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前面的路不好走,您騎馬真的容易摔著。」寧淮忙驅馬行至跟文子熹並排,「咱們再走個一兩天就能到了,到時候臣再找個空曠平整的地方讓您騎馬怎麼樣?」
文子熹束起的長髮因著馬上的顛簸在身後搖搖擺擺,一身白色的行衣服制樣式看不出男女,衣領袖口下擺都用銀線繡著精緻繁複的暗紋。她下巴微抬,脊背挺得端直,面上表情自帶些從與生俱來的貴氣與驕傲,乍一看竟是比並騎而行面色擔憂的寧淮顯得更加從容瀟灑幾分。
寧淮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每年圍獵的時候父皇都帶著我,騎馬是從小就會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文子熹摸出盤在馬鞍上的馬鞭,「阿淮,你膽子比我弟弟還小。」
文子延第一次去圍獵的時候剛滿四歲,侍衛一把他抱上馬他就嚇的直哭,說是恐高,紹禛帝只能把他抱在懷裡練了好幾個月的馬他才敢獨自在馬上坐著。後來讓他自己騎馬也是,明明是最溫順的馬,但只要一行得快了他就還是嚇得哇哇亂叫,不忙著拉韁讓馬慢下來,反是鬆了韁繩捂著自己的眼睛。
文子熹當時正策馬經過,見到文子延正捂著眼睛尖叫,發好心幫他停了馬,順便狠狠鄙視了這個膽小的太子爺一把。
「行行行,是臣膽子小,公主乖乖去馬車裡坐著好不好?」寧淮偏頭對著文子熹精緻的側臉。
他是在皇上皇后面前做了保證說是一定能照顧好文子熹皇上才准文子熹跟他來的,這一路上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別說保護公主不力是大罪,更怕的則是傷著了他自己未過門的媳婦——蹭破了點皮也不行!
文子熹平時最是受用寧淮的話,這一世來他說什麼她都能乖乖答應,這回本也剛想應了寧淮的請求,但隨即又想到馬車上的顛簸潮悶,難得地拒絕:「我不要,馬車裡不好玩。」
說閉,文子熹便揚起手中的馬鞭準備奔出去,但馬鞭還未打到馬兒臀上,鞭尾便已經被人握住。
寧淮眼疾手快抓住了文子熹揚起的馬鞭,鞭尾打在他手心有些疼,他正色道:「文子熹!」
文子熹驀地一愣,直到身下駿馬打了個響鼻才回過神來。
這好像是寧淮,第一次叫她全名?
「你不要胡鬧,前面的路你從未走過不熟悉,看樣子這裡前幾天應該下過雨,地上說不定泥水陷得深,可能還有滾石,縱馬真的危險。」寧淮驅馬向文子熹靠得更近,伸手想把馬鞭從她手裡拿過來。
寧淮手剛一碰到鞭柄,文子熹立馬就把鞭柄藏到了背後,蹙著秀眉看著眼前的男人:「你凶我。」
「文子熹」三個字從阿淮口中叫出來真的一點都不可愛。
寧淮聽文子熹說他凶她便覺得有些不自在,還不是因為她總讓他不省心,仍是伸長手去夠文子熹手上的馬鞭,不過語氣已經放緩了:「你先把鞭子給我。」
文子熹不為所動,側過頭去,像是在生氣。
寧淮見到她的拒絕一滯,頓了頓,眼神向下飄了一會兒,面上又突然浮上一層紅,捂著嘴乾咳了一聲,總算慢悠悠地開口道,「嗯,公主……乖~」
他特意把「乖」這個字咬得綿長,像甜蜜拔絲的糖。
這回肯定不算是在凶她了吧。
這「公主乖」三個字一出,剛還蹙著秀眉的文子熹嘴角便不由自主地上揚起來,緊緊抓著鞭柄的五指跟關了開關一般立刻鬆了。
寧淮見她手鬆了,忙去拿她的鞭子,但他手剛一碰上鞭柄,文子熹又跟想到了什麼一般突然重新握緊。
「我可以把鞭子給你,但你得答應我個條件。」文子熹抬了抬下巴,勾著嘴角像個偷到了食物的狡黠的小狐狸。
寧淮一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打什麼機靈古怪的主意,謹慎問道:「什麼條件?臣只盼著您不老冒著危險想縱馬。」
文子熹朝寧淮眨巴眨巴眼睛:「這個條件,我保證不危險。」
寧淮朝文子熹攤開手:「行,不過您先把鞭子給我。」
「好呀,」文子熹嘴裡答應著,一腳抽出馬鐙縱身一越,整個身子就竄到了寧淮身前的馬背上。
這回是像隻靈巧的狐狸。
寧淮剛好攤著手,只能順勢接過了這突然撞來的一團,鼻中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一低眼便發現自己懷中多了一團溫香軟玉。
馬兒很溫順,並未因為背上多了個人不高興地亂走。
文子熹在寧淮身前馬背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馬鞭掛在馬鞍上:「我連我自己一起給你怎麼樣?」
她的後脊緊緊貼在他前胸,寧淮整個身子僵住不敢動作,喉頭滾著卻說不出話來,想要伸手抓韁繩,這樣卻又不得不伸臂環住身前文子熹的腰。
文子熹在他僵硬的胸前蹭了蹭:「我不想坐馬車,你又不讓我單獨騎馬,那你就只有帶著我一起騎馬了唄。嘿嘿,你帶著我,肯定不會讓我摔著對不對?」
文子熹剛剛所騎的馬向前走了兩步,寧淮的馬也跟不甘落後一般也向前走了兩步。
這一走,寧淮忙拉住韁繩馭馬。
他手環過文子熹纖細的腰肢抓住韁繩,像極了直接把她擁在懷裡。
文子熹咬著唇笑得一臉得意。
寧淮努力平復著心裡的躁動,生怕貼在他胸膛的文子熹能感受到他現在在胸腔裡跳的狂妄的心臟。
「公主……」寧淮想說些什麼,卻又實在找不到讓身前這團未婚妻從他身前馬背上下去的理由。
明明在殿試朝中那麼文思敏捷應答如流,現下愣是脹紅了臉憋不出來一個字。
「這你不會也不願意吧?」文子熹語氣裡似乎帶著好大的不可思議,「你要是不願意,要不我去後面那些護衛身前的馬背上坐著,讓他們帶著我,這樣也挺安全。成不成?你答應不?」
身下駿馬沒再亂走,寧淮握著韁繩的手卻在收緊——文子熹腰際的手臂也在收緊。
「不答應。」——半晌,他在她耳側輕輕說道。
「小氣鬼。」文子熹語氣似在嗔。
「咱們走快一點。」寧淮夾了夾馬肚。
「好。」文子熹軟了身子倚在他胸膛,頭靠在他肩膀,看著他迷人的下頜線。
身後跟著的護衛們倒是眼睛都不抬一下,只是靜靜跟在兩人身後。他們在宮裡見多了皇上皇后兩人卿卿我我,準駙馬和公主不過就是共乘一騎,倒也見怪不怪。
雙悅掀開馬車簾子看見自家公主正坐在寧翰林身前的馬背上,看起來親密的不得了,便用絹子捂著嘴笑了一聲。
對面坐著的被文子熹搶了馬的護衛聽到雙悅笑,忙也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了看,見公主和準駙馬共乘一騎,心裡不似外面那些護衛那般平靜,倒是顯得比雙悅更要激動幾分。
他,是不是能騎回自己的馬了?
寧淮馬術很好,驅馬行得雖快卻也平穩,畢竟懷中多了個人,更是半點也不馬虎。
文子熹如願以償坐在寧淮身前馬背上,靠著他溫暖的胸膛,有了閒情逸致,東瞧瞧西望望看路邊的農景。
剛滿六月,天氣還是涼爽,路邊種滿了樹,有風吹過,耳邊都是風搖葉脈的「沙沙」聲,伴著一行人得得的馬蹄聲聽起來很能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舒服與愜意。
透過樹幹,偶能看到田間地上種著一片片金黃,陽光給了那片金黃迷人的色澤,風過,穗子起舞,像極了海裡的浪。有戴著斗笠的農人躬著腰在田間勞作,像那浪裡的漁船。他們背上背著背簍,拿彎彎的刀割掉那片金黃的穗兒扔到身後的背簍裡。
「阿淮,那是在幹什麼啊?」文子熹指著遠處正勞作的農人問。
寧淮看了看她所指,笑了一聲:「他們是在割麥子,你平日裡吃的糕點麵條都是用麵粉做的,麵粉就來自這些麥子。」
「咦?」文子熹有些難以置信,「那些黃黃的穗兒真的能變成麵粉?」
「當然。」寧淮見她看得仔細,便悄悄放緩了身下馬匹的速度。
他養尊處優的公主連見著民間農人割麥子都覺著新穎。
「我以前都沒有見過,我這次跟你出來見了好多我以前從來都沒見過的東西。」文子熹看夠了割麥子,轉頭對身後的寧淮道。
「你還見了什麼?」寧淮的下巴被她柔軟的頭髮蹭過,有些癢。
「我前幾日見著一個小孩子騎在牛上,那牛背上連鞍都沒有但他卻騎得可穩了,特別厲害,比我弟弟厲害多了。我長這麼大只騎過馬和文子延,連牛都沒有見過幾次。」文子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肯定是我把那個小孩子盯得太死把他嚇跑了,否則我還真想讓他把牛讓給我也騎一騎。」
寧淮心裡暗自慶幸文子熹直勾勾的眼神把那騎牛的小孩子給嚇跑了,否則她要是吵著要騎牛,恐怕更有他要操心的。
他從前只知從小騎在牛上的肯定盼望著有一天能夠騎上馬,卻沒想到有一天這從小騎著馬的竟也覺著新鮮想去騎一騎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