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謝良辰沒有立即挪開視線,就那般與宋羨靜靜地對望,直到喝完了茶碗裡的水,她這才又轉身去忙碌。
宋羨喜歡這種感覺輕松又溫暖,從前他沒想過有一日會坐在小杌子上,溜著牆根兒曬太陽,身邊有一群小孩子們。
沒有政務,沒有公事,就這樣等待著吃飯,如果能進灶房裡幫幫忙,就更好了,宋羨心中湧出這樣的想法,身體就有些不受控制,不過想想這麽多雙眼睛在這裡,辰阿姐還沒有想清楚,他敢來這樣一出,她肯定就要翻臉。
下次連牆根都沒了,小杌子只怕也要被丟了。
宋羨轉頭看向陳子庚,與陳子庚說說話,剛好可以緩緩神。
陳阿弟個子長高了,不過就是不如黑蛋幾個長得快,與其他幾個孩子不同的是,陳子庚身上多了許多書卷氣息,右手指腹上有了薄薄的繭子,一看就是沒少用毛筆寫字。
宋羨道:“東籬先生的課業繁重?”
“是我自己想寫,”陳子庚說到這裡壓低聲音,“常悅哥說,阿哥你小時候也這樣,能不能寫好字不分聰明不聰明。”
宋羨用手捋了捋陳子庚的手:“要想給自己掙面兒,就得下苦工。”
陳子庚看了一眼灶房裡的阿姐:“我這還沒事,一點都不疼。阿姐就不一樣了,她這些日子忙,不但寫了不少字,而且還在熟藥所裡做藥,手也長繭了,前陣子手不小心沾了藥水,手背裂出不少小口子。”
“現在雖然看不出來了,但是一碰水就會厲害,過幾天阿姐還得熬那藥水呢。”
宋羨皺起眉頭看向謝良辰:“沾了什麽藥水?”
陳子庚道:“說是選蠶卵用的,用那藥水一泡,就能篩出好的和不好的。”
“不好的蠶卵孵出的蠶,就算能吐絲結繭,繭也是又薄又小,有的乾脆不等吐絲就死了,早些選好事半功倍,得的繭越好紡出的絲也越多。”
宋羨道:“你阿姐這些日子都忙這個?”
陳子庚點頭:“這法子阿姐和許先生在趙州走了好幾處,找了許多農戶,將大家的法子合在一起篩選之後才定下的。阿姐和許先生又按古方調藥水,那藥味道不好聞,一股子酸味兒,熬的時候,許先生咳嗽的厲害,後來阿姐就不肯讓許先生留在熟藥所,關起門來自己做了。”
“阿姐說了,等下次育蠶的時候,藥水就能幫上大忙。”
說話間,陳玉兒帶著幾個孩子開始擺桌椅。
陳詠勝也趕過來與宋羨說話,宋羨身邊裡裡外外都是人,一下子將他的視線淹沒了,他立即覺得心中有些發空。
明明知曉她就在那裡,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依舊被拉開了。
宋將軍好久沒來陳家村,村民們比往常都要熱情,婦人們忙著做飯食,陳詠勝幾個拉著宋羨說話。
“再過一個月,就能去村中那大房子裡吃飯了,”陳詠勝道,“房子都砌好了,還要再晾一晾,屋子裡準備鋪上石板,這樣下雨了也能乾淨些,大家說話就去那屋子裡。”
陳詠勝比了比:“那屋子比這院子還要大,屋子裡放幾張桌,人多了將桌子合在一起,其實現在熟藥所那邊也能坐下更多人,只不過今天不知曉將軍要來,那邊還沒收拾,堆得都是藥材。”
宋羨道:“我也是從官路上經過時,突然想要過來瞧瞧,二……陳裡正告訴大家不要忙碌了。”
即便宋羨這樣說,也擋不住陳家村人的熱情,一碗碗飯菜端過來,林林總總地擺在了桌子上。
宋羨環顧四周,雖然糧食夠吃了,陳家村的人也沒怎麽胖起來,不過氣色倒是好多了,人看起來也比從前結實。
陳詠勝本來皮膚黝黑,現在經常在外跑來跑去,黑得發亮,他兒子黑蛋也是一樣,一看就知道是父子倆。
陳家村這樣的改變著實讓人歡喜。
入籍陳家村的狗子臉上都有了笑容,讓人攙扶著坐在那裡,聽著他們說話。
謝良辰和高氏、陳玉兒將做好的飯菜端上來,陳子庚手疾眼快將宋羨面前清理乾淨,那蒸好的鴨子剛好能擺在那裡。
陳子庚還不忘記道:“阿姐的手藝最好。”
宋羨頷首,隻覺得愈發與陳阿弟投緣。
望著那一大一小,謝良辰從心底歎了口氣:“我再去做個湯。”
“夠了,”眾人簇擁中的宋羨開口阻止,“夠吃了,不用再做什麽。”
謝良辰剛要說話,宋羨不是很喜歡吃那些湯湯水水的東西嗎?就感覺到宋羨的視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謝良辰想到前幾日手背上裂開的口子,詢問地看向陳子庚,陳子庚該不是將這些說給宋羨聽了吧?
一大一小都靜謐無聲,但那姿態仿佛她轉身再回灶房,宋羨就會將話挑明似的。
好吧,不回了。
謝良辰看向高氏:“舅母,不用做了。”各家各戶端來的吃食足夠吃了。
謝良辰坐下來,周圍氣氛又是一變,大家的目光都瞧向了他們的阿姐,尤其是那些孩子們。
支撐起整個陳家村的人是謝良辰,這個家也沒有二主。
飯還沒吃飯,陳老太太就與高氏說上了話:“你說說,那些娃娃這麽那麽喜歡宋將軍,宋將軍的脾性也真是好,被他們這樣圍著也不覺得鬧得慌。”
高氏道:“要不人家是將軍呢,別說陳家村這些人,麾下幾萬、十幾萬兵馬都能喜歡,那詞兒叫什麽來著?就是能讓許多人抱在一起。”
旁邊的許汀真放下箸:“擁簇。”
陳老太太又好氣又好笑地打趣高氏:“看看你的話,本來是多好的詞,讓你一說嘖嘖……還抱在一起……不嫌害臊。”
高氏道:“我多去族塾幾趟,那就都能學會了,到時候您有什麽話說不上來,還得來問我。”
許汀真沒有與陳老太太、高氏說個不停,她不動聲色地向宋羨的方向掃去,她心裡裝著崔河的事,於是多看了宋羨幾次,不知是不是湊巧,有兩次剛好發現宋羨向她身邊看來,而她身邊是良辰。
而每次良辰都垂著頭,吃著碗裡的糯米飯。
有些不對勁兒。
“辰丫頭。”許汀真突然開口。
謝良辰抬起頭,許汀真的話又憋了回去,思量片刻改了口:“等吃完飯,宋將軍會說崔河的事吧?我也想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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