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鈺看著桌上擺好的骨頭湯,腦仁一陣陣地抽著疼,額角的青筋畢露。臉上的神色十分僵硬,沈嫵卻是拼命地勸他多吃一些,齊鈺也只有低著頭接過她遞來的碗。暗中對於李懷恩這多此一舉的舉動咬了咬牙,冷眼瞥了他一下算是警告。
李懷恩並不害怕,反正今兒有淑妃娘娘在,相當於保駕護航的擋箭牌,皇上不可能在剛和好的時候,就找別人的茬,在淑妃娘娘面前添堵。所以對於他這麼一點兒小調侃,皇上絕對不會放在心上的!
他先是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認為自己的想法與皇上的肯定是神同步。
哪知偏偏有人來掃興,只見沈嫵抬起手來將那還剩下的一碗湯全部推到了皇上的手邊,柔聲道:“皇上,這可是李總管特地去小廚房要來的。您可得喝完了,免得眾人擔心你!”
齊鈺直接綠了一張臉,隱忍著卻不好發作。幽冷的眼神再次投射過來,跟刀子似的刮過李懷恩的臉。
李懷恩原本自信滿滿的神色,一下子就蔫了。他的想法依然與皇上神同步,只不過這回皇上是懷著一種想殺他的心思。
晚上,皇上自然是留宿在這邊的,大皇子也被抱去了西邊的側屋去和奶娘睡。皇上的東西都拿了過來,隨行的太醫特地送了藥膏過來。當一旁的小宮女,將皇上的褲腳挽起來的時候,沈嫵一眼便瞧見了左腿膝蓋下麵,青紫了一大塊。
沈嫵脫了繡鞋坐到了床邊,伸出食指摳了一塊,親自替他抹在腿上。沈嫵一開始手掌的力道十分輕,慢慢加重,像是做慣了這種伺候人的活兒一般。齊鈺只感覺那個傷處,雖然有些痛,卻又在她手掌的按摩之下,帶著些許的癢,便輕閉著眼睛靠在床頭享受著。
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同蓋著一床被褥,兩隻胳膊緊緊貼在一起,一點縫隙都沒有。這樣的靠近讓沈嫵有些恍惚,她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能與皇上同衾而眠。
“明日再去一次圍場吧,朕親自教你獵殺猛獸!”男人低低的嗓音就在耳邊響起,在烏黑的夜晚中顯得尤為低沉,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
沈嫵的手指慢慢地往他那邊摸索著,直到觸碰到他的手指,然後一根根交握,形成了十指相扣的狀態才算是安心。
“皇上的腿傷怎麼辦?到時候能騎馬麼?”沈嫵低柔的嗓音傳來,她的語氣裡帶著幾分擔憂。
今兒不過是走幾步路而已,皇上都費力地單腿跳來跳去的,更何況要騎馬射箭。既然是獵殺猛獸,那麼騎馬跟在後面狂奔自然是少不了的,依皇上這副狀態,肯定是不行的。
“沒事兒,睡一覺就好了,朕沒有那麼嬌貴的。當初在斐家的時候,雖說朕是皇子的身份,但是畢竟不是在皇宮裡,偶爾有什麼錯漏之處,練武時經常磕著絆著,第二日便也好了。”齊鈺的頭朝她這邊湊了湊,兩個人頭碰頭,手把手,腳勾腳,一眼看過去,好得就跟一個人似的。
對於皇上幼時在斐家發生的事情,前世的沈嫵是一概不知。因為皇上很少提及,她也從來不會主動去問。如今他這般開了口,倒是勾起了沈嫵的好奇心。
“皇上在斐家能見到許多皇宮裡看不到的東西,這是一段經歷。”她低聲附和了一句,像是寬慰一般。
齊鈺愣了一下,轉而搖了搖頭,低聲道:“雖說如此,朕也不希望以後的皇子再去旁人家養著。”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就都進入了夢鄉之中。今兒狩獵累得夠嗆,更何況沈嫵是完全受驚了,皇上則是被狼嚎聲嚇到了,生怕沈嫵遇到了那畜生。
第二日,原本說好要去狩獵的兩人,卻一直睡到日曬三竿才起來。李懷恩也不敢催促,只帶著一大幫伺候梳洗的宮人們在門外候著,直到裡頭傳來動靜,他才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
齊鈺左腿上的青紫果然消下了很多,幾乎看不到了。顯然是太醫送來的藥膏藥效很好,再加上沈嫵又按摩了片刻,他今日走路便恢復了正常。
兩人匆匆梳洗了一番,隨意地用了早膳,便相攜著走了出去。李懷恩早早地便吩咐人準備好了馬匹和弓箭,他昨兒晚上可沒怎麼睡好,盯著一雙烏青的眼侍立在一旁。
皇上昨日震怒,一下子就讓人把後山看守的幾個太監都弄死了,人員調動,今兒早上又把幾隻猛獸放出來到叢林裡,讓那些畜生去叢林裡找吃的,確保皇上和淑妃進入叢林之時,那些猛獸最好撐得跑不動了,才是最好!
一直忙到現在,李懷恩才有機會喘口氣,此刻皇上和沈嫵已經準備妥當了。他也只有咬著牙上了馬,搭上這條老命也得跟上。
皇上拉著沈嫵走到最前面那匹健壯的黑馬面前,他先扶著沈嫵上了馬,然後直接踩著馬鐙坐到了沈嫵的背後。男人兩隻手臂十分自然地往前伸去,一下子便把韁繩抓牢在手中,呈現一種把沈嫵緊緊摟在懷中的狀態。
身後跟著的侍衛都不敢往前看,皇上一向對淑妃娘娘與眾不同,這是眾人都知曉的。今日更是特地帶著淑妃娘娘進入叢林中,獵殺猛獸,看樣子是要一雪昨日之恥。
“駕——”男人一下子揮舞起鞭子抽在馬屁股上,帶著沈嫵直接沖進了叢林之中。身後是一片淩亂的馬蹄聲,顯然這次皇上為了給沈嫵長臉,帶了不少人跟著,估摸著狩獵不到猛獸,就這架勢也能嚇死那幫畜生!
皇上帶著她沖在最前面,沈嫵的後背貼在男人溫暖的胸膛上,昨日初進叢林時的恐懼,在今日根本就察覺不到。甚至她的注意力除了放在身後男人的身上,倒是有了精力欣賞這叢林裡的美景。
能將這些動物養活,自然是草料肥美,生機勃勃。光影斑駁,透過樹林投射到人的身上、臉上,帶著一種別樣的溫暖。愜意的風吹到臉上,伴隨著耳邊的嘈雜的聲音,形成了衝擊的美感。
皇上忽然猛地勒緊了韁繩,身下的黑馬一下子降了速度,改為慢慢地往前踱步。身後跟著的人也慢下來了,片刻之後,就有一隻正在撕咬著羊的野狼出現在視野裡,皇上立刻將弓箭拿了出來,依然像之前教習沈嫵一般,手把手調整她的姿勢。
兩人貼得十分近,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朝著那只吃得正歡的餓狼看過去。眼神裡都透著幾分陰狠和志在必得,此刻就把這只畜生,當做日後他們將要遇到的艱難險阻。
“嗖——”的一聲,皇上沒有開口,兩人就已經同時鬆開了手,羽箭直接脫離了弓弦,朝著餓狼飛了過去。
箭頭一下子便射到了餓狼的脖頸裡,直接貫穿,鮮血噴湧而出。那頭狼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直接倒地不起了。它的嘴巴上還沾著血,瞪大的墨綠色眼睛裡依然透著貪婪而兇悍的光,只是沈嫵今日已經敢與它對視,絲毫不再畏懼。
皇上根本沒有理會倒地不起的狼,而是收起了弓箭,直接一扯韁繩,繼續往前飛馳。身後自然會有人來收拾這具畜生的屍體。
陸陸續續又遇見了不少猛獸,沈嫵已經習慣了這樣拉弓射箭的動作,也越發習慣了她的手背上被皇上的掌心緊緊包裹住。男人的掌心無意是溫暖的,甚至帶著一種溫燙的觸覺,一直通過手背傳遍她的全身。她的情緒也越發穩定,根本不再有任何畏懼的感覺。
所有對未來的恐慌,全部都化成了一股堅定的信念:瞄準、放箭、射殺。
這種勢如破竹的態勢,一直持續到皇上調轉了馬頭出了叢林。沈嫵的後背逐漸放鬆,像是癱軟在他的懷裡一般。
“有朕在,就一定會贏!”皇上慢慢低下頭來,湊近到她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恰好風吹了過來,將這句話清晰地傳到她的耳裡。
沈嫵臉上的疲倦一下子便消散了,臉上露出清淺的笑意。皇上話語裡的意思,她自然十分明白。無論是狩獵還是朝堂後宮,只要他們二人同心協力,就都不在話下,勝利就在不遠的地方。
皇上帶著淑妃娘娘耗費了大半日的時間,在圍場裡將猛獸狩獵得七七八八,那發狠的程度就像是要替淑妃娘娘報仇一般。如此興師動眾、大張旗鼓的舉動,自然是逃不過眾人的眼睛。
傍晚時分,大部分人就都收到了消息,雖然當時短暫的錯愕了一下,細細一想又覺得情理之中。淑妃娘娘如今這般得寵,皇上為她做出任何事情來,都是能夠想像的,只要不超出一定界限。
但是太后那屋卻是響起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守在外頭的宮女們,面色不變,絲毫沒有任何詫異或者驚慌的神色。她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自從這次秋獵跟出來,只要皇上和淑妃纏綿恩愛的消息傳來,太后那邊都必定暴跳如雷,摔東西洩憤更是常見的事兒。
雖說太后身份非比尋常,不過小廚房那邊也因為壽康宮宮人經常去要碗碟,而甩了臉色。這回本來預備得不少,可是三天兩頭這麼要,也受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