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木被帶去了培育所。
培育所的人認識他,前臺站著的工作小妹也記得這個總是來看望孩子的年輕爸爸。
每次他來的時候,小妹都要笑著調侃一句,“謝先生又來看寶寶呀,他可是咱們所裏最幸福的孩子了。”
可這一次,她望見他後眼中明顯怔了怔,帶著些許同情的輕聲道,“謝先生,節哀順變吧……”
節哀順變……
謝木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陣陣發黑,差點沒跌倒在地上。
身後的盛夜連忙扶住了他,手親昵的落在了青年腰間,心疼的溫聲道,“小木,要不要緊?”
謝木幾乎聽不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他白著臉,邁著踉蹌的步子,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見到了他的孩子。
他已經離開三天了,這三天中,一直躺在冰冷的小床上,等待著親人來看望他最後一眼。
不是家屬不能進去,工作人員看了眼消瘦的青年承受不住的跪在了小床邊,歎了口氣,將門拉上,讓這對有緣無分的父子單獨待一會。
盛夜請工作人員在門邊開了玻璃窗,自己站在那,看向屋內的謝木。
青年跪在地上,輕輕地,拉起了床上孩子的小手,曾經,他幻想過等到孩子出生,他也會像是現在這樣拉著他的手,可能會軟軟的,也可能會小小的。
可怎麼也沒想到,第一次拉他的手,竟然是這樣的冰冷僵硬。
“寶寶……”只是吐出了兩個字,就彷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他跪在地上,握著孩子的冰冷小手,垂著頭痛哭出聲。
明明,什麼準備都做好了……
小衣服,小床……
甚至想好了,要如何在孩子晚上哭醒時照料。
就算是再怎麼害怕變得陌生的愛人,因為孩子,因為家人,他也沒想著要逃走。
澤庭已經變了,如果寶寶接回來,這樣的他會對孩子好嗎?
可現在,什麼都沒了……
房間的隔音還是很不錯的,至少盛夜只能看到青年背對著他不停顫抖的肩膀,卻聽不到他的半點聲音。
小木很難過啊。
早就,預想到的難過。
漂亮男人一雙眸子死死盯著裏面的青年背影,眼神微微暗了暗。
重視家庭的小木,經過這件事,怕是再也不會原諒柏澤庭了吧。
就是這麼可愛呐。
自己可以忍受一百度的不好對待,卻在親人上,出乎意料的堅持呢。
站在門邊的男人伸出了手,輕輕地,落在了玻璃上。
隔著玻璃,修長手指勾勒描畫著青年的背影。
從此之後,小木,就只能是他的了。
***
“如果要帶走孩子,需要所有直系親屬指紋簽字。”
等到蒼白著臉的青年神情抱著孩子出來,工作人員好心提醒道,“您是否要讓您的伴侶來一下?”
謝木的眸子動了動,紅著眼圈抬眼,輕聲問,“如果離婚呢?”
工作人員愣了。
她分明記得,面前這位剛剛失去孩子的家長與家中伴侶關係很好,每次來看望孩子要是來早了,還會跟她們學習要怎麼熬給伴侶補身子的湯。
半響,她才有些反應不過來的道,“離婚前孩子還沒有安葬的話,培育所這邊會根據雙方來看望孩子的記錄資料確認將他留給誰。”
青年臉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孩子一定會留給他的,因為自從他被培育出來,柏澤庭來看望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可笑,他居然會真心實意的認為,愛人只是太忙了,並不是不愛孩子。
如果真的愛,怎麼會放任著他小小的一個,就那麼躺在冰冷的停屍間裏三天。
如果不是今天盛夜找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孩子,孕育著他們共同血脈的孩子,已經死去了。
那麼,柏澤庭告訴他,今天孩子出生,是想幹什麼?
是抱一個其他的孩子來騙他。
亦或者是,在他滿是期待的等待時,告知他這個真相。
他道,“請你們再等等,我這就辦理離婚。”
一直以守護姿態沉默等在謝木身後的男人眼中露出了一絲快意。
雖然過程曲折,但最終,小木還是要回到他身邊。
他伸出手,自然的,攬住了青年的肩,聲音無限溫柔,“小木,別擔心,有我在,柏澤庭不能拿你怎麼樣。”
謝木神情恍惚的點了頭,聲音輕飄飄的,如同在雲中,“謝謝你。”
***
柏澤庭廢了不少人脈心力,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孩子。
稍稍運作,他讓人將孩子送到了公司,再自己親自抱著,難得坐司機的車回了家。
謝木這麼喜歡孩子,有了這個孩子,以後絕對不會再有想要離開的念頭了。
孩子的身子軟軟的,包在繈褓中乖乖安靜的在男人懷中睜著還什麼都看不見的黑亮眼睛無意識的望向柏澤庭。
剛出生的孩子眼睛很亮,黑黑的,漂亮極了。
男人突然想到曾經在謝家還未倒下時,謝木仰著小臉,滿是憧憬的給他形容還在培育液中的孩子。
——“他的眼睛是閉著的,但是睫毛很長,鼻子小小的,嘴巴是微微嘟起來的,小腿這樣蜷著,小手特別小,我看著他長得好像更加像我一點。”
說著說著,青年笑了起來,漂亮的眼中滿滿都是期待,“小一號的我。”
柏澤庭的手微微動了動。
是啊,小一號的謝木。
他們的孩子。
這個還未出生,便被定下死亡的孩子,最終還是死去了。
明明心中該毫無波瀾的,可為什麼,突然有些不舍。
男人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緩緩抬起,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按在了心臟那處。
悶悶的,有些疼。
為什麼,會疼呢。
他坐在後座,看著車停在了家門口,抱著孩子下了車,鋒利的眉卻猛地擰起,望向大開的門。
屋內,謝木臉色蒼白的坐著,盛夜安慰般的站在他身邊。
面前桌子上,正放著兩份還未簽字的離婚協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