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這裡在近半年來難得的保持了一個安寧而又平靜的時刻。再沒有大案要案的發生,街頭巷尾也少了許多茶余飯後的談資,一切都是因為這裡新的主人老實下來了。
人們開始驚訝了,一回江南就翻江倒海的敬國公居然能老實那麽久,要知道眼下各處的兵所都在緊張的演兵。在浙江總兵所的支持下盡管已經到了尾聲,可事實上中間出的插曲特別的多,即使是眼下都還有處理不完的案子,那位爺居然還老實得下來,難道是真轉了性子。
浙江境內近十個千戶鋃鐺入獄,犯了事被查問陳年舊帳的百戶更是數不勝數,在和關口上總兵所依舊保持著強硬的態度。即使敬國公已經一個月沒露面了,但所有人都相信這一切都是他授意的,否則的話安伯烈沒那個膽子繼續在四處張牙舞爪。
各地的官府上報了不少的奏請,一些地方鄉紳和賢戶也是列舉了大量的罪證。這些犯了事的兵將在地方上橫行鄉裡魚肉百姓已是不爭的事實,鐵證如山之下治他們罪不難,難得依舊是應付各地的關系和說情。
今日,守門的官兵們個個打起了精神,盔甲不敢有半點歪,舉著的長槍不敢有半點的傾斜。原本偶爾有偷懶的時候,不過這時候一個個挺直了腰板滿面的肅穆不說,就連去小解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耽擱太久。
繁華的城池依舊車水馬龍,不過細心的城門官兵早就記住了這城內一些馬車的特別之處。今日敬國公府麾下五大家臣的馬車都聲勢浩大的出了城,他們之間的間距不過是前後腳的功夫,看樣子似乎很是匆忙。而等他們歸來時卻是聚攏而來,稍微有心不難看出這絕對是出了狀況。(;)
五大家臣已經各司其職,龐大的家族運轉每日都有各自的操心之事,極少有聚在一起的時候。而這次馬車傾巢而出實屬罕見,連知府林安國都是換車不乘轎,這裡邊的門道只要稍微長些心眼的都不難猜測到。
敬國公恐怕又有大動作了。
敬國公府,門前的廊道上停滿了數十輛馬車,車夫和隨從都滿面的肅色不敢互相交談。他們彼此很是熟悉,平時街上遇到的時候都會互相調侃幾句,不過今兒這氛圍可不太輕松,沒人敢在這時候品頭論足。
府門緊閉,所有的下人和護院全退到了外院內,即使是五大家臣的嫡系也無一例外。府裡的下人各乾著自己簡單的活,因為這個主人已經一個月沒回來了,緊急的召見麾下之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主事堂內,曲仲,王動,周默台,張明遠和陳慶雷都閉目不言,面色顯得有幾分凝重。楊存坐於主位之上,笑呵呵的說:“看來這段時日你們的麻煩倒是不少,不過我估計都是人情債居多吧,安伯烈的大動作多少影響到了你們的買賣。”
“公爺,那倒無妨。”周默台坐於一旁,面色有些苦澀的說:“地方上的買賣我們倒不重要,眼下演兵是握權大事,小頭小利的不足掛齒,只是……”
他的只是欲言又止,王動在旁趕緊補充道:“少爺,只是這段時日東宮有派人前來探視,聖上那邊也多有賞賜之舉。每每到來公爺皆在外遊歷,怠慢了傳旨之人,難免有我們公府坐權自大之嫌。”
“說吧,到底出了什麽事。”楊存抿了口茶,氣定神閑猶如聽他人之事。
原來這段時日,老皇帝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宮內已是傳出了他不久將龍禦歸天之言,甚至有謠言傳出內務府已經備下了衝喜的棺木。(;無彈窗廣告)眼下龍嫡內爭,不只是太子的東宮來人拉攏,就連定王和容王都相繼派人拜訪,其頻繁的次數已經不難看出事情的嚴重性。
起王終是沒有奪回西北的兵權,百官對他一直有所顧及所有除了容王的人外沒人支持他,有甚者已經提出要讓他帶兵平定西南亂事之言。要不是溫遲良的阻攔,恐怕這會起王已經帶著兵打到了西南。
其他諸事,可有可無,楊存聽完沉吟了一下,問道:“安伯烈呢?”
“在湖洲。”一向沉穩老辣的曲仲有些擔憂的說:“公爺,這段時日演兵的效果確實顯著,各地官府都有報罪之怨更是助了我們一臂之力。只是老朽愚見,我們已經除掉了不少的刺頭,再這麽折騰下去恐怕浙江內的各個衛所最後會落個有名無實的下場,再抓下去恐怕那牢獄都塞不下人,各個衛所的再抓下去恐怕就沒人了。”
曲仲於五大家臣之列一直是最少言寡語的,可他心思玲瓏往往想的是那牽一發而動全身之事,所說的話自然不是威言聳聽。他開了口其他的人都沉吟下來,明顯是現在演兵已是成功,不過再繼續折騰下去那就是物極必反了。
水至清賊無魚的道理誰都懂,真拉出來的話誰身上沒幾件詬病之事,總不能真把浙江境內這兩萬多官兵全投入獄中吧。
“那就可以了!”楊存思索著,可是接下來的話卻是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既然演兵已經成功,那總兵所除了背黑鍋也該有所為了。知令各方,尤其是安伯烈那邊,演兵之事暫且擱下讓杭州衛開始好好的休整,從現在開始各衛所提拔新的千戶,百戶,每一個都得是我們自己的人,兵源重新招募演訓,務必在最快的時間內恢復編制內的人數。”
“這……”此言一出,全體嘩然。
沒兵部之命,大多數鋃鐺入獄的官兵都還沒正式定罪,眼下各衛所元氣大傷的情況下竟然要大肆闊招,此舉未免太激進了。更何況在這事上兵部還沒個明確的回復,軍餉未到就大肆招兵,這於理不合,甚至是有那擁兵自重之嫌。
要知道楊存這個浙江總兵的帽子上,可還帶著一個代字。
“公爺,可有把握?”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想到楊存辦事居然如此風行雷厲。唯有陳慶雷沉吟半晌後,面帶決絕的說:“未得兵部令而開始招兵,那難免有饌養私兵之嫌,若是落人口舌的話難免之前的演兵之事都會被朝廷上的百官詬病,到時言官發難公爺會成了他們筆誅口乏的對象。”
其他人都是一臉的肅色,明顯都意識到這決定有多冒險,一但被朝廷認為是先擁權自坐而又擁兵自重。那到時官字兩個口,朝廷的官員顛倒黑白的話,即使是按你個有反意之罪都是無可厚非的。
眾人憂心忡忡,楊存聽罷卻是淡然的一笑:“就照我說的去做吧,放心,但凡幹什麽我都有把握。朝廷上想說什麽隨他們去,在這關口上我們就是要折騰,哪怕是怨聲載道也得折騰給別人看。”
楊存這話說得極是輕巧,不過這些人都知道這位少年老成的主子城府之深難以想象。或者說他們對於楊存的算計和陰謀已經到了幾乎拜服的程度,所以盡管事情很是凶險,但這話一出堂下依舊鴉雀無聲。
眾人互視著,楊存低頭抿茶輕快而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等待著他們的回應。
良久以後,五大家臣全都滿露肅色的應了聲是,退下去開始準備著招兵之事。演兵之事已是落定,眼下此舉明顯敬國公府是要手握浙江的兵權,可聖旨上的總兵一職是代字為首的,有心人都不難揣測出聖上的意思。
朝廷對於浙江暫時性的失去了把控,兩位王爺在這根深蒂固的資產和人脈全被連根拔起。敬國公歸來後燒的這一把大火明顯超出了許多人的估計,以至於兵部下了個套讓楊存整肅浙江兵場,而給的又是一頂搖搖欲墜的帽子。
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吃虧不討好的事讓人家去做,而兵部就坐享其成。楊存一向不是吃虧的主,當決定大舉演兵的時候就已經是心有惱火,斷然不會平白無故的把自己折騰一番卻去為別人做這一身嫁衣。
算計,楊某可不是逆來順受的良臣,眼下你們朝廷上繼續鬥著吧,我倒看誰有空做這個出頭鳥來管楊某的閑事。楊存冷笑了一聲,眼裡的凶光一閃而過。
五大家臣退下後,旁邊的屏風處,四品官服加身卻是面色慘白。林安國戰戰兢兢的走到了堂前,雙膝跪地混身發顫,已是驚恐得不敢言語。
“公爺,行事確是果斷。”林安國戰戰兢兢,卻也難掩敬佩的說:“年少老成,有一顆梟雄般的決絕之心,在這一點上林某還是低估了公爺的心計。”
“這時誰都沒空管我,最多抱怨幾句還能幹什麽。”楊存冷哼道:“過了這段時日,恐怕我真有如此大的動作朝廷就難以容忍了,可是眼下的功夫皇家的人都忙著互相算計。誰會冒著得罪楊家的危險來與我為難,溫遲良,定王,容王,還是那個荒唐無能的太子。”
“公爺……”林安國一時語塞,或許也因為楊存言語裡的不敬讓他有些不適吧。“林大人剛才的話確實中聽,不過似乎是楊某低估了你的心計。”楊存抿著茶,話鋒一轉言語間明顯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