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數其實不多,最起碼這是在繁華的江南,倘若是在西北西南之地的話,恐怕聚集起來的乞丐數不勝數了。
年輕些的乞丐哪怕是一天找不到散活乾,到了夜裡他們好歹還有這一口活命的糧食,再不濟乞丐們也出去討要點吃食可以果腹。
可這些人裡有不少的老人孩子,他們都沒乾活養命的能力,高家善堂要是不布施的話那這個冬季他們極有可能餓死街頭,要知道每年這麽死去的人有多少誰都記不清。
年紀輕點的主動多乾點活,為的是讓高家的人省些錢可以多買點吃食,能多維持幾天的布施。他們不敢懶惰,吃完了這一頓就得進城或到碼頭邊找活乾,因為近日來雖然吃得舒服,但也讓他們明白靠別人的接濟那始終不是長遠之計。
年輕的餓不死,可老人孩子卻管不了自己的生計,更別提是帶著孤兒苟且的寡母。
眼下大家聚在一起已如家人一般,所以潛移默化之下他們之前頹廢的思想也開始轉變了,每日都在商議著該怎麽為高家減輕負擔,為這些孩子爭取多一點的吃食。
“今兒是誰來啊。”老人們坐在一起烤著火取暖,開始唧唧喳喳的議論開了。
“昨天那位王大夫我聽過,好像是江蘇那邊的名醫,他雜也到這浙江來了。”
“可不是嘛,還記得往小孩粥裡放雞肉的那個大夫麽,我以前在金華老家看過他,他也是那邊坐診的名醫啊。”
“好端端的,這些人怎麽都打著高家的旗號來杭州了?”
這些可憐人都是四面八方而來,雖然生活低下但見識卻不比別人少,馬上就有人疑惑的說:“你們說這高家到底是哪方的神聖啊,這善堂一開布施的全都是各地名醫,咱在這住這麽久也沒聽過有這一號的藥堂啊?”
“誰知道,那些人來了,問了也不說,可急死我了。”
“哎,人家不願意說你們就別瞎打聽了,沒一副菩薩心腸誰管我們這些廢人啊。”
“也是,人家好心好意的給孩子吃口好的,咱也不能總是追問啊,只是不知道這恩人姓甚名誰的,我心裡就是不舒坦啊。”
“哎,可不是嘛,白吃了人家那麽多東西卻乾不了啥事,都怨我這把沒用的老骨頭啊。”
眾人正唏噓的時候,城門方向有幾輛馬車緩緩而來,眾人一看頓時打起了機靈:“趕緊起身,人來了,搬東西去。”
馬車上隨行的夥計很少,不像以前那樣還需要自己搬東西自己煮。圍攏的人群很自覺的讓開了一條道,車隊來到了灶台前夥計們開始解著上邊的綁繩,繩子一解開立刻有人上去幫忙將東西搬下來。
砍完柴火回來的男人們趕緊上前,將一袋袋糧食從車上搬了下來。女人們立刻勤快的搬來了早就乘好水的木盆開始掏洗糧食,以前他們吃飯可沒這麽講究,後來也是在大夫們的要求下才有了這個習慣的。
糧食一一的下了鍋,依舊是八口雜糧和兩口大米粥,這幾乎是約定俗成的默契了。大人們只求有一口果腹就好,自覺的將最好的都給了孩子和老人。
柴火猛燒之下水蒸氣伴隨著糧食的芬芳開始在空氣裡飄蕩著。每到了這時刻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候,他們圍在鍋邊歡笑著,期待著今日果腹的吃食。
今兒來的夥計都很清閑,他們就站在一邊看著別人忙活,這會火都燒開了他們就站在一旁歇著,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
趁著這空閑的時候,有人忍不住湊上前打聽起來:“這位小哥,請問一下您家的堂號是什麽?”
“我家啊,城裡高成白堂。”夥計說起這話的時候很是驕傲,挺了挺胸脯道:“前幾日我家掌櫃的就說這幾天我們來布粥就好了,不過這高家門下的人多,大家都爭著這個功勞,所以我們才排到了今日。”
“高成白堂,時大夫的堂號啊?”人群裡又是一陣嘩然。
盡管都知道這高家善堂每日來布施的都是各地的名醫,不過時敬天是杭州的杏林高手在這一帶是聲名在外。盡管這答案早就在眾人的預料之中,但一聽到高成白堂的名號時不少人還是嘖嘖稱歎。
這高家善堂,高字頭,成字輩,看來這都是一個輩分的啊。近一個月了都是這成字輩的人在施粥,暫時還沒聽到有其他的字輩,不少當父母的都隱隱動了心,想問一下這高家善堂的藥堂還收不收學徒了。
這年頭的學徒就是管一口飯吃,乾著活學一門養活自己的手藝。比起工匠或者木匠之類的苦累活兒,這學醫可就輕松多了,不僅受人尊敬而且還能多賺些銀兩,在這年頭可謂是黃金職業啊。
高家的善堂門下全都是各地名醫,倘若隨便投了哪一個堂號當一個學徒,那可以說這輩子就衣食無憂了。為人父母者雖不願孩子遠離自己的身邊,可要有這麽好一個機會的話,他們自然也希望孩子不要和他們一樣,過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高成白堂的夥計們個個昂首挺胸,說起這堂號的時候是自豪得很。畢竟高家開堂號不久,他白木恩同城為醫得了個高成濟堂時可是威風八面的,白木恩雖然為人和善不過那段時日也難免有幾分的囂張。
他那牌匾是劉奶奶親自賜的號,身為弟子的白木恩是高興壞了,也不知道是急於炫耀還是出於虛榮。天天這宴請的帖子就下個不停,老是邀其他師兄弟去寒舍一聚,話語裡雖然謙虛的表明是相聚一聊,不過誰不知道這家夥的得意啊。
光那帖子的落款就晃得別人眼睛發綠了:高成濟堂,白木恩。
多了那四個字,字字如針刺一樣讓其他人難受,尤其是同城為醫的時敬天更是難受。每每路過白木恩家的藥堂時心都酸得要命,一個大男人就為了這塊牌匾吃起了橫醋,可那時劉奶奶還沒明確賜號,他也沒辦法換上一塊新的牌匾。
劉奶奶過世以後,這高成濟堂的牌子就成了她唯一賜號的,白木恩心裡的得意可想而知。哪怕是其他人日後也有了名號,但祭拜先師的時候誰有他高成濟堂的人威風啊,光是恩師親賜這一點其他人就沒法比了。
在這種情況下,其他弟子心裡的醋意可想而知了。
不過前段時間高家的後人回來了,夥計們雖然沒那個福份見到但也清楚。那位風華絕代的高家後人回來後不少就召集了劉奶奶門下的眾徒,開始為所有的徒弟一一的安排輩分和字號,意在將高家的名號傳承下去。
這輩分一個成字輩,大家平起平坐沒什麽可爭的,可爭的就有只有那一個字號了。這個字號看似小事但在不少人的心裡那可是極有分量了,不僅代表著在師門裡的地位,更可以說是對他們醫術的一種肯定。
小小的一個字可是內有乾坤,取的時候講究得很,在字義上稍有偏頗那可有著天壤之別。
白木恩是穩坐釣魚台,有高成濟的牌匾高掛,哪怕是在說出天大的道理他照樣是門下弟子中的佼佼者。
高憐心思索了許多,為劉奶奶門下那一個個年近半百卻又因此爭風吃醋的老男人一一的定好了字號。大家的字號大同小異沒太大的差別,沒那偏袒之心倒沒引起多大的矛盾,起碼做到了讓人認可的公允。
只是在楊存的提醒下,她才記起了還有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人物得重視一下,而且這頭一輩的字號可以取得更有寓意。
當下高憐心就將劉奶奶的名諱劉婉白三個字拆開, 分別書高成劉堂,高成婉堂,高成白堂三個牌匾,準備指給劉奶奶門下德行兼備又能妙手回春的杏手。
這下可是鬧起了渲染大波,不少的弟子紛紛上門索要,誰都希望能得到恩師名諱做字的殊榮,那對於他們來說是無上的肯定,這是一份讓人日思夜想的榮譽。
白木恩那時就坐不住了,馬上就酸味十足的說用恩師的名諱做字號,不是有德之人恐怕就侮辱了恩師的美名,會讓先師九泉之下也難安。
白木恩比較木訥,這嘴也比較笨,為了同門之誼說得倒算婉轉。不過誰聽不出來,他就差破口罵娘了,就這些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家夥也配?
這些老男人間互相的爭風吃醋實在讓人難辦,在這樣的情況下高憐心有些手足失措了。畢竟她不擅於處理這種人際關系,尤其是在這些老男人的面前,盡管她頂著個家主的身份但實際上還是很嫩,她也知道在這些人心裡奶奶的分量何等的重,稍微安排不慎的話甚至有可能導致師門分裂。另一個更重要的是,要是處理不妥善難以服眾的話,那她這個家主哪還有威嚴可言。在高憐心進退兩難的情況下,楊存無奈的唱起了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