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逸安在圖書館會議室裡做研討會,探討的是他的一個研究課題被拿去商業運作的可行性。
新校區的圖書館修得很好,臨湖而建,這個會議室更是一眼望出去就能看見學校的人工湖,還有垂滿楊柳的對面行道堤岸。
當女生們充滿驚恐的尖叫聲從人工湖對面傳來,撕破會議室寂靜的時候,會議室內的老師一開始還沒有在意。直到對面的尖叫與嘈雜聲越來越大,才有老師分神從會議室窗戶往外望去。
只見隔著一個人工湖的對面,馬路上全是學生,有一個人被圍在學生中間,拿著刀情緒激動的不停比劃。老師微微抽了口冷氣。然後不斷有老師開始看向那方。
蘇逸安站在講台上,被迫停止了講課,他沒有多少好奇心,但此時卻情不自禁的走下講台,往人工湖對面看去。
好幾個學生是他認識的,尤其是……蘇夏。
蘇夏跑到人工湖邊,拽著只有一根鐵鏈做的裝飾用的欄杆往人工湖裡喊著:「林清宇!林清宇!」喊得聲嘶力竭。
蘇逸安眸光微微一滯,但見在蘇夏呼喚的那個湖裡,有波浪還在蕩漾,蘇逸安眸光一轉,但見被學生圍住的那個人影手裡拿著的刀,隔得那麼遠那把刀都映射了寒光,刺進了蘇逸安的眼裡。
他倏爾覺得喉嚨一陣乾澀得發緊,喉頭一動,蘇逸安在他自己反應過來之前,腳步就已經先動了,他徑直轉身邁步出了會議室。
一句話也沒留下,而此時關注對岸學生安危的老師們自然也沒精力去關心蘇逸安。
會議室在三樓,蘇逸安一邊往樓下跑,一邊拉下了領帶,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奔跑過了,呼吸急促,肌肉緊繃,心臟狂跳,不是因為運動,而是因為緊張……還有害怕。
他指尖都在顫抖,牙齒也忍不住發寒,只有緊緊咬著牙關,繃著臉,才不至於流露出心中的情緒。
飛快的從圖書館樓下奔跑到人工湖邊。
他這邊與對岸隔著中間的湖,對岸的吵鬧聲已經清晰的傳到了他的耳中,學生的喧囂,還有那被學生圍困著的變態,他拿著手中水果刀在比劃著,喊著:「我殺了他了!我殺了他了!我把他推進湖裡了!他淹死了!紀嫣然還是我的!還是我的!」
蘇逸安衣服都沒來得及脫,一頭紮進湖裡,可游到湖中間,他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林輕語。
他潛水下去,黑夜的人工湖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當他浮上水面,喊著林輕語的名字,可聲音根本無法傳到水裡。
好久……已經好久,蘇逸安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恐懼感了。
恐懼得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恐懼得整張臉都已經失去了顏色,恐懼得每一絲肌肉都緊繃得快要斷掉。
「林清宇!」岸上的蘇夏忽然一聲大喊。
然後蘇逸安便看見在隔他不過十米遠的地方,是林輕語從水裡冒出了頭,她憋氣憋得整張臉都是通紅,她浮上了水面,狠狠的抽了兩口氣進肺裡,然後嗆咳了好幾聲,開始想自救的往岸上游。
可在林輕語手劃出去的一瞬間,另一隻手就立刻拉住了她。
林輕語驚魂未定,一時竟然以為是變態隨著她跳下了水來,她狠狠的推了蘇逸安一把。
「林輕語。」蘇逸安喊了她一聲,這才見林輕語滿是驚惶的眼瞳中,映出了他的身影,「是我。」他說,「我帶你上去。」
「蘇逸安……」林輕語喘著氣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看著與她一起在湖裡泡著的,和落湯雞一樣的蘇逸安,林輕語嘴唇顫抖,「你又來救我……」
蘇逸安沒再答話,隻抓住了林輕語的胳膊,一手穿過她的腋下,將她抱住,拉著一點一點的往圖書館那方的岸上游。
林輕語以為自己安全了,她剛放下了心,只見對面岸上的那變態一轉頭,盯上了她。四目相接,變態立時跟瘋了一樣,一轉身就要跟著往湖裡跳:「你還沒死!」他嘶喊著,「你還沒死!」神態癲狂,宛如失心瘋。
林輕語看得膽顫心驚,渾身不停的打著冷顫,幾乎快抖成了篩子。
蘇逸安便沒急著往岸上游了,他在水裡,抱著她,拍了拍林輕語的後背:「他追不到你。」他語氣篤定的說著,「你是安全的。」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遠方警笛鳴響,警察從學生裡面穿了出來,三下五除二,徑直將已經癲狂的變態擒拿抓下,扣上手銬,帶走了去。
看著變態被帶走,林輕語才在蘇逸安的懷裡慢慢安定下來。
蘇逸安的懷抱那麼暖,幾乎成了她在寒涼水中的唯一依賴。可還沒讓她依賴足夠久的時間,蘇逸安已經半是強迫的將她帶離了水裡:「林輕語,你哪兒傷了?」
上了岸,林輕語坐著,蘇逸安就在她身上看:「哪兒痛?」
林輕語卻在這時咧嘴笑了笑:「蘇逸安,你現在,是很害怕嗎?」
蘇逸安嘴角抿緊,幾乎要忍耐不住自己的情緒,是啊,他很害怕。怕得連氣都不敢衝林輕語發了。
林輕語伸出被泡得微微有點發白的手,手上的傷口猙獰:「我當時……握住了他的刀刃,沒讓他……把刀捅到肚子裡去……」她嘴角泛白髮抖,說著的話好似慶幸,蘇逸安卻看著她的手,緊緊皺了眉頭。
好像他自己在痛一樣,表情那麼難受。
「還好……這次……是變成男人的。」話音一落,蘇逸安肩上一沉,是林輕語徑直一頭栽在了他的肩膀上,昏迷了過去。
蘇逸安指尖動了好幾下,終於抬起了手,抱住了林輕語的腦袋。
他望著天空,感受著冬夜裡的風幾乎將他濕透的衣裳吹凍成冰。
是啊……還好,這次讓她變成了男人,如果是一個女孩的身體,怎麼能受這些罪,如果是個女孩的身體,她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保持著心臟的跳動……
還好,還好。
「蘇老師……」蘇夏的聲音在蘇逸安身側響起,「救護車在岸上等著了。」
沒有假借別人的手,蘇逸安一起身,將林輕語打橫抱起,直接送到了救護車上,
林輕語只是因為緊張過度而暈倒了,手上的傷都是皮肉傷,包紮上了,十天半個月就能好了。可她這天晚上還沒醒,她一直在病床上睡著。
而蘇逸安也很不要臉的找醫生,說自己傷寒頭疼,要和林輕語一起在醫院住院。辦完住院手續,他就和林輕語住在了同一間病房裡。
林輕語的室友輪流來看過她一遍。
王胖子來的時候,悔得在林輕語床邊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然後道了句兄弟對不起,也就被蘇逸安趕走了。
蘇夏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她陪蘇逸安一直坐在林輕語的床邊,看著昏迷的林輕語,趁著沒人,蘇夏說了一句:「蘇老師,上大學之後,我一直覺得故事裡說的那些感情可能都是騙人的。」她衝著蘇逸安笑了笑,「可今天,看見你從圖書館裡跑出來,想也沒想就跳進湖裡去找林清宇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那些感情不是這個世界沒有,而只是我還沒有那個運氣去遇見。」
蘇夏也道別走了:「希望林清宇醒了之後,你們能一直像今天這樣好好的。」
蘇逸安看著昏睡的林輕語……下巴上的鬍子,想著蘇夏臨別前的話,蘇逸安忽然有點無奈。
他沒去屬於他自己的病床上睡覺,他就這樣守在林輕語的床邊,守著守著,睏意上來,他也微微眯了一會兒眼睛,而當他睜眼的時候,還是醫院的深夜,但是床上躺著的林輕語卻變成了女孩。
她好像做了噩夢,在嘴裡在不停的念叨著什麼。
原來,在夢裡,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做一個女孩子的嗎……
「蘇逸安……」聽見自己的名字從昏睡的林輕語嘴裡呢喃而出,蘇逸安不由得好奇的靠近了她一些,她在說,「救救我……」
他不知道她到底夢見了什麼事,可看著額上已經滲出了冷汗的林輕語,蘇逸安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抬手去抹了抹她額上的汗,然後情不自禁的用手背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
而林輕語就在他這樣的觸碰之下,微微緩和了下來。
她嘴唇還在動著,不知道嘀咕了什麼,可「蘇逸安」三個字卻頻繁的出現。
蘇逸安摸了摸她的頭,一起身,俯下臉,嘴唇輕輕觸碰了她的眉心。
「我在。」
不知道這兩個字有沒有抵達她的夢鄉,反正蘇逸安是為自己的舉動和言語……微微紅了臉頰。
第二天,林輕語清醒的時候,很是懊惱。
她懊惱,自己晚上竟然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和蘇逸安睡在一張床上,她緊緊的抱著蘇逸安不放手,而蘇逸安居然也就讓她那樣抱著,還拍她的背,聲音輕柔又溫和的和她說,不要怕,他在這兒。
她竟然……什麼時候對蘇逸安有了這樣依戀的情緒?就因為他救了她兩次?
林輕語覺得很驚悚,但醒了之後,她就覺得,沒關係,反正只是個夢而已,現實裡的蘇逸安對她才不會有這樣的……
林輕語一側身,但見自己病床旁邊還有一張病床,而那張病床上坐著的正是精神奕奕,神情專注的看著手機的蘇逸安。
林輕語一愣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發現,沒錯,她是醒著的。
林輕語倒抽了一口冷氣:「蘇逸安?」
蘇逸安聽著這個粗獷的聲音一轉頭,看見已經恢復了男兒身的林輕語,他面無表情的繼續轉頭看手機:「醒了就好。」他語調平淡的說著,「醫生說你身體沒事,自己準備準備出院吧,今天晚上有我的課。」
是……是正常的蘇逸安的語氣……
但是!
林輕語盯著蘇逸安:「為什麼你也在醫院?還和我住同一間病房!」
「傷寒感冒。」蘇逸安斜眼瞥了林輕語一眼,「兩個男人被安排在同一個病房有什麼不對嗎?
是……沒什麼不對。
他答得這麼一本正經,讓林輕語確實無話可說。
可……可這樣的話,他昨天晚上應該卻是是和她在同一間病房裡面的吧!那她昨天晚上做的那到底……
是不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