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沒注意到孟文飛的目光,只在那喧鬧談笑。
不一會,孟文飛看到方靖拿著兩瓶啤酒過來了,她走到隔壁桌,目不斜視地將啤酒放下,打開了,然後收走了兩個空瓶子。
但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那桌客人的其中一個突然出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孟文飛皺起眉頭。
方靖呆立原地,握著酒瓶子的手緊了一緊,但下一秒她什麼都沒做,大踏步地走開了。
之後方靖沒再過來,倒是有個男服務生過來給孟文飛和隔壁那桌張羅上菜上酒。孟文飛稍稍放心,看來那姑娘不笨,跟同事換了位置。
可這店生意太好,服務生人手明顯不足。孟文飛他們桌加的一份烤肉久久不上,催了好幾回,最後是方靖小碎步跑著給送過來。
她一過來,隔壁桌就蠢蠢欲動,大叫著“服務員”。方靖似聽不到,埋頭給孟文飛這桌收拾空盤子。隔壁桌終於耐不住,離得近的那個男客忽然站起來伸手抓向方靖的胳膊。
手剛搭上,手腕就被人一把掐住了。
方靖瞪著男客,而男客瞪著抓他手腕的孟文飛。
“放手。”男客與孟文飛同時說。
下一秒,孟文飛用力,男客“哎喲”一聲,吃痛將手鬆開了。方靖迅速後退一步,孟文飛一甩手,將那男客逼退。
隔壁一桌子嘩啦一下全都站了起來,呼喝叫駡。
孟文飛這桌也站了起來,毫不示弱。兩邊劍拔弩張,嚇得周圍食客全都看了過來。
那手腕被掐痛的男客迅速退回自己桌,這一痛酒也醒了大半,他注意到孟文飛那桌人個個肩圓膀粗,有三個還穿著某某格鬥字樣的外套,椅子上放的包也繡著某某拳館。
兩個男服務生跑了過來。那男客忙找臺階下,大聲罵道:“發什麼瘋,動手動腳的,叫服務員這麼久沒聽到啊,再加兩瓶啤酒行不行?生意還做不做了?”
男服務生趕緊道歉安撫,喊著“馬上來,馬上來”。
孟文飛這桌和那桌眼神對戰,大家慢慢都坐了下來。
“謝謝。”方靖小聲對孟文飛道。
“別客氣。”
方靖點點頭,拿著空盤子走了。
這時隔壁桌開始罵髒話,一直瞪著這頭。孟文飛這桌人也不懼,回瞪過去。
那桌開始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紋身。
這頭拳館的人也罵髒話,大聲諷刺別家拳館的對手怎麼不中用,上回非不要臉弄個什麼挑戰賽,結果被打成豬頭。一邊罵一邊嫌熱似的脫外套,露出裡頭的短袖緊身T恤。他們身上沒紋身,但是壯觀的肌肉比紋身戳眼。隔壁桌罵聲小了,不敢過來動手。
孟文飛他們吃得差不多,該走了。但隔壁那桌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還看著這桌竊竊私語,目光仍不時在遠處方靖身上打轉。
孟文飛見此情景,實在放心不下,他跟拳館朋友招呼了一聲,說他認識那服務員姑娘,他去問問她需不需要幫助。
眾友人當然沒意見。孟文飛就去找方靖。
“阿靜。”他記得當時那個圓臉店員小姑娘是這麼叫她的。
方靖轉頭,有些驚訝他會過來。
“我們要走了,那桌人恐怕還會鬧。你打算怎麼辦?”
方靖輕抿嘴角:“我一會提前走。”
“現在可以走嗎?我們可以送送你。”
方靖悄悄往那桌看了一眼,想了想,讓孟文飛等等她。
方靖往後廚去了,不一會,她脫了餐廳的制服出來,跟孟文飛說她從後門出去。孟文飛點點頭,回到座位,拳館的朋友已經結完賬了,他們瞪著那桌混混往外走。混混們不敢動,看了看餐廳裡頭,沒看出什麼來。
孟文飛到了外頭,與朋友們把情況說了,他負責送送方靖,讓朋友們先走。大家揮手與他告別,倒也沒動,只在店門口那處守著。孟文飛繞到後門方向,接上了方靖,按方靖說的方向走,遠遠看了看,與店門那處幾個朋友揮了揮手。那幾人看孟文飛他們走遠了,店裡那些混混沒出來騷擾,這才離開。
“謝謝。”方靖拉了拉衣襟,再次道謝。
“怎麼會在這兒呢?”
“店沒了,出來打工。”方靖想了想,簡單回答。
孟文飛沒說自己去過店址那兒,看到拆遷。他只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兩人走了一段,方靖住的地方不遠,是一條街外的一個住宅社區,眼看著快到了,孟文飛又問:“租的房子嗎?跟爸媽一起住?”
方靖想了想,似乎猶豫了一會,然後搖頭:“我爸媽很早就過世了。”
孟文飛一怔,好嘛,這位靜靜姑娘,你這身世可以呀。之前跟人說外婆癡心不悔至死方休,這會又父母早亡了。這麼慘的概率有多高?
孟文飛忽然想起他們大學時參與扶貧公益,幾個同學聯合資助一個農村貧困姑娘讀大學。那姑娘與他們通信,還見了面。當時她白著小臉,含淚表示感激,說自己父親癱瘓,母親和奶奶都得了肝病無錢醫治,爺爺去世,還有一個弟弟需要照顧,她拼了命的學習,成績優秀卻覺得前途無望,如果不是他們這些好心人,可能她只能在村裡嫁人賺個彩禮錢然後去打工。她表示她渴望讀書,希望能好好完成學業改變命運,改變家庭環境。
但兩年後,有同學在商場發現了那姑娘濃妝豔抹與一年輕男人逛街。後一查,姑娘確是農村貧困人家孩子,但父親沒癱,母親安好,奶奶身體不太行也沒肝病這麼嚴重,只是家裡重男輕女,不想讓這姑娘繼續讀書了。於是姑娘申請貧困補助,為了得到同情和資助,編了一堆謊。得到資助後,享受著大學生活卻也迷失在物質攀比中,渴望通過結交有錢人跳出窮圈子。
這事讓眾同學都很憤怒,孟文飛也不例外。他覺得有困難好好說,大家都理解,能幫就幫。但如果滿嘴謊言,利用別人的善意,就實在讓人同情不起來。
孟文飛看了看方靖,她走在夜色裡,月光映在她上,顯得她膚色更晶瑩透白,她默默走著,不知在想什麼。孟文飛很快釋懷了,不論真假,都與他無關。他們兩人只是偶遇,想來日後也不會有交集,所以她身世究竟如何,與他沒什麼影響。
不一會,兩人走到了一棟樓下,方靖停下腳步,指了指:“我就住這兒,今天多謝你。”
“不客氣。”
“那我上去了。”
“好的。再見。”
孟文飛走了。方靖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這才慢吞吞地上樓。
剛打開門,就聽到床板吱吱的聲音,還有男女大聲喘息的聲響。方靖僵在原地,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得一個女的聲音喊:“誰啊,先出去,一會再回來。”然後是男的抱怨嘀咕的話。
方靖默默地退出去,關上了門。
這是餐館老闆給她們服務員租的房子,算是集體宿舍。兩室一廳,每間屋子塞兩張高低鋪四個床位,客廳也塞滿,非常擠。吵鬧、打架、丟東西時有發生。宿舍裡還有人交了男友,總帶回來,有時甚至還擠一床上就在宿舍過夜。問題也曾鬧到老闆那裡,可餐飲服務業人不好招,老闆訓過話,而問題還沒解決。
方靖回到樓下,靠在樓牆邊,蹭著一樓某個住戶的WIFI開始刷手機。
過了好一會,另一個女服務生同事回來了,她見得方靖站在牆邊,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嘴裡罵道:“我靠,她又這樣啊。”
方靖默默點頭,手機裡刷著同城網站的招聘資訊。
國慶假後,孟文飛的公司也在招人。孟文飛大學讀的電腦專業,畢業後在一家大型平臺公司做了幾年工程師,領頭完成了幾個項目,一路高升,但他對公司的辦公室政治和產品理念不滿意,後來乾脆自己創業,創辦了“飛揚科技有限公司”。他結合健身圈的資源開發健身社區APP,也接一些公司的應用平臺外包開發項目。公司員工目前十八人,大多是技術開發,還有一個產品策劃組。
孟文飛公司現在急需要招的不是什麼高端人才,相反,他們需要一個好後勤,說白了,就是清潔、做飯為主的雜工。
孟文飛的公司是一個廠房改建的兩層小樓,地方挺大,是原來一個健身俱樂部轉給他的。
孟文飛將房子改建後定為辦公室。一層是會議室、接待室、休息區、廚房,還有一個健身區,一些健身教程視頻也是在這區域拍攝。二層是辦公區、茶水間、機房等等。樓頂是一整層的平臺,弄了個球場。孟文飛的本意是工作之餘大家有地方活動活動,運動鍛煉。但公司健身條件這麼好,員工們卻一個賽一個的弱雞,不愛動。
孟文飛最後定了業績獎懲制度是跑步、舉鐵。公司裡的工作氛圍頓時積極向上,人人努力,兇殘比拼業績,誰都不想上跑步機。孟文飛為此一頓嫌棄。姜俊卻說全公司都挺正常的,就是這當老闆的神經病。
孟文飛的員工其實挺喜歡公司的,除了大魔王太喜歡運動之外,公司裡的工作氛圍和各種福利還算不錯。加班有加班費,假期給得大方,冰箱裡水果、零食、飲料都是滿的。公司還請了阿姨給大家做飯。因為這附近的好餐館不多,外賣種類少。
孟文飛的說法是吃飽吃好幹活才能有力,當然還要加上運動。
後面一項大家自動忽略,但吃飽吃好這事誰不愛啊,只是飯做得好的清潔阿姨不好請,公司運營到現在已經換了好幾個,好不容易有一個滿意的,國慶前居然辭職了,說是要去給兒子帶孩子去,不打工了。
於是國慶後大家繼續點外賣過日子,同時翹首以盼新任的廚娘阿姨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