眼睛執拗問他為什麼的樣子薄欽到現在都沒有忘記。
平時他最愛謝木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壓在床上時帶著哭音叫他名字,被他反折雙手,背後承受的哭腔,但此刻,只要一想到面前人被譚濤那傢伙碰了,薄欽心中就一頓煩躁。
之後,有人告訴他,謝木出車禍了。
醫生說,醒過來的可能性不大。
薄欽沒去看他,倒是給他交了醫藥費,到底是自己曾經的情人,這樣,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連他自己都沒想過,謝木居然還能夠醒過來。
想到那天青年紅著眼睛,不停地喃喃問為什麼的樣子,他合上文件,揉了揉眉心。
***
薄欽來到醫院的時候,謝木正在複健,他昏迷的時間不算長,可身體虛弱的要命,此刻正扶著欄杆,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往前走著。
他邁動的幅度很小,蒼白的臉上,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因為身體過於瘦弱,病號服顯得過於寬大了,那雙曾經被薄欽吻了無數次的白皙雙手因為用力浮出了淡淡青筋,很好看。
薄欽站在門口,看著青年咬著牙,悶聲不吭的一步步往前走,像是個老人家一樣緩慢的走到了門邊。
看得出來他很累了,卻還是微微喘著氣,繼續緩慢而又小心的轉身。
按理說,昏迷這麼長時間的人,容顏多多少少也會有些損害的,謝木臉色蒼白,身體也瘦弱了不少,可偏偏那張臉,好像又誘人了幾分。
耳邊,有汗珠滑落,落在了青年下顎,他停下來,因為勞累而顫抖的纖弱手指抹去那滴汗水,眼中滿是堅毅。
這樣的謝木,薄欽還從來沒有見過。
他悄悄欄杆,磁性聲音揚聲喊道,“謝木。”
青年頓住身體,緩慢抬頭,那雙因為疑惑微微睜大的眼圓溜溜的像極了小鹿。
他眨眨眼,長長睫毛緩慢下落又抬起,語氣有些遲疑,“薄總?”
薄欽還沒回應,就見青年身子撐在欄杆邊,蒼白的臉上,緩慢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
他的唇沒有顏色,黑亮眼中充滿了感激,看起來是有些傻氣的,薄欽從沒見過謝木這樣笑過,至少,兩人在一起後,是沒有見過的。
耳邊,彷彿響起了醫生的話。
“在病人的記憶裏,他今年十九歲,是個大二學生,也就是說,這三年發生了什麼,他根本沒有印象,我們仔細詢問過,除了這三年,病人十六歲那年的記憶也很模糊。”
十六歲,三年,這些,都是有著薄欽的記憶。
青年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在想什麼,終於虛弱的走了過來,終於來到了薄欽身邊。
他感激的說,“謝謝薄總幫我墊醫藥費,我出院後會儘快還給您的。”
疏離,而又禮貌。
他丟失了全部關於薄欽的記憶。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啦~
預計是每晚九點鐘更新,如果有延遲或者請假會在文案說明。
原定是《你大爺》這個梗的,結果發現擦邊長輩有點危險改了,《你大爺》裏的梗依舊會出現在本文噠!
寫這章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回家的誘惑bgm,感覺本文可以又名《回家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