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嫵剛到了朗月庵沒幾日,清風就已經在院子門口徘徊了好幾次。因著外頭有侍衛把守,她也不好進去,只在外頭露了兩回臉就離開了。
待沈嫵將身子養得舒坦些了,才讓人召見了清風。清風進屋來的時候,沈嫵躺在床上,青帳放了下來,也瞧不清裡頭的景象。
見完禮之後,沈嫵讓人賜了座給她。沈嫵不開口說話,清風自然不敢隨便吱聲,但是幹坐在這裡,又顯得異常難受,頗有幾分如坐針氈的意味。
“太后她老人家如何了?”沈嫵總算是開口了,她的面色沉靜。
清風搓了搓手,似乎有些緊張,她的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笑意,低聲道:“太後身邊幾個伺候的人都是盡心職守,很少離開她的身邊。貧尼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有機會能夠接觸到太后,您這裡是單獨辟出來的院子,太后那裡也是,一時半會兒還沒法子動什麼手腳。”
沈嫵又沉默了好久,清風一直凝神觀察著,沈嫵躺在床上就沒怎麼動。雖然有青帳遮掩著,卻還是能依稀瞧見沈嫵身體的輪廓,清風甚至都有一個錯覺,裡頭躺著的人已經睡熟了。
“太后那邊,你盡到心就行了,不用硬著來。這裡畢竟是本宮修養身心的地方,為了防止有人胡亂猜測,日後你最好少來。”沈嫵冷聲說了一句,這話裡頭攆人的意思就十分明顯了。
清風猛然一驚,她顯然還有話要說,不過沈嫵的話音落下之後,一旁候著的明音就已經走了過來,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顯然是要送清風出去了。
待明音送了清風回來之後,床周圍的青帳已經撩了起來,沈嫵仰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向帳頂,臉上露出幾分深思的神色。
“找個機會去太后那裡打探一下,看看這位清風小師傅,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說的,不常和太后碰面。還有六個月就要生了,本宮不想出任何差錯。若是這清風和太后走得太近,能除掉自然最好!”沈嫵輕聲吩咐了幾句,她的聲音裡帶著幾分陰冷。
前世的時候,沈嫵入宮的第三年,清風就已經是朗月庵的住持師太了。後來用一些花言巧語傍上了幾位世家夫人,才越傳越有名,直到入宮侍奉太后和妃嬪們,她的名聲越發響亮,讓朗月庵一躍成為京都第一庵堂。
現在想想,離清風當上主持師太的時間不遠了。如今的月濁師太身體尚佳,前幾次的接觸,沈嫵並未發現她有立刻離世的跡象。難不成當時連月濁師太的圓寂,都是另有隱情的?
她這麼細細一琢磨,還真覺得有道理。心裡有些慌亂,她在朗月庵養胎產子這事兒,肯定是要驚動這裡的住持師太的。畢竟生孩子那麼大的動靜,她不能說孩子剛生下來,就立刻準備回宮,至少得養到孩子滿月的時候,她才會有回宮的打算。
小嬰兒的哭鬧聲,肯定會驚動這庵堂裡的人。如果還是月濁師太當家,沈嫵還有幾分把握讓月濁師太保守秘密,必要的時候甚至幫她一把。但若是換成了清風,這樣的人就是心狠手辣的東西,沈嫵可不敢把自己和孩子的命交到她的手上。
幾日之後,明音就把探查到的消息彙報給沈嫵,她邊替沈嫵捏著腿,邊低聲說道:“之前跟著太后搬到朗月庵的人裡頭,有錦顏殿安派去的眼線,雖然是個粗使宮女,若是留心也能看到來往的人。太后那院子,除了月濁師太偶爾會去關懷一下,幾乎沒有什麼人進去打擾。不過這位清風小師傅,在您沒來之前,卻是三天兩頭進去,直到您要到朗月庵居住的聖旨下來了,她才收斂了些。”
沈嫵秀氣的眉頭一下子就皺擰了起來,她這幾日的肚子已經有些顯現出來了。為了讓她安心養胎,外頭的人一律是不准進來騷擾她的。偏生總有人不讓她如意,比如這個陽奉陰違的清風。
“許嬤嬤她們沒攔著清風?一個小師傅,經常跑去太后頤養天年的院落,似乎不大好吧?”沈嫵的語氣裡帶著幾分猶疑,她動了動腿,明音的手便立刻停了下來。
外頭的天色漸晚,將近傍晚了,天邊的雲朵都被夕陽染成了橙紅色。幾乎每日的這個時辰,沈嫵都要起身攙扶著丫頭的手,去院子裡轉兩圈。
今日也不例外,明音立刻小心翼翼地攙扶她起來,輕聲喚了兩聲,候在外面的明心帶著兩個小宮女也走了進來,四人一起替她穿好了衣裳繡鞋,才一邊一個攙扶著她往外走,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宮女,頗有幾分保駕護航的意味。
“有人傳來消息,太后現在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卻是唯獨聽清風小師傅的勸。不過許嬤嬤和穆姑姑都不喜歡清風,覺得她花言巧語的,盡是一派胡言。整日都在太后面前說些鬼神之道,太后最近也變得神叨叨的!不過礙于太后的面子,那院子裡頭的人都沒有為難過清風。”明音瞧著沈嫵的心情不錯,便壓低了聲音繼續著先前的話題。
沈嫵如此在意清風和太后的動向,明音自然是將聽來的消息悉數告訴她。
明音的話音剛落,沈嫵便嗤笑出聲。臉上嘲諷的神色十分明顯,她壓低了聲音道:“有些東西還真是阻止不了,狼狽為奸這種事兒,根本就無法挽救。”
沈嫵所說的話,幾個在她身邊伺候的宮女都沒怎麼聽懂,卻沒一個敢出聲詢問的。
至少“狼狽為奸”這四個字,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就是說太后和清風的麼?
第二日剛用完早膳,沈嫵便派人去把月濁師太請來了。她若是想要弄懂這其中的蹊蹺,自然還得從這位住持師太入手。
“貴妃娘娘,最近身子將養得如何?”月濁師太先是行了一禮,坐定之後輕聲問了一句。
“勞師太掛念,已經好了許多。”沈嫵今日沒有放下青帳遮擋,身上蓋著錦被側躺在床上,並不能瞧出什麼來。
兩人客套了幾句,沈嫵才準備進入正題,她沖著一旁的明心使了個眼色。
“貴妃娘娘,外頭太醫來了,請脈的時辰到了!”明心出去了一下,又回來之後,對沈嫵通稟了一句。
月濁師太聽到這句話之後,立刻就站起了身,顯然是要先行退下。沈嫵卻是立刻出聲挽留道:“師太留步,本宮在朗月庵要叨擾一段時間了。隨行的太醫都是醫術高明的人,師太整日為朗月庵勞心勞力,也該好好讓大夫瞧瞧,免得有什麼隱疾纏身,到時候恐怕就不大好了!”
沈嫵的聲音十分溫和,語調也是輕柔至極,臉上的神色帶著幾分勸慰。對於沈嫵這個提議,月濁師太明顯是愣了一下,她還從來沒想過皇貴妃竟然讓禦醫來幫她一個老尼姑診脈。畢竟這御用的大夫,在月濁眼裡還是十分精貴的,不該給她這種平民百姓診治。
“貧尼還是不用了,娘娘先請!”月濁師太連忙擺手,倒是頭一回在沈嫵面前露出拘謹的神色。
“師太就不用再推辭了,診斷一下,聽聽大夫怎麼說,也好求個心安!”沈嫵臉上的笑意越發溫和,不過語氣裡卻透著幾分堅持。
對於月濁師太,第一步就要查探清楚,她的身上是否有什麼病症。若清風是個心狠手辣的,恐怕要在上面大做文章。
沈嫵已經說到了這份兒上,月濁師太也沒再推辭。太醫進來診斷了片刻,因為之前就被沈嫵叮囑過了,所以說話的時候,就顯得極為小心翼翼。
待把月濁師太哄走了,太醫才說出了實話。
“師太的體內陰寒之氣集中在丹田以下,都是隱忍不發,像是中了劇毒。依微臣之見,她沒多少日子了。寒氣一旦溢滿發作出來,便無回天之術!”太醫抬手摸著花白的鬍子,聲音裡帶著幾分低沉。
若不是他診斷的仔細,把脈數年,或許也無法窺探其中的不尋常來。
沈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沒想到她的擔憂竟然成了現實,月濁師太命不久矣。這事兒又是否如她所猜,是清風所為呢?
太醫又替沈嫵診了脈,這回就更加小心謹慎了。他也算是隨行人員之一了,每日都要替皇貴妃診脈,並且每個月只允許回府一日,傍晚就要回來,來去的路上都有專人看守著,不允許與任何外人有接觸,生怕他將這個驚天的秘密洩露出去。
“娘娘還需放寬心,整日憂思可不成。要多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多看一些漂亮的東西,這樣小皇子日後出生,也會更加健康活潑一些!”那個太醫收回了手,輕輕地點了點頭,顯然此刻沈嫵的身體狀況十分優良,並未出現什麼大狀況。
不過他的身家性命都被皇上攥住了,要他一定要保皇貴妃母子平安,所以一旦察覺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立刻開始念叨起來。就好比方才沈嫵要多管閒事兒,偏要拉著月濁師太診脈一般。
“羅太醫有心了,不過這事兒若是不解決,本宮還不安心生這胎呢!”沈嫵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頗有些不以為然,輕輕擺了擺手低聲地說了一句。
這老頭兒管得可真寬,連她的心情思想都要控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