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不是現在,那是十多年前,那是十多年前,很多的面孔已經不存在於朝堂上了。老皇帝冷汗直流,掃視著下邊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胸口隱隱一疼有些極端不安的忐忑。
堂下的眾臣沒人回應半聲,他們仿佛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一樣,他們那時的眼神都很火熱,很是虔誠的效忠於自己這個順應天命的九五之尊。他們若是不死的話,恐怕這時的容貌已經很是蒼老,對對,和自己一樣蒼老了。
那是戶部的劉大人,他不是因為貪汙而被自己抄家斬首了麽,最右邊的是四公主的駙馬,這個紈絝子弟不過是被自己訓斥了幾句就酒後驚恐的投了河,生生的讓朕的女兒守了寡。
張大人,不過是酒後失言而已,一怒之下被朕滿門抄斬。事後朕也後悔失去這等的賢能之臣,不過自古君言之下無悔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也是他的命。還有禮部的宮大人,吏部的陳大人,他們全是死於自己的手下……
老皇帝瞪大了,嘴唇都在瑟瑟的顫抖著。看著一張張幾乎被自己遺忘的面孔,不願想起的前塵往事已經讓他無從思考了。
“父皇。”金殿外熱鬧非凡,盔甲上滿是鮮血,紅衣怒馬的少年滿面興奮的走來,跪下地後開心的說:“兒子不負父王之托,西北之亂已是平定,兒子歸來了。;[]”
他欣喜的抬起頭,那張臉有朝氣,充滿了笑意期待著父親的誇獎。即使他臉上還帶有未乾的鮮血,但此刻看來他是如此的純真,就如是幼孩一般只需父親的讚賞就會讓他欣喜若狂,除此之外任何的賞賜與榮譽在他看來還比不上自己的一聲誇獎。
“恭喜起王,賀喜起王啊,起王爺少年功成實乃是我朝之大幸。”
“起王爺真乃人中龍鳳,聖子龍孫非同凡響,此次出征大捷,一舉平定了西北半壁十數年來不斷的烽煙,此等豐功可堪稱是當世第一。”
“是啊,起王爺真是威鎮天下,馬上之雄風不遜色於當年的武威王,當真是我大華今朝的第一武王。”
讚譽,誇獎,所有褒獎的詞匯毫不吝嗇的給了這位還有些羞澀的少年。趙元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撓了撓頭後滿是期許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父皇,您答應過的,等我功成歸來就為孩兒成家。”
老皇帝瞪大了眼,因為此時看見了另一個自己走了過去,笑得很是慈祥,也笑得很是溫和:“喲,我家窿兒也長大了,是該娶個嬌妻好好的溫存溫存,為我皇家開枝散葉了。”
那張臉,好陌生啊,即使是自己的臉,每日在鏡子裡都看到的臉但感覺依舊很是陌生。他那時候笑得是如此的開心,望子成龍乃是為人父之宏願,在那一刻看著滿身鮮血卻凱旋歸來的兒子,心裡的欣喜與滿足是可想而知的。
“自己”慢慢的走了過去,攙住了興奮無比的兒子一同朝金殿之外走去。
金殿外,近千西北軍驍勇無比的戰將都在等候著,他們得勝後風塵仆仆的從西北趕來,他們有的身上的傷還沒痊愈。但此時他們興奮得滿面通紅,抬眼望來的時候眼裡盡是火熱的虔誠,那是讓他們百戰余生最堅定的信念。
那一夜,禦花園賜宴盡歡,大臣們如穿花蝴蝶一般為每一個得勝歸來的戰將賀喜。那一夜所有人都爛泥大醉,經過了血與火的撕殺以後,大華即將給於他們的是勝者該有的榮譽與尊敬。
老皇帝兩眼空洞,以旁觀者的心態看著這些熟悉的場景在眼前再次浮現,心裡一時是五味雜陳無比的複雜。
禦花園的小角落裡,那一張年輕而又充滿心計的臉,他看似溫厚但無時無刻不是在算計著每一個人。是啊,當時的溫遲良還不過是戶部一名小小的官員而已,他上不了抬面只能在一旁陪侍,誰又想到此時戰戰兢兢的他能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在日後成為朝廷的第一權臣。
那一夜,雙八的佳人毫羞而來,款款一言風情萬種,即使只是曇花一現般的遲來,少女嬌羞不便多留,但她離去時空氣裡的余香依舊叫人魂牽夢繞。
“父皇,我想迎娶的,就是那個女孩。”起王爺的臉色扭捏,話語木訥,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他說起這話的時候很是害羞,害羞得讓人難以嘲笑他的情竇初開。
這樣的起王,誰又能想到他是西北邊境上讓人聞風喪膽的起王呢。
“好好,我家窿兒長大了,哈哈。”自己開心的笑著,那時候的笑,真的很開心,真的除了歡樂以外全是父愛的滿足,如果不是有接下來的那些事的話。這個兒子,這個最有出息的兒子絕不會被自己囚禁了十多年。
同樣的話,卻在第二天出自另一個兒子的口,諸子之中對他最是疼愛,也是當時剛剛被自己賜封太子的長子。老皇帝神色一恍惚,惆悵之余一股惱意也由然而生。
“對,對,不是這個賤人的話,我的兒子們不會恨朕的。”老皇帝眼眸裡盡是凶光,想起那些過往的事情,始終只有兒子們對自己的怨恨是他心頭難以釋懷的陰霾。
那個女人,不過雙八的年紀已經那麽招蜂引蝶,天生媚骨注定就是個禍害,她居然在一夜之間迷倒了朕的兩個兒子。對,殺了她也好,如果朕早些殺了她,最少朕的兒子不會因為她而反目成仇,雖然他們最後都恨朕。
眼前的場景不停的轉換著,那都是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事情,老皇帝隻感覺有些眩暈,雖然認為自己已經到了泰山崩於眼前巋然不動的地步,可當看著自己的兒子,自己的過去時卻是心痛得幾乎窒息。
起王帶兵殺入東宮,倘若不是那件大不逆的事,他必是皇家的第一武王,在他的才華之下恐怕他的王兄定王也沒有執掌東北大營的機會,不會有今日盤踞東北的雄勢。
楊家,楊術,你是要殺了吾兒麽?老皇帝眼都紅了,當看著師楊二家的兵馬殺入宮的時候,恨得牙齦咬得盡是血在橫流。東宮太子,原本風流倜儻又絕頂聰明的一個人,在那一夜徹底的頹廢了,從此寡寡欲歡,不久時就撒手人寰,可憐了少年郎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卻是含鬱離去。眼前一花,那是津門行宮之內,寢宮裡人進人出,所有人都緊張得滿頭的大汗,穩婆和禦醫不停的在房間裡穿梭著。宮女進進出出的端著水,個個神色肅然,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