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之地,龍池掌勢後啟用了不少漢人為官,脫離了朝廷的掌控後隱隱已經自成一國,暴亂後恢復秩序的西南開始了自己的發展。
總兵所很是忙碌,新兵的入伍,訓練,還有水師的抓緊籌建都是火急火撩的進行著。而總兵所又承擔了接各地軍容情報的任務,可以說在無形中增加了許多的負擔。
公案上曲仲這個實際上的代總兵依舊穿著民服,額頭上都是汗水正忙著批複各衛呈送上來的公文。
公堂上案幾一排接一排,軍師幕僚們也是忙得屁股都不著地,有幾個甚至熬夜熬得面色發白兩眼發紅的,他們忙得衣不解帶的身上已經有些發叟的味道,加班加點到這份上可以說是工作狂的楷模了。
“曲大人,兵部的回折到了。”這時,門外的傳令兵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速送國公府。”曲仲整個人幾乎埋在了公文裡,說話的時候頭也不抬。
傳令兵答應了一聲立刻捧著蠟封的回折跑了出去,兵所裡依舊人來人往的,忙得熱火朝天誰都沒空多看旁人一眼。傳令兵沒有回來報告,過了一陣倒是洛虎帶著幾個手下跑了進來。
看著總兵所內這幫幕僚不要命工作的模樣和他們幾乎隨時斷氣的慘白臉色,洛虎吐了吐舌頭後趕緊走進公堂,先咳了一聲發現沒人理他,所有人都在埋頭處理公文,屋裡能聽見的只有奮筆疾書的聲音。
陳子弟子一看有些傻眼,這幫家夥是木頭人啊,有的忙得直接端起一旁的墨台當茶水喝,嘴邊是黝黑的一片都沒察覺,一個個簡直聾了一樣未免太投入了吧。
“這,曲老好。”洛虎也不覺尷尬,清了清嗓子趕緊走到曲老的公案前向他請安。
楊存這個代總兵幾乎不來這裡,所有的事雖然都是楊存一手在運籌帷幄,但小的事務幾乎都不過問全丟給了曲老。總兵所裡軍務越來越繁忙,曲老接手這個攤子之後可以說治理得有條不紊,眼下他不穿官服但實際上乾的全都是總兵該乾的活。
五大家臣之內,就數曲老最低調,但也最老成持重極受人尊敬。畢竟眼下江南四處擴兵,又兼之總兵所還得乾巡撫府的活,可再而知事務有多繁重,幾乎可以說繁重到禮讓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洛虎不敢有絲毫怠慢,請安的時候彎著腰作揖,盡管最近他是楊存身邊的大紅人,不過看到了曲仲依舊不敢放肆。
“喲,是小洛啊,什麽時候來的。”曲仲抬起頭來,驚訝的問了一聲,一直埋頭公文的他似乎不知道洛虎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曲老一開口,其他官員和幕僚這才停下了筆下生花的動作,紛紛抬起頭來看著洛虎。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長久辦公的關系,他們的表情都有些麻木就像面癱一樣,被這麽一群面無表情的家夥盯著洛虎和手下的人一時也有點不自在。
“曲老,叨擾了。”洛虎說話的時候極是恭敬客氣,文縐縐的居然還咬文嚼字了,連他身旁的一眾狗腿子都有點傻眼。
“呵呵,坐坐,看來是公爺回話了。”曲仲立刻哦了一聲,還以為是楊存有命令傳達,立刻就要引著洛虎去後堂說話。
“公爺托小子給各位大人帶個話。”洛虎趕緊擺了擺手,輕聲說:“馬上就日近黃昏了,今兒的公務再忙也得休息一下,要是將各位大人累跨的話總兵所不是無人可用了。”
“公爺見笑了。”旁邊一位師爺立刻哈哈,盡管面色慘白但他還是有氣無力的笑道:“我們這身子骨還抗得住,這麽多公文是不辦不行,謝公爺的美意了。”
“是啊,走得開也睡不著啊。”曲老搖了搖頭,倒是一語道出了大家的心聲。
這公務多是一回事,就算想忙裡偷閑的休息一下也不靠譜,人是走開了但心裡惦記著公務依舊是茶不思飯不想,甚至可以說夜都不能寐。這裡的幕僚和官員大多以前都都鬱不得志,不少都是懷才不遇之人,眼下受了重用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以他們的心性絕不容許自己有半分惰性。
“那可不成。”洛虎突然是臉一板,先得罪的抱了一拳,馬上朗聲說:“曲老,公爺一早就料定你們會這麽說。不過洛虎這趟來奉的是死差事,就是綁也得把你們綁走,誰要敢屁股粘著椅子那肯定一頓板子叫你們坐都坐不住。(;好看的小說)”
“這,小洛別開玩笑了。”曲仲楞了一下,心知洛虎可沒那個膽這麽和自己說話,他說的恐怕不是假話。
“這都是公爺的原話。”洛虎見其他人都停下筆錯愕的看著自己,立刻開口道:“公爺說了,一口撐不成胖子,你們繼續這樣熬下去容易積勞成疾,到時死了還得有人接受爛攤子,到時候事倍功半適得其反就得不償失。”
幾句話下來,一些人已經感動得抹著淚了,原本他們都是懷才不遇的落魄之人,眼下遇到了伯樂那自該鞠躬盡瘁報答這知遇之恩。誰沒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可眼下士想死知己卻是不忍,這等關切之情瞬間讓一群老男人已經忍不住潸然淚下。
“這,公爺怎麽吩咐?”曲仲有些疲憊,所以問得比較直接了當,他可不信以楊存的為人會隻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這是公爺交給我的差使,曲老放心好了。”洛虎恭敬的應了他的話,馬上大聲喊道:“有家室者,有親眷妻兒在杭州者出列。”
這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什麽情況,不過眾人還是停下了筆,沒多一陣一大半的人都走了出來。他們都有親屬家眷在杭州,或者妻兒老小也在這,想隱瞞也是隱瞞不了的,更何況也沒什麽可隱瞞之處。
這幫人個個蓬頭垢面,滿面的油膩可以說沒多少血色。官服皺亂不堪又因為南方潮濕散發著一股難聞的異味,官服上都是不小心撒上的墨水和印泥髒得如乞討之衣,甚至他們垂下的雙手都是墨黑色的,可想而知有多久沒休息過了。
喝口熱茶的功夫都沒有,更別提好好的拿筷子吃上一頓飯。洛虎一看也是動容,看來外頭的傳聞不假,總兵所的人是不用睡覺的妖怪,據說他們連吃飯都是在案幾上完成的,坐一天小解不了幾次,估計事一忙他們連尿都憋著生怕耽誤了工作。
“來人納!”洛虎朝外喊了一聲,立刻幾十個大漢就跑了進來,這架勢倒把公堂上這群讀書人嚇壞了。
“大家不用慌。”曲仲雖然不知道楊存要幹什麽,不過一看有點小騷亂還是趕緊開了口安撫眾人。
“奉公爺令。”洛虎板起臉來,尊敬的抱拳朝上:“諸位家有老下,雖公事為主但也不能費寢忘食不圖那人倫之樂,現在你們就給我滾回家去陪陪你們的家人。每人的門口我都會派一個人看著,你們要膽敢抗命的話,可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這,這……”一眾官員都傻眼了,這簡直有點土匪作風了,哪有這樣強迫人的。
“跟著幾位大人。”洛虎也不管他們,手一揮一群大漢立刻一人一個的跟了上去,明顯之前他們就做了分工。
“虎爺,這不是胡鬧麽?”其中一人急得幾乎哭出來,配著臉上不知道幹了多久的墨痕顯得有些滑稽:“我這還一大堆的調度沒批複完,蕭山衛那邊擴充之後春裝調配不及時,還有馬政那邊糧草的開支審查,我這,我這再乾三天都乾不完哪休息得了啊。”
“就是啊!”馬上又有人不甘心的說:“從西北買來的一千匹馬剛到,我還得按照各地衛所的人數分配,再說了馬鞍之類的東西還沒購完,這些馬耽誤一天就多浪費一天的糧草。”
“嘿嘿,講理的話,等明天休息完了和公爺講去。”洛虎是眼一瞪,一副蠻不講理的架勢揮了揮手:“都押上馬車,別和他們廢話。”
“別別,我們自己走。”
走出來的大半官員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遇上的還是洛虎這種地道純種的無賴地痞,無奈之下只能老實的跟著一眾大漢出了總兵所,坐上了事先為他們準備好的馬車。有些耍心眼的想偷拿公文回去看也被製止了,洛虎辦起楊存的差使來還真有點不講情面。
大半官員都被押上了馬車,每人身邊都有一個陳家的弟子在看押著,雖然他們客客氣氣的不過那架勢和管犯人也沒多大的區別。畢竟這當官的得尊敬,那位主的話他們更不敢悖逆,哪頭輕哪頭重誰分不出來。
“諸位,得罪了。”洛虎到了馬車前,抱了抱拳說:“按公爺的吩咐,諸位雖然是有俸祿之人但因公廢私也不可,公爺為每位備了紋銀十兩撩表心意。至於這晚上的膳食會有一品樓的人送到府上,諸位隻管與家人團聚即可,好好休息切不要辜負了公爺的一番美意。”
“謝公爺賞賜。”車內的人道了謝,不過有氣無力明顯很多人都不太情願離開。
“小的們。”洛虎見他們都收下銀子頓時松了一口大氣,馬上朝著自己的手下嚴聲的喝道:“公爺的話你們都清楚了,今兒回去以後都在大人們的府上守著,大人們休息不好的話,你們也自己投井去省得髒了虎爺的手。”
“是。”陳家弟子自然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打了個寒戰趕緊答應著。
一眾馬車立刻四散開來,將這些官員各送回府,有的人實在是疲憊到了極點,剛才洛虎喊話的時候他們在車上已經開始打盹了,這會即使車軲轆很是顛簸但不少人都是呼呼大睡,他們都有些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沒睡了。
這段時間的日夜不眠靠的都是意志力和沒完沒了的公事,眼下突然放松下來他們的狀態幾乎和暈厥過去沒什麽區別,可以說一直緊繃的肉體得到了放松,一刹那的感覺就和虛脫一樣,他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公爺體恤下屬是好事, 可這一堆的公文。”曲仲心裡感動,可抬頭一看頓時苦笑不已,批好的公文剛送出去,馬上就有新的呈上來,這活多得根本忙不過來。
總兵所現在一身兩職,可以說巡撫府和總兵所的活全幹了,眼下江南的兵越擴張越多,事情之繁亂恐怕不在其位沒人敢想象。
“呵呵,曲老盡管放心,公爺說了,太累容易把差事辦錯,所以還是不能操之過急。”洛虎馬上在旁寬慰著,不過看了看這總兵所眼下的工作強度,也是吐了吐舌頭表示害怕怕,這根本不是人乾的。
堂上其他人依舊木訥的站著,一個個忙得麻木掉是客氣話,簡直是忙得傻掉了。這會都沒什麽反應不說,甚至以為他們不用回去休息,有的已經打算坐下繼續忙公務了。
“來啊,請各位大人移步一品樓。”洛虎一看趕緊大聲說:“今晚公爺設宴,請總兵所的大人們到一品樓小聚。”這話一出,他們微微楞了一下,不過依舊麻木得沒半點表情,或許是忙得都傻了,腦子裡除了公事外已經容不下別的東西,就連洛虎在說什麽他們都聽不清了。門外,一早準備好的馬車又排成了一個大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