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見亮,魚屋裡就有起早趕集的苗民走過,那苗民樣貌很是普通,不過左右看了一圈後立刻鑽進了一間破屋之內,隨手將一張紙條丟在了雜亂的草叢堆裡。
看似無人的空屋,待到那苗民走遠的時候,躲於房梁上的黑影這才跳了下來。落地的時候輕盈無聲仿若無物,其中一人拿起了上邊的紙條,驚喜的說:“老劉,張百林那家夥說是果然沒錯,那個苗家老頭還真打聽到了地方。”
劉品陽沉吟著,上前一步拿過紙條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說:“老陸,可以召集人手了,還有,命我們的人整裝待發,沒想到這麽快就可以動手。”
“那張百林……”陸昂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了,過河拆橋的事做多了,這次還是罷了吧。”劉品陽猶豫了一下,還是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天還沒亮透,順天府的一千多人已經打扮成各族山民開始朝敘洲府集合,而張百林從昨天晚上已經拿著腰牌和密信先走了,或許是害怕被滅口,所以走的時候很是匆忙只是帶上了那個和他一樣倒霉的師爺,當然還有那些搶來的銀兩。
殺人滅口是常做的事,一時的心軟是不可能的事。劉品陽身居高位,心狠手辣早就沒了那一絲的憐憫之心,放過張百林也是不得以的事。
畢竟世子眼下是凶多吉少了,那幕後之人將他引來西南,又借龍池之手殺了他。這人必定對朝廷乃至皇家很是熟悉,沒一定的能力也乾不了這借刀殺人之事,唯有將這個情報火速的傳回京城,容王才能快點查出那幕後的黑手。
至於張百林對朝廷的忠誠,劉品陽是嗤之以鼻,此人臨危受命回來西南恐怕心裡滿是怨氣了。唯有對他許與重利,他才會甘心為己所驅,否則的話這種人精很難控制。
敘洲府內,早市前的一座客棧內,古叔來回的走著,皺著眉頭說:“公爺,我想不明白啊。這順天府的人來這找那個年輕人幹什麽,我們又不知道那是誰,為什麽還要對他們撒這個謊?把髒水全潑到龍池的身上。”
客棧上下滿是虎背雄腰的苗族青年,守護極是森嚴,桌邊一盞青茗冒著水氣,帶著一股清新的芬芳彌漫開來。楊舉閉目細品著,眉頭亦是皺著,末了歎息了一聲:“我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左右這事你放心,龍池是不會為難我們的。”
“哎,希望別鬧得太過份。”古叔歎息了一聲,將雅間的門緩緩的關上。
房間內的裝潢很是富麗,在這滿是暴民的時候敢這樣的奢華,這幕後的老板絕不是等閑之輩。古叔剛一出去,屏風後邊一人閃身而出,笑吟吟的說:“成國公爺,多年不見,您還是風采依舊。”
楊舉頭也不回,苦笑了一聲:“蕭九,我沒想到你還活著。看來定王在京城是越混越慘了,這殺人滅口的勾當都乾不利索了。”
屏風之後,一身華服的赫然是潛伏多日的蕭九,他自得的一坐,毫不客氣的飲了一杯香茗後感歎道:“是啊,活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更不敢相信的是,眼下我蕭九居然做了你們楊家的走狗。”
“叔父到底是何意。”楊舉站起身來,一邊來回的走著,一邊難掩煩躁的說:“莫名的和你們這些欽犯沾邊不說,眼下西南大亂,明知我成國公府舉步為艱,為何要在這時得罪龍池,若是他發惱的話我這邊也抗不住啊。”
“放心,他不會的。”蕭九胸有成竹的笑著,心裡也清楚楊存這一手最主要的目的是瞥清自己,省得招來容王的報復。
“來了沒有。”楊舉無奈的歎息著,焦急的看著窗外越來越多的行人。
這時的大街上已是車水馬龍,雖是亂世但都得討生活,這早市依舊熱鬧得很。不過這裡最多的都是苗族打扮的人,其他族的人紛紛的避讓著,漢人更是看不見幾個。
沒多一陣,城外突然一陣吹鑼打鼓的聲音,特有的黑色苗服,清一色的布鞋束腳,長長的隊伍綿綿不絕的從大山裡走來。約莫二千之眾的苗家青壯徐徐走來,個個腰間別著寒光滲人的彎刀,凶悍的氣勢衝天,其他族的人紛紛退壁三舍。
苗族的隊伍全部部行前進,山高林密的誰都沒那騎馬的習慣,十多位德高望重的苗家長老站在前頭開路。這一行的人對他們都極是尊重,這十多人面色肅然,古叔也是身在其中。
隨行其後的青年隊伍很多,但萬綠叢中的一點紅卻更是顯眼,不少青年都把火熱的眼神投向她,毫不掩飾眼裡的愛意。只是他們沒敢說話,伴隨著愛慕的眼神往旁一看又是敬畏無比,不敢有絲毫的造次。
那是一個雙八模樣的少女,貌若天仙甜美無比,就似是山裡的仙子般美麗得一塵不染。吹彈可破的肌膚,嬌美動人的容顏,大山裡的花朵與她一比都黯然失色,她才是山裡最美麗的花兒,美得讓人心醉不已。
“哥,你皺著眉頭幹什麽?”龍音穿著傳統的苗服,明眸俏生,看起來嬌趣可愛,儼然是個鄰家少女般天真無邪。
“我在想,那賤貨到底要幹什麽。”龍池眉頭緊皺,壓低了聲音和她說:“我明明交代過讓你留在江南的,那小子雖是一肚子壞水,但起碼還算個人。明知眼下西南大亂還讓你回來,等下次見面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哥,他不是有信給你麽?”龍音溫柔的笑著,和哥哥撒嬌的模樣分外的迷人,不少青壯跟在後邊看得都癡了。
“那信說得雲裡霧裡的,根本沒一句明白話。”龍池苦笑了一下,沒好氣的說:“再說了就算看明白了又怎麽樣,這賤人是那種花花腸子千百繞的老狐狸,他在信上說要給我份大禮又要我受委屈還他份人情,我怎麽感覺這事就不靠譜呢?”
“大禮?人情?”龍音聽得粉眉微皺。
“對了,你說隨你來的還有兩人,那兩人呢?”龍池關切的問道,這時心裡也滿是困惑。
按理說五行之亂已經停歇了,想讓母親起死回生的事已無指望,這時本該帶著妹妹讓她過尋常人的生活。可在這風口浪尖上自己卻被推成了苗家的頭人,眼下他也是身不由己,這罪身已經成了苗家放在前頭的一塊擋箭牌了。
“我哪知道。”龍音一想就有些發惱:“他們一路神神道道的什麽都不和我說,我問了他們就說你會明白的,而且不會害你的,現在他們想幹什麽我也不知道。”
“楊存啊,希望你別把我坑得太慘。”龍池一臉的鬱悶,一份大禮,鐵樹開花的事他是不敢指望。這位主一向是無利不起早,這份所謂的大禮應該是個燙手的山芋,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把人燙得皮開肉綻。
苗家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進了早市,早市今兒沒擺上攤位,早在隊伍來之前就有人先把這裡的小販清到了一邊。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竹子搭起來的座位,上邊已經坐滿了其他各族的頭人和長老,這會都一副好奇和期待的模樣。
他們昨日裡接到了龍池的帖子,請他們過來相聚。山裡的各族雖是一起起事但事實上來往也不太多,按理說苗家有什麽盛事與他們無關,只是這種敏感的時候這份面子不能不給,這些人也不是傻子,權衡得了其中的利弊。
這一,各族起事,苗家人多勢眾是勢力最龐大的一支,其他各族一向馬首是瞻,在這當口上各族都得共同進退。二來苗家多少年因為族內爭紛沒一個頭人在,眼下這新的頭人是惡名滿天下的龍池,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他們更不敢不來。
苗家的隊伍到場後,和其他族的人唏噓了幾句就紛紛落座。龍池坐在了首位,站在旁邊的是婷婷玉立的龍音,小姑娘甜美可愛,惹得人多看了幾眼。
長老們分席而坐,二千青壯圍成了一圈變成了人牆,這氣勢著實是骸人。眼下西南已經沒了官府的管轄,苗家擺出這麽大的陣勢,簡直已經有自立為王的勢頭了。
紛紛坐定,龍池這才咳了一聲,說道:“各位長老,頭人,今日邀請你們來。是因為龍某近日發現了朝廷的陰謀,也抓住了一些圖謀不詭的家夥,所以想和你們商議一下我們日後各族的前程。”
“苗家頭人。”這時,旁邊一位壯族服飾的少女站了起來,作了個揖後柔聲的說:“我父親巴納頭人生病了沒辦法來,不過他說過,讓我們一切都跟著苗家走。漢族欺壓我們那麽多年,眼下我們已經殺了那麽多的漢官也不差這幾個了,眼下各族是一榮具榮,出了什麽事都必須緊抱在一起,這樣我們才有和朝廷談判的資本。”
這個壯家少女說話的時候聲柔如水,眼裡卻熱情得幾乎噴火,二八的年紀正是懷春之時,她俏面落紅。羞羞答答卻又大膽的直視著龍池,毫不掩飾那情竇初開的迷戀。
龍池之罪身,在漢家人眼裡幾乎是天誅地滅,瘟神一般避之不及。可異域情懷與眾不同,山裡的少女崇拜英雄,哪怕是殺人如麻的也是英雄,誰都知道這壯家頭人的女兒對龍池是情有獨鍾,所以都善意的一笑。
少女狠狠的嗔了他們一眼,再看向龍池的時候依舊有那無法掩飾的熱情。這哪像是代表族人來開會的,更像是舉著旗號來支持自己的偶像一樣。
“就是。”旁邊一位長者出聲附和:“那些漢家當官的想什麽我們不知道,但是這西南半壁自古就是各族的天下。別的不說眼下鬧出了這事,哪怕是朝廷想安撫我們也不敢接受,漢人處事不就說個法不責眾麽?如果他們秋後算帳的話,那第一個遭殃的肯定是在座的頭人和長老們。”
“就是,朝廷肯定沒安什麽好心。”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交頭接耳,明顯也不相信朝廷會對他們法外開恩。
“既然如此,好,抬上來。”龍池見他們態度一致馬上下令,但眼神疑惑的看向了龍音。
龍音的眼神有些著急,趕緊按一開始定好的暗號吹了個長哨。長哨的聲音一響, 圍攏的苗家青年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古家寨子的青年們滿面的肅色,把一個個的麻袋全搬了上來。
那些麻袋看大小裝的應該是人,上邊血跡般般的很是骸人,丟到地上的時候裡邊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是死透了。古家寨子的人將麻袋解開,把裡邊的屍體全搬出來後朝龍池恭敬的行了一禮就告退了。
“古家寨子?”龍池疑惑的嘀咕道:“什麽時候那賤人和西南也有聯系了,古家寨子不是成國公府的世親麽,難道這事成國公也有份?”
他聲音極低,就連站在一旁的龍音都聽不清楚。在場的人這會的注意力全在這十多具屍體上,這些人身上血肉模糊,不過還能看出穿的是漢家的衣服,而且還是尋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絲綢華服。
“苗家頭人,這些漢人是……”在座的人議論紛紛,有的人已經忍不住嘀咕出聲了。“這些,都是漢家的大官。”龍池感覺太陽穴嗡嗡做疼,但還是按著妹妹帶來的口信,裝出一副自豪的口吻說道:“諸位,這裡邊可不止有大官,而且還有我的大仇家,朝廷定王的世子趙沁華。”“王爺的兒子?”眾人一聽都是倒吸了口涼氣,驚得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