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嫵在錦顏殿休養著,她還不想脖子上頂個青紫的齒痕,就到處走動,免得惹來非議。不過卻總有人不能如她所願,自從她一個早晨沒去請安,這後宮裡就快把她傳成妖精在世,只懂得恃寵而驕了。
“婉儀,壽康宮的春風姐姐來了!”明語提著裙擺,小跑進內殿,沖著沈嫵行了一禮,臉上少有的帶了幾分怯懦的神色。
沈嫵正歪在榻上,手裡拿著皇上的玉佩把玩著,昨兒還念叨著帶過去,結果竟是一時忘在了身上,最後哄好了皇上,她又巴巴地帶回來。皇上這性子反復的病,也不知什麼時候又會犯,等下一次病入膏肓的時候,她再拿著這玉佩去哄他吧!
“把珠簾放下來,就讓她站在珠簾外頭,別進內殿來!”沈嫵輕輕抬起手揮了揮,語氣波瀾不驚,神色也是鎮定自若,頗有幾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架勢。
明語瞧著她這副淡然的模樣,略微緊張的心情也緩和了些。還是婉儀厲害,這後宮裡就沒有姝婉儀擺不平的事兒!想到此處明語又不由得挺了挺略平坦的胸脯,她好歹也是姝婉儀身邊的刁蠻耍橫的宮女,一定要有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不能慫了變成熊樣兒!
沈嫵的話音剛落,自有一旁的小宮女上前,把內外殿交匯處撩起的珠簾放下。珠子碰撞的清脆聲,在殿內回蕩,讓人也跟著心情變好。
明語就這麼挺著胸退了出去,沈嫵在珠簾後頭瞧著,她那副走路不穩當的模樣,嘴角輕輕勾出幾分弧度。這小妮子定是又在亂想了。
不過明語這胸脯沒挺多遠,就被進殿的明音瞧見了。她毫不客氣地抬手沖著那平坦的地方拍了兩下。
“耍什麼橫,小心春風把你拖去壽康宮裡磋磨!”明音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耐,瞪了她一眼,便走進了內殿候在沈嫵旁邊。
明語低頭吃痛地抬手搓了搓胸口,才走了出去。春風一身品竹色的宮裝站在外頭,瞧見明語出來,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
明語立刻就彎腰點頭,心裡唾棄自己萎了。無奈這壽康宮裡出來的宮人,無論是誰,皆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瞧著就心裡害怕。一點都沒有龍乾宮裡的宮人可愛,人家見到誰都堆著三分笑臉,比瞧見親祖宗還高興!
“春風姐姐,婉儀請您進去呢!”她邊說邊帶頭領路。
春風跟著她進殿,一抬頭便瞧見了中間阻隔住的珠簾,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太后若是想敲打哪位妃嬪了,派她前去,還從來沒遇到這種境況。姝婉儀是當真不準備給臉了?
“春風姐,我們婉儀現在身子不適,不方便見人。你若是有什麼話,就說吧!”待在內殿的明音瞧了一眼沈嫵,便十分知趣地開了口。
春風動了動嘴巴,似乎有話要說,最後卻是輕抿著薄唇沒了下文。
沈嫵歪在榻上,面對春風的沉默,她輕輕眯起眼眸,嘴角露出幾分冷笑。
“春風不說話是怎麼個意思?難道不是太后有話要對本嬪說?本嬪的頭有些痛,你不說的話,就讓人送你出去了!”沈嫵略微清冷的聲音透過珠簾傳來,帶著幾分無所謂的意思,顯然是不把春風放在眼裡。
被她這麼一說,春風心裡明顯更加不舒坦。她還從來沒碰過這樣的冷遇,姝婉儀根本不顧她是太後身邊的紅人兒。
“婉儀莫急,是這樣的。太后讓奴婢來瞧瞧您,問您究竟哪兒不舒服?”春風輕舒了一口氣,努力將自己的情緒調整過來。姝婉儀原本便是這樣的人,她當然不會指望沈嫵能變個好臉色給她瞧。
沈嫵在心底輕哼了一聲,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脖頸,手上沾到了方才抹上去的藥,手心裡立刻變得黏糊糊的。她輕輕地挑起眉頭,低聲回了一句:“本嬪脖子傷到了,恐怕難以示人。還請你回去,向太后告罪。”
站在外殿的春風聽得她如此說,不由得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深思著什麼,輕聲說道:“太后讓奴婢來問婉儀,您還能走路麼?”
她的話音剛落,殿內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沈嫵不由得輕哼了一聲,絲毫沒有掩飾其中的不滿。
“自然是能的。”沈嫵上挑著眼角,透過珠簾看向春風,輕聲說道。
待得到她這句話之後,春風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她輕輕揚高了語調,冷聲道:“太后她老人家說了,只要您還能走路,就請您明兒早上勿要缺席!免得到時候有人亂嚼舌根子,傳出來不好聽!”
春風說完這句話,便微微站直了身子,挺直了後背。擺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樣。姝婉儀能讓人當眾把妍嬪打了,後來又親手掌摑了斐小主,自然是不會怕得罪她這個小宮女。只要是得罪姝婉儀的,都沒有好下場。春風心裡頭也知道,這話絕對是落了姝婉儀的臉面,說不準她在離開錦顏殿之前,先得遭一回罪。
“成啊,回去告訴太后,本嬪明日准到。只不過若是脖子上的傷,被人拿出來說道,到時候還望太后海涵。”沈嫵並沒有為難她,十分爽利地答應了下來。
春風俯身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沈嫵輕輕坐起身,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素手一揮。兩旁的小宮女,就將珠簾輕輕撩起了。
太后還真是一刻都不讓她舒坦,既然硬要她露臉,那麼明日肯定是不能讓那些等著看好戲的人失望。
春風回了壽康宮,沈嫵召見她時的來龍去脈,自是一點都不落下全部都說給太后聽。許衿就坐在太後身邊,臉上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耳邊始終迴響著斐安茹所說的話,整個人有些心緒不寧,對於對付沈嫵的心思就減了幾分。
“好個姝婉儀,當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哀家倒要看看,明日她能耍出什麼手段來!”太后將手裡捧著的茶盞猛地往小桌上一丟,面上的神色十分難看。
沈嫵特地起了個大早,殿內的宮人們早就忙成了一團。衣裳、首飾,每樣都準備了好幾種款式讓她來挑。沈嫵來回走了一圈,伸手指了幾件,這一套行頭就差不多了。
上身是雲霏妝花緞織的海棠錦衣,加上五色錦盤金彩繡綾裙,一如既往地奪人眼球,華麗異常。髮髻高聳,珠釵環繞,蛾眉輕掃,臉上的妝容不用刻意打扮,銅鏡裡照出的女子就已經眉目妖嬈,讓人無法忽視。
待她的轎攆搖搖晃晃到了壽康宮門口,那些先到的妃嬪們自然就把目光投過去。首先便在心底對著沈嫵這套行頭暗自豔羨,如此肆無忌憚地豔麗,當真是讓旁人又愛又恨。不過目光掃了一圈,最終就停留在了她的脖頸上。
眾人不由得睜大眼睛去細看,待瞧清楚那脖頸上曖昧的青紫痕跡時,立刻臉上的表情就變得不自然了。
沈嫵昨兒在龍乾宮那邊,推辭不來請安的。眾人自然猜到了這痕跡是誰留的,總歸不會是被狗咬的。
當下便有人開始小聲討論起來,不過這話說過來道過去,都透著一股子酸味兒。皇上登基這麼久,可從來未曾在哪個妃嬪身上留下這種痕跡。偶爾惹他惱怒了,被踹下床的話,那腳印兒自然都印在肚子或者腰腹上,何時見過這種曖昧的痕跡!
守在外頭的穆姑姑早就得了消息,派了小宮女進去知會太后一聲。太后聽了之後,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不要臉的混帳!”太后猛地將桌上的燕窩掃落在地,臉上的表情極其難看,就聯手都在顫抖,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沈嫵,她真敢!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這麼迫不及待地炫耀出來,就想要成為眾矢之的麼!”太后越想越惱火,整個人都開始發抖,這幾句話似乎從身體深處喊出來一般,到了最後一句,嗓子都變得沙啞了。
一旁伺候的春風連忙端來熱茶,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兩口,又抬手輕拍著太后的後背,幫她順氣。
“太后,您莫氣。姝婉儀的性子便是如此,何苦氣得自己傷身。”許嬤嬤也在旁邊,瞧著太后這副面色僵硬的模樣,便在心底歎了口起,輕聲勸了兩句。
從姝婉儀進入壽康宮之後的那番表現,許嬤嬤便知道沈王府這位以容貌出眾的四姑娘,必定不是池中物。果不其然,從皇上剛寵倖她開始,這位姝婉儀可謂一直順風順水到如今。
太后輕輕擺了擺手,慢慢地攙扶著春風的手臂站起身。理了理衣襟,便往外殿走去。
“見過太后。”眾人紛紛俯身行禮,動作整齊劃一。
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嬪之中,無論是誰只要抬眼一掃,總能先瞧見沈嫵的身影。她始終都是豔壓群芳的那一個。
“起身吧。”太后努力壓制著心底的惱意,慢慢地揮了揮手讓她們坐下。
只是眾人剛坐定,太后便直接發難,她冷聲對著沈嫵問道:“姝婉儀這是什麼新妝容,怎麼脖子上還畫了朵花?”
太后的語氣雖是波瀾不驚,不過話語裡卻是滿滿的嘲諷。眾人皆悄悄抬眼打量過去,太后陰沉著一張臉,就這麼瞧著,心底還頗有幾分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