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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驚華 第3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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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8-26 16:07:32 来源:搜书1

青藍看著鳳紅鸞痛苦的樣子,身子不停地哆嗦著,半響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就是在去御膳房的路上,那裡不是有幾株梅樹嗎?我們兩個看著好看想著小姐看不到,就給折回來了……我們兩個碰了,沒事兒啊……」

錦瑟臉色寒了下來,看著梅花陰冷地道:「你們碰了是沒事兒,但她看到就會有事兒。這不是中毒,這是雲族的一種禁術。名曰:吸魂。只有對孕婦起效,專門吸孕婦腹中胎兒的魂魄。」

鳳紅鸞心裡一沉。是雲族禁術?

青葉聞言立即走到桌前,拿起梅花就要扔出去。

鳳紅鸞再也忍不住腹中絞痛,不受控制地抱著肚子翻身。

「住手!不能扔!」錦瑟迅速出手點住鳳紅鸞的穴道,手心凝聚一團紅光放在鳳紅鸞小腹處,清清楚楚看到她小腹處攏著一團被紅光壓下的黑霧。

青葉立即停住腳步,拿著那株梅花六神無主。

「怎麼回事兒?我姐姐怎麼了?」藍澈剛下朝回來,當看到殿內的情形面色大變,大踏步衝到窗前。

「立即去請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過來!」錦瑟對藍澈吩咐。見藍澈焦急地看著鳳紅鸞已經嚇得不會動,怒喝道:「聽到了嗎?不想她死就快去!」

藍澈驚醒,身子一閃,捲起一陣風衝出了殿外。

「鳳紅鸞,你要挺住,你想想雲哥哥,你們受了多少苦,你不能死!」錦瑟手心的紅光加強,將她小腹處的那一團黑霧死死圈住,「你相信,我能救你。」

鳳紅鸞點點頭,閉了閉眼,冷靜地問:「誰會害我?」

「這種咒術和離魂術、鎖魂術一樣,都是被封為雲族禁術。除了歷代的族主、少主、神女有資格修習外,就是歷代的族主、少主、神女的內侍可以修習。你想想雲族中如今還有誰會?族主死了,少主不可能害你,雲蘭也死了,除了我會外,只有一人,就是芸姨娘。」錦瑟頓了頓道:「是雲哥哥的娘。」

鳳紅鸞心底一沉,這可算是她的孫子,她居然就忍心下得去手?忍著疼痛道:「她不是被雲錦關在了雲山掌刑堂嗎?」

「定是出來了,而且如今就在這皇宮!」錦瑟臉色陰沉。

鳳紅鸞不再說話,她沒有想到芸姨娘居然對她下得來狠手。唇瓣咬出血絲,無論肚子多痛她都一動不動。這個孩子,是她辛辛苦苦懷了八個半月的孩子。一定不能有失。

「小姐,都是奴婢二人不好,您一定要平安,不離公子也一定要平安……」青藍、青葉看著鳳紅鸞痛苦,站在一旁幫不上忙,只能痛哭。

鳳紅鸞點點頭,「一定會平安的!」她不允許自己出事!

錦瑟回頭嫌惡地看了一眼青藍、青葉,怒道:「哭什麼哭?你們只要護住這兩株花就能救她!從現在起,除了你們任何人也不能碰到這兩株梅花。無論是誰!聽到沒有?」

「是!」青藍、青葉立即止了哭,齊齊護住梅花。

就在這時,紅衣從外面急急跑了進來,臉色慘白,慌慌張張地跑到床前看著鳳紅鸞,「少夫人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

錦瑟手一頓,眸光迸發出凌厲之色,一手護住鳳紅鸞小腹,一手對著紅衣瞬間劈出一掌。掌風凌厲,不留一絲餘地。

紅衣一驚躲過,怒道:「你打我做什麼?還不快救少夫人!」

「芸娘!你化作紅衣別人認不出,可瞞不過我的眼睛。我是從小在您身邊長大的。」錦瑟看著芸姨娘,一掌之後再次拍出一掌。

聞言,青藍、青葉一驚,齊齊抱著梅花躲開芸姨娘。嚇得六魂無主。如果剛剛她進來就搶這株梅花的話,她們自認為不會防備。太像紅衣了。

鳳紅鸞如水地眸子瞇了瞇,若是錦瑟不說她也認不出來。即便再好的易容術也有破綻,但雲姨娘化成紅衣這張臉沒有絲毫破綻。什麼樣的臉沒有絲毫破綻?只能說明這張臉真的是紅衣的,她想起人皮面具,那麼說紅衣已經遭遇了不測。手不由得攥緊。

芸姨娘忽然笑了,再次躲開錦瑟的掌風,化作紅衣的臉與紅衣慣有的笑容不同,溫軟雍容,一樣的臉瞬間如換了一個人,沒有被識破身份的尷尬,反而讚揚地道:「不愧是從小在我身邊長大的人!居然這般也能認出我。」

「芸娘以為換了一張臉就能掩蓋你的氣息嗎?」錦瑟掌風接連打向芸娘,「怎麼說她也是雲哥哥唯一愛的女人。她肚子裡的孩子可是雲哥哥的。你還真下得去手害她?」

芸姨娘忽然大笑起來,看向鳳紅鸞,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恨意毫不加掩飾,「當年雲傾顏奪了我的一切,我的丈夫,我的兒子,我的地位。她什麼都有,卻不珍惜,非要脫離雲族。如今她的女兒殺了我的丈夫,奪了我的兒子,你叫我如何放過她?」

「傾顏姑姑本來是雲族天命神女,那一切本來就屬於她的。而鳳紅鸞雖然是傾顏姑姑的女兒,但那又怎麼樣?她是無辜的。上一輩的恩怨怪不到她的頭上,要怪只能怪雲哥哥愛上了她。她沒錯!」錦瑟清聲道。

芸姨娘冷冷哼一聲,「你如今倒是替她說話了!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居然和錦兒做了這麼多年的戲,不僅瞞過了你父主,也瞞過了我。可是你愛錦兒不是嗎?她若死了不是正好?錦兒就會娶你。」

「我以前是愛雲哥哥沒錯。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雲哥哥永遠不會愛我。所以,我早已經不愛他。鳳紅鸞若死了,雲哥哥也會隨她而死。芸娘,你可有想過你殺她就是在殺雲哥哥。殺你的親生兒子。」錦瑟道。

「他有了這個女人,如今已經不是我兒子。他從來就沒承認過是我兒子。活著還有何用?死了就死了。都死了正好!我都後悔生了他。」芸娘話落,忽然不避開錦瑟的掌風,身形以著不可思議的弧度襲向床邊,對著鳳紅鸞心口一掌拍下。

「小姐!」青藍衝了過來,雙手抱住鳳紅鸞擋在她身前。

鳳紅鸞控制不住手心溢出一團冰藍之光要打向芸姨娘。

「你不能動!想想你肚子裡的孩子!天塌下來,只要你不死,還有一口氣,就不准動寒靈。」錦瑟一手護住鳳紅鸞小腹不能動,眼看收回掌也救不了青藍,只能將那一掌不收回,打在芸姨娘胸口。

「砰」兩聲重響,齊齊落下。

青藍後背實實受了一掌,軟軟地趴在了鳳紅鸞身上。芸姨娘被打退了兩步,根本不理會已經受傷,忽然轉了掌風去劈青葉手中的梅花。

掌風來得太快,青葉根本躲不過,大驚失色,閉上眼睛轉身,將那兩株梅花死死抱在懷裡,用後背對準芸姨娘。

芸姨娘掌風再次落下,青葉抱著梅花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錦瑟掌風再次打在了芸姨娘心口,迫使她又後退了兩步,大吐了一口鮮血。

鳳紅鸞心口緊緊縮緊,小腹再疼似乎也忽然不疼了。她的手攥緊又鬆開,終是沒打出去。知道自己如今不能亂動,只要一動,很可能引出體內的寒靈洶湧而來,那麼不但孩子不保,她也活不成。向外看了一眼,帝寢殿靜寂無聲。可想而知芸姨娘怕是早就在這皇宮裡做了佈置,只盼著如今藍澈帶著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快出現。

「鳳紅鸞,你還想著有人來救你嗎?即便這裡是帝寢殿,重兵守護又如何?我在整個皇宮都布了陣,就算你喊破嗓子也沒人會來救你。你那個弟弟如今就在陣裡轉圈呢!」芸姨娘看向鳳紅鸞,儘管挨了錦瑟兩掌依然穩穩站著,看著錦瑟,「錦瑟丫頭,你識趣就閃開。你不是最討厭她?還救她做什麼?她死了不是更好?只要你閃開,我殺了她之後就有辦法讓錦兒活著,而且娶你。」

「誰說我討厭她?」錦瑟不為所動,「我不但不討厭她,我還很喜歡她。我不會讓你殺了她的!」

「既然如此,那你們今日都得死!」芸姨娘手心忽然凝聚兩團黑色的煙霧,一團打向錦瑟,一團打向地上青葉懷裡抱著的依然開的鮮艷欲滴的梅花。

「芸娘,你居然不止動用吸魂術,還要動用離魂術,這兩種術同時動用就會死。你難道不知道?殺了我們,你也是死!」錦瑟本來只是蒼白的臉徒然變色,一雙鎮定的美眸現出恐慌。她一隻手不敢離開鳳紅鸞小腹,令一隻手去接住芸姨娘打向青葉懷裡的梅花,只能看著那團黑霧打向自己心口。

芸姨娘得意地看著錦瑟,「你有兩隻手,我也有兩隻手,我的兩隻手可以殺了你們。但你的兩隻手如今可救不了人。你先死了,也許都不用我動手,她就活不了。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要知道錦兒如今遠在千里之外昏迷著,而能解吸魂術的只有鎖魂術。你死了後沒人解開吸魂術救她,我會看著她慢慢地去死。」

「芸娘,她肚子裡懷的可是你的孫子!」錦瑟聲音已經發顫。

「我沒有兒子,何來有孫子?」芸姨娘不為所動,毫不留情地打在錦瑟身上。

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錦瑟身子軟軟地向地上倒去。

「錦瑟!」鳳紅鸞再也忍不住了,推開身上的青藍,手心一團冰光打向芸姨娘。

「不准你動!」錦瑟本來要倒下的身子忽然站起來,大吐了一口鮮血,依然穩穩地護住鳳紅鸞小腹,雖然那團紅光極其虛弱,但依然壓制著她小腹處的那團黑霧不讓它擴散。

「錦瑟,你的骨氣倒是硬,可惜你想救的是她,所以,只能也陪著她去死。」芸姨娘冷冷哼一聲,再次打向錦瑟。

錦瑟忽然撤了放在鳳紅鸞小腹的手,雙掌凝聚全部靈力打響芸姨娘,咬牙道:「芸娘,即便我和你同歸於盡,也不會讓她死在你的手裡。」話落,對鳳紅鸞道:「鳳紅鸞,你能不能活下來就聽天由命吧!老天爺一直是厚愛你的,怎麼會讓你死?」

鳳紅鸞閉上眼睛。錦瑟上次剖腹產傷了元氣,沒有好好養著之後就去了襄昶城和君紫璃周旋,三個月前又佈置了血煞陣更是傷得僅剩半條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一直都未曾養好,如今護她和芸姨娘相拼,端看兩人的氣勢,若是這一掌對上的話,如何能有命在?但她不能動,她一動,青藍、青葉、錦瑟三人為她所做的都白費了。

「住手!」千鈞一髮之際,忽然響起一聲熟悉的大喝。

鳳紅鸞閉著眼睛猛地睜開,只見殿外灰色的袍袖一閃,智緣大師已經衝進了殿內,衣袖捲起一陣疾風,掃向芸姨娘。

芸姨娘身子直直飛了出去,那一團黑霧被外力打來遂不及防散回體內。

錦瑟的靈力不撤回,抿著唇直直打在了芸姨娘心口。

「砰」的一聲重響,芸姨娘身子撞到牆上又軟軟地滑在地上,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終是未出聲,含著一絲得意地笑看著鳳紅鸞閉上了眼睛。

鳳紅鸞看著芸姨娘,小腹再次絞痛難忍。

錦瑟看也不看芸姨娘一眼,重新將手放在鳳紅鸞小腹上,對著她一笑,虛弱地道:「鳳紅鸞,老天果然是厚愛你的。你命不該絕!」

鳳紅鸞眸光隴上一層水色,點點頭。老天怎麼能讓她就這麼死了?不但她不能死,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阿彌陀佛!老衲來晚了!」智緣大師看著內殿內一片狼藉的情形,打了個佛偈。

「老和尚哪裡那麼多廢話?還不快些將那株梅花拿來。」錦瑟喝道。

智緣大師立即過去拿青葉手中的梅花,青葉即便昏死過去,依然死死地抱著梅花不鬆手。智緣大師在她手腕點了兩下,青葉被迫鬆手,智緣大師將梅花取出走向床前。剛剛有紗帳看不到床內鳳紅鸞的情形,如今一見,頓時驚道:「是吸魂術!」

「你還算有見識!」錦瑟拿過那株梅花放在鳳紅鸞床頭,手心溢出微薄的靈力籠罩住那株梅花。

鳳紅鸞感覺腹中孩子在不停地翻滾,她疼得厲害,死死地抓住床單。

「雲不離,你娘和你爹為了要你承受了多少?你給我爭氣些!」錦瑟對著鳳紅鸞的肚子疾言厲色。不停地從手心溢出靈力穩穩護住鳳紅鸞小腹。

鳳紅鸞感覺她肚子中的小東西似乎停頓了一下,下一刻更劇烈地翻滾起來,似乎掙扎著要擺脫什麼。她拚命地壓制,但渾身劇痛難忍,微乎其微。眸光掃見枕邊的梅花居然在迅速枯萎,錦瑟的靈力一分為二,大部分都放在她小腹,對那株梅花有鎮不住之勢。

「老衲寫一道符咒,助你一臂之力。」智緣大師也看向錦瑟的靈力一分為二不夠,連忙轉身走到桌前寫了一道符咒。口中念了句「阿彌陀佛」將那道符咒貼在了梅花上。

那株梅花剎那停住了枯萎之勢。

錦瑟鬆了一口氣,撤回手,專心對對付鳳紅鸞小腹那一團黑霧。兩團紅光匯聚一起,光芒剎那亮了一倍不止,紅色的光芒迅速地吞噬那團黑霧。

智緣大師鬆了一口氣。伸手入懷掏出一顆藥丸放在進鳳紅鸞嘴裡,「這是安胎丸。」

鳳紅鸞張口吞下,一股暖流流入小腹,疼痛似乎減輕了幾分。渙散的眸光焦距回來,這才看到錦瑟臉色煞白如紙,而她的一頭青絲在一寸寸變白,她一驚,「錦瑟,你……」

「不用管我!」錦瑟唇角溢出血色,啞著嗓子道:「老和尚,念清心咒!」

「好!」智緣大師立即盤膝而坐,口中唸唸有詞。帝寢殿頓時響起他洪亮的聲音。

鳳紅鸞死死地看著錦瑟,不但她的頭髮在一寸寸變白,而她的臉也在一寸寸老化。似乎從二十歲轉眼就到了三十歲,之後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

她忘了疼痛,忘了肚子裡翻滾掙扎似乎要掙脫出來的孩子,只睜大眼睛看著錦瑟。隨著時間每過一刻,她的身體就發生一寸變化。似乎她在一瞬間透支了生命,身體在迅速變老。

鳳紅鸞忽然不敢看這樣的錦瑟,女人有多在意自己的容貌她最清楚不過,尤其是錦瑟這樣的女人,她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錦瑟,住手……」

「你閉嘴!」錦瑟出聲打斷鳳紅鸞。聲音不再是清麗,也如她的人一般蒼老。

鳳紅鸞眸中忽然湧上淚光,睜大眼睛才能看到錦瑟神色。還有什麼比此時此刻更能讓她覺得生命原來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還有什麼比此情此景更讓她覺得絕望,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絕望來得無力?

她似乎聽到了殿外風的歎息,雪的哀吟,大自然所有美好的事物在她眼前枯萎摧毀!

「鳳紅鸞!我是用命在保你肚子裡的孩子,因為他是雲哥哥的孩子,我不是在救你,你是死是活我根本懶得管。你給我收起你的眼淚,將他生出來。否則你對不起的人多了去了!」錦瑟忽然大喝道。

鳳紅鸞心底一顫,渙散絕望的眸光再次焦距。

「誰沒有一死?這些年來我一直等著死的那一日,只是可惜這樣死太難看了,鳳紅鸞,你一定要和雲哥哥好好活著,一定生出雲不離給那尊玉佛看看,等雲哥哥來了,讓他將我變回去,我不要這副難看的樣子……還有雲不棄……雲不棄……告訴玉子桓,他不准再娶,他若是敢再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錦瑟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一句話未說完,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錦瑟!」鳳紅鸞喊了一聲,眼淚終於湧出眼簾。

智緣大師停住了念清心咒,閉著眼睛睜開看向白髮蒼蒼的錦瑟,雙手合十,老眼悲憫,看向鳳紅鸞枕畔,那株梅花殘留著兩瓣花瓣,依然開得正艷,他移開目光看向鳳紅鸞,坐著身子站起,「阿彌陀佛!」

鳳紅鸞面色沉痛地看著錦瑟,她躺在地上半絲氣息也無。她不敢相信那是錦瑟,更不敢相信錦瑟就這樣在她面前以著這樣的方式死了。

「錦瑟公主耗損太重,身體已經枯竭。靈力盡失,氣息已斷,即便如今雲少主在的話也回天無力。」智緣大師看著錦瑟,再次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錦瑟公主任之大義!」

鳳紅鸞閉上眼睛,關於與錦瑟相識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這樣為她而死的錦瑟她幾乎承受不住這一份生命之重。

智緣大師不再開口,帝寢殿死一般地沉寂。

「師叔!」

「姐姐!」

過了片刻,兩聲急迫的聲音從殿外響起,天音大師和藍澈急急衝了進來。天音大師走到門口就驚得住了腳步,藍澈則直直衝到床前,見鳳紅鸞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整個大床都被血染,他只感覺眼前一白,伸手就要去搖晃她。

「她還活著!別動她!」智緣大師連忙攔住藍澈。

「姐姐!姐……」藍澈聞言立即住了手,生怕是幻覺。一雙眸子已經血紅。

鳳紅鸞睜開眼睛,只見藍澈渾身是血,天音大師僧袍破了好幾個窟窿,她點點頭,肯定地道:「我還活著!怎麼能死呢……」

她怎麼能死?死的人是錦瑟……

藍澈見鳳紅鸞真的活著,身子一軟,跌坐在了地上,眸中的紅色一寸寸褪去,喃喃地道:「是我沒用,被困在了陣中,沒闖出去……險些害了姐姐……」

鳳紅鸞搖搖頭,「不怪你……」

芸姨娘定是趁她和雲錦都出了雲山之後藉機出了雲山,更是趁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雲藍軍和西璃軍的戰爭上之時來了藍雪皇宮進行了佈置,她一心牽掛雲錦,自認為這個皇宮被隱衛和重病守得萬無一失,未曾發覺。所以,才導致如今這樣。

藍澈拚命地搖頭,「都是我的錯,我沒好好保護你……」

鳳紅鸞再次搖搖頭,芸姨娘是雲族主的第一內侍,所學都和她娘不相上下。在她絲毫沒有防備下,她能進來這個皇宮是輕而易舉。她緊緊抿著唇角,將死攥著床褥的手鬆開,顫抖著放在肚子上,肚子裡半死動靜也無,她對智緣大師道:「大師,我的孩子……」

智緣大師驚醒,連忙走了過來把鳳紅鸞的脈。

「怎麼樣?孩子怎麼樣?」藍澈聞言也驚醒,騰地從地上站起來,看到鳳紅鸞身下血污一片,只感覺大腦轟轟作響。流了這麼多血,孩子如何還能在?

鳳紅鸞不承認孩子就這麼沒了,她剛剛還感覺他在她肚子裡劇烈地翻滾,那是屬於生命的運動,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掙扎和反抗,他還有半個月就要出生了呢!可惜無論她怎麼撫摸,肚子都一點兒動靜也無。

「師叔,怎麼樣?」天音大師也走過來。出家人如今也避諱不了那麼多。

智緣大師探了半響,終於點點頭,面帶喜色地道:「孩子還在!」

鳳紅鸞臉上剎那佈滿喜色。絕望到驚喜,地獄到天堂不過是一瞬。

「真的活著嗎?小不離還活著?」藍澈抓住智緣大師手臂,死死地扣住,生怕他剛剛的是幻聽。

「是活著沒錯。雖然他氣息微弱,但的確活著。如今當務之急是要盡快生出來。否則就難以論斷了。」智緣大師。

「姐姐,你聽到了嗎?你快生啊!快將他生出來。」藍澈鬆開智緣大師,想抓鳳紅鸞的胳膊,生怕抓傷她,中途又收了回去。

鳳紅鸞點點頭,腦中迅速鎮定下來。對智緣大師道:「大師,你敢開膛破肚嗎?」

智緣大師後退一步,驚道:「開膛破肚孩子是可以出來,但是你如何能活?」

「不行,我不准,我要姐姐活著!」藍澈立即搖頭。

「將孩子拿出來之後再將刀口縫上,我死不了。」鳳紅鸞搖搖頭,「幾個月前錦瑟的孩子出生就是我將他拿出來的。」提到錦瑟,她的心口如被刺紮住,疼痛難忍。

藍澈想著錦瑟來那日說給她姐姐嘗試剖腹產的話,但是如今……他低頭看向一旁,若不是錦瑟身上的那一身衣服和頭飾,他幾乎都忍不住地上白髮蒼蒼死去的人就是錦瑟。堅決地搖頭,「不行,智緣大師從來沒見過你說的剖腹產,萬一……縫不上怎麼辦……」

「去將弄花和弄蘭喊來。」鳳紅鸞對藍澈吩咐,當初她給錦瑟做手術的時候只有她們親眼所見。也許能派上用場。

「被那個老女人扮成紅衣將弄花等人都造了算計,如今都昏迷不醒。」藍澈快要哭了,看著鳳紅鸞,「姐姐,就沒有別的辦法嗎?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將孩子生出來,你也不死……」

「有!老衲這就開一副催產的藥,喝了不出片刻就見效。皇上的胎位很正,應該不用你所說的那種冒險的方法。老衲從來沒聽說過,實在不敢拿這個開玩笑。」智緣大師道。

「那好,快去開。就催生。」藍澈立即道。

鳳紅鸞只能點頭,古人從沒見過開膛破肚拿孩子還能活人的,即便是天下第一高僧智緣大師也不敢嘗試。錦瑟已死,弄花和弄蘭遭了芸姨娘易容成紅衣的算計,她自己又不能給自己做手術,只能用催產的藥物了。如今她慶幸,幸好孩子胎位很正。

智緣大師見鳳紅鸞同意,連忙走過去開了一張方子遞給藍澈,藍澈拿著方子就向外衝去。天音大師攔住他,「還是給我吧!老衲時常熬藥,會快些!」

藍澈點點頭,他如今六神無主,將方子遞給天音。

天音大師拿了方子身影一閃出了大殿。

智緣大師對著鳳紅鸞道:「當年你娘也是早產,老衲被迫給她用了催生藥,當年你娘都挺過來了,母子平安,你如今也是行的。」

鳳紅鸞點點頭。她娘的身體當年也是受了無數重創,與她如今的情況半斤八兩。她娘能活,她和孩子也能活。她不能讓雲錦醒來後聽到她和孩子的噩耗。身體似乎一下子注入了力量,點點頭。

「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雲不離也要好好的。我還等著他出生後帶他玩呢!」藍澈跪在鳳紅鸞床邊,對著鳳紅鸞的肚子語氣近乎祈求,「雲不離,你出生後願意喊我叔叔就喊叔叔,願意喊舅舅就喊舅舅,你看你多好,又有叔叔又有舅舅的。我出生時候什麼也沒有呢!你比我幸福多了,一定要活著出來……」

鳳紅鸞伸手摸摸藍澈的頭,這個孩子本來長大了,今日又變成了孩子,嚇壞了。安慰他道:「我沒事!一定會沒事的。我的命多硬啊,老天都不收的。別怕。」

藍澈點點頭,緊緊抓住鳳紅鸞的手,「姐,你一定不能扔下我不管……」

鳳紅鸞笑著點頭。她怎麼捨得?這個世界早已經與她有了千絲萬縷糾纏不斷的聯繫。她愛的人,她的弟弟,朋友,知己,甚至是敵人……都割捨不去。她怎麼能允許自己死?

智緣大師看著二人,對藍澈吩咐:「嫡親王,你現在就出去整頓這座皇宮,這座帝寢殿一定再不能有任何人闖進來干擾。否則皇上就危險了。」

藍澈立即站起身,「我這就去!」

「另外找兩個接生婆來,一定要穩妥的。」智緣大師又道。

藍澈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時,天音大師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孫福和兩個嬤嬤端著兩盆熱水。

孫福走到門口在看到殿內的情形,腿頓時軟了,看向床上的鳳紅鸞,「噗通」跪在了地上,「老奴該死!沒保護好皇上!」

鳳紅鸞感覺肚子裡似乎有了點兒動靜,她一喜,擺擺手,「不是你的錯,起來吧!吩咐人將外面守好,不准放任何人進來。」

「是!」孫福顫巍巍地站起身,退了出去。

「大師,開始吧!」鳳紅鸞看向天音大師手裡的藥,對著智緣大師道。

智緣大師從天音大師手中接過藥碗聞了一下,走過來。兩個嬤嬤立即上前扶起鳳紅鸞,鳳紅鸞就著智緣大師的手將一碗湯藥喝下。湯藥入腹,她頓時感覺到平靜了的下腹再次脹痛起來。

「這藥入腹後就起作用。」智緣大師道。

鳳紅鸞點點頭,咬著唇忍著腹中疼痛。開始只是輕微的灼痛,不出片刻便絞痛難忍,止住了的血再次湧出,這回不是淡粉色的血液,而是血和著水,她偏頭看了一眼,見是羊水,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本能地用力。孩子再次動了起來,似乎想要擺脫束縛從裡面出來,骨縫如割裂一般扯開,她清晰地感覺到孩子在向下滑。

這是生命出生的奇跡,儘管再痛,鳳紅鸞也不覺得可怕,反而愈加的用盡全力。智緣怕她力氣不夠,在一旁運功給她輸入內力。兩個嬤嬤很有經驗地配合她,指導著她有規律地用力。

但一個時辰後依然沒看到孩子露頭。鳳紅鸞本來鎮定也開始恐慌,她怕孩子在肚子裡面氧氣不夠,這樣下去會窒息而死,她更加用力,唇瓣咬出血。但孩子似乎就卡在那裡一般,無論她如何用力都不再前進一分。

「生孩子都是這樣的!有些人生孩子要一天一夜的。皇上別急。」兩個嬤嬤也是害怕,這可是皇上,生怕出了絲毫紕漏株連九族。壓著心中的恐慌對鳳紅鸞勸慰。

「不錯!別急,急的話反而適得其反。孩子如今只是弱些,一切還好。」智緣大師也點頭。

鳳紅鸞點點頭,心裡的恐慌退了些,再次鎮定下來。

過了片刻,鳳紅鸞忽然感覺從心底冒出一股寒意,那股冰寒直直湧上來,瞬間衝破她身體的禁錮流竄四肢百骸。她一驚,剛退下的恐慌再次升起來,是寒靈發作了!

「不好,是……寒毒發作了!」智緣大師手一顫,老臉也現出恐慌。

「師叔,這可怎麼辦?有什麼辦法能壓制寒毒?」天音大師一直站在一旁觀看,此時他雖然站得遠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從鳳紅鸞身上散出的寒氣。

智緣大師搖搖頭,他放在鳳紅鸞身上的手感覺冰得厲害。他的內力被她身體襲來的冰寒吞噬,突然如石沉大海一般,起不到絲毫作用。

「這……」天音大師也走了過來,手放在智緣大師背上,助他輸送功力。

兩個嬤嬤已經嚇傻了,看著鳳紅鸞不過片刻就變成了冰人一般,床上的血水和她臉上身上的汗水迅速結了冰,屋內本來暖意融融,如今剎那寒冷了起來。她們都感覺身子冷得發顫,如身處冰窖。

「這樣不行,這樣大人孩子都會死的。」智緣大師咬著牙關道。憑借他一生修為,依然不能抵抗從鳳紅鸞體內湧出的寒意。鳳紅鸞體內的寒毒比他想像的要烈,比當年她娘更是寒了數倍不止。

鳳紅鸞心中已經絕望,難道老天真的是看不好她幸福,偏偏要奪取?她體內的寒靈能冰鎮掌刑堂三大長老,三大長老的功力不次於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多少,如今二人聯手即便功力用盡也抵抗不住。

「師叔,快想辦法!」天音大師也清楚這樣不行,白著臉道。

「如今只有解了這寒毒,或者雲少主來,可是怎麼可能?」智緣大師老臉頹然。

「臭老道如今怎麼還沒有來?他不是說帶火靈狐去取千年雪蓮了嗎?」天音大師急迫道,「這都多少天了……」

「估計是不順利,只能聽天由命了。」智緣大師老眼再次現出悲憫的神色。

天音大師身子一震,如今這樣的情形即便他們有一身本事也奈何不得。聽天由命四個字的含義是鳳紅鸞已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他們本來以為有他們二人外加錦瑟在,而鳳紅鸞的寒毒埋得很深,即便發作也應該會等生產了之後,所以,母子二人在三人聯手下即便臭老道趕不回來應該可以萬無一失。但都沒有想到今日芸姨娘突然出現對鳳紅鸞施了吸魂術,致使造成如今不堪重負的後果。

「算了!兩位大師住手吧!盡人事,聽天命。也許我真是沒有福氣呢!」鳳紅鸞苦澀一笑。她已經連累了紅衣、青藍、青葉、錦瑟,不能再連累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二人再不撤手的話,她的寒靈就會像冰鎮了掌刑堂三大長老和雲族主一般冰鎮他們。

「不行!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棄。萬一一會兒臭老道趕回來呢!你還有機會。」智緣大師搖搖頭。佛祖慈悲為懷,他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袖手不管。即便希望微乎其微。

天音大師也點頭,「不錯!別放棄。那臭老道在半路上帶著火靈狐去找千年雪蓮了。子母血據說早一年前就被他弄到了手中。老衲也聽他說千年血靈芝和千年血人參本來就在你手中。只要他趕來,就一定有救。」

「姐姐!我這就去無回谷,一定將姐夫給你帶回來。你要咬牙堅持住。」藍澈佈置好皇宮的一切回來就見到鳳紅鸞這副情形,他一改早先的慌亂恐懼,如今知道慌也沒有用,迅速鎮定下來,對鳳紅鸞道:「你也不想死前見不到姐夫一面對不對?所以,你就咬牙挺住。我將他給你帶來。」

「好!」鳳紅鸞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藍澈看向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我姐姐就交給兩位大師了。」

「嫡親王快去吧!」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同時點頭。

藍澈轉身衝出了殿外。

鳳紅鸞只感覺被冰寒淹沒,似乎要將她埋在雪山底下,房間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她的呼吸已經瀕臨不順暢。她感覺自己這回怕是真的要死了。老天不會總是厚愛一個人的。

「你修習了鳳緣天下,鳳緣天下第十重的功力屬火,可以試試,看看能不能暫時壓制寒毒。」智緣大師對鳳紅鸞道。

鳳紅鸞想起鳳緣天下第十重功力的確屬火,她費力地抬起僵硬的手臂試圖聚集功力,但試了半響依然無能為力。半絲暖意也感覺不到。反而越來越寒。

「看來是不行,你體內的寒毒太過強大。」智緣大師歎息一聲。

「若是臭老道在就好了,他的功力屬陽。」天音大師沒有智緣大師功力深厚,已經開始感覺力不從心,冰寒已經襲上他的身體。

鳳紅鸞又試了幾次,還是不行。也不再浪費力氣。她後悔自己貪求太多。人果然要知足,她有了雲錦就該知足,不該祈求要這個孩子。如今上天怒了,要將她的幸福打碎。或者是她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場幻境。

但她還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死了。

床上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兩個嬤嬤沒有功力已經被凍得僵住。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二人身上開始被白霧籠罩,白霧在迅速化成冰,吞噬兩個人。但兩個人誰也沒住手,咬牙挺著。

鳳紅鸞開始想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點點滴滴,初見雲錦,初見君紫璃,初見玉痕,初見藍澈,初見君紫鈺,初見子墨,初見子逸,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張揚囂張,那些曾經你來我往的恩怨糾葛,如今想來,依然記憶猶新。每個在她生命裡出現的人她都清楚地記著。短短不到一年半的人和事兒比那個世界上生活了二十幾年的人和事兒清楚不知多少倍。

如果這是一篇長長的史詩,她的大腦就在不知疲倦的放映這部史詩電影。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的意識漸漸沉入彌留之際。她想著再等等,再等等他就來了,可是眼皮不受她控制,身體的血液早已經停止了流動,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皇上!」智緣大師大喝一聲,「醒來!」

鳳紅鸞想著醒來嗎?她也不想睡的,不知道這回若是死去,還能不能再帶著記憶投胎,他不想忘了雲錦。或者是否上天可憐可憐她,讓她再重生一次。她不想就這麼死了。

可惜上天並沒有聽到她的祈求,她眼皮沉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

「皇上,不能睡!」智緣大師大喝一聲,「雲少主來了!」

雲錦來了嗎?鳳紅鸞猛地醒來,用盡全力睜開眼皮。眼前只有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被寒毒吞併的兩座冰雕。沒有看到雲錦的半個影子。

「雲少主一定會來的。你千萬不能死!」智緣大師也已經承受不住。

天音大師已經說不出話來。

鳳紅鸞失望地看著眼前,想點頭,奈何已經不受她控制,她眼前又開始迷濛。她看不到自己此時的樣子,但想著她如今一定很醜,比錦瑟死時還要醜無數倍。她也想告訴雲錦讓他來了之後將她變回以前的樣子,她不要下輩子見到他的時候投胎成醜八怪。

她還想要告訴他許許多多的話,那些以前沒說夠的甜言蜜語。

可惜,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一個聲音在說,就這樣死了吧!人活著總有一死,是她貪求太多才導致如此,這就是懲罰,等下輩子一定不貪求太多;一個聲音又說不能死,她貪求太多有什麼錯?上天欠了她兩世的愛,欠了她那麼多幸福,她只要一個丈夫和一個孩子而已,為什麼就這麼難?讓她如何能甘心就這麼死去?即便要死也要最後看一眼她愛的人。

智緣大師看著鳳紅鸞,想再說激勵她的話已經說不出來。自身同樣難保。

帝寢殿外,孫福跪在地上痛哭失聲。不停地祈求老天,這是先皇唯一的血脈。一定不能出事。但他清楚地知道,上天是不會聽他一個太監禱告的。

「鸞兒!」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個淒厲的喊聲。

孫福一驚,猛地抬頭,他以為自己幻聽了,但當看到殿外飄進來一抹白影,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抹白影已經從他身邊飄進了內殿,他立即揉揉眼睛,跪著的身子顫抖起爬起來也跟著跑進內殿,當看到站在床邊的人正是雲錦,不是幻覺,頓時喜極而泣,「雲少主,您總算來了!」

雲錦滿身風塵,恍若未聞,雙手顫抖地去抱鳳紅鸞,「鸞兒,是我,我來了!」

鳳紅鸞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雲錦一雙鳳眸布上血色,血色如天邊的殘陽,鮮紅如血。他將手放在鳳紅鸞心口,聲音沙啞,「鸞兒,睜開眼睛看我,是我,我來了。」

雲錦?是雲錦嗎?她怎麼聽到了他的聲音?鳳紅鸞正在進行拉鋸戰,怎麼也捨不得離去。心底的不甘心空前戰勝身體的寒毒,想活著的意念是如此強烈。強烈到她即便整個人凍僵依然保留著內心的神智。

「鸞兒,鸞兒,你看看,是我,是我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怎麼能死呢?我不准許你死!」雲錦將手放在鳳紅鸞心口,手心一團龐大的紅光剎那將鳳紅鸞包裹,她週身厚厚的一層寒冰頃刻間化成了水,露出她一張冰雕玉砌清透如明鏡的容顏。

「鸞兒!」雲錦一手摸著她的臉,一手凝聚了一團青靈的霧氣放在她靈台。

鳳紅鸞忽然感覺這不是幻覺,如此清楚近在耳邊熟悉入骨的聲音怎麼可能是幻覺?她閉著眼睛忽然睜開,眼前是一張滿面風塵的臉,他此刻又痛又悔又絕望的神情她形容不出。但無論眉眼,甚至他一根頭髮絲他都能清楚地辨認出抱著她的這個人是雲錦。

淚水模糊了眼簾,生怕這是做夢,鳳紅鸞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出手抓住雲錦,聲音吐出口細若蚊蠅,「雲錦……你終於來了……」

「鸞兒!」雲錦血色的鳳眸剎那佈滿狂喜,「你還活著,你還活著!真好!」

「我……怎麼捨得死……我還沒見你……」鳳紅鸞想對他笑一下,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眼淚湧上眼簾,「孩子……我們的孩子……」

雲錦抱著鳳紅鸞身子的手一顫,看向鳳紅鸞肚子。

「你先救他……快救他,他一定也還活著……就等你來他才出來,這小子頑皮,怎麼也不出來……」鳳紅鸞只感覺自己突然又活了過來,在雲錦的懷裡似乎什麼都不怕了。

「好,我救他,他一定也活著……」雲錦將手放在鳳紅鸞肚子,感覺不到絲毫動靜,他閉了閉眼,「雲不離,爺不管你還活沒活著,都給我滾出來!」

鳳紅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雲錦,她真的不是在做夢,這副語氣,這副調調,不是雲錦又能是誰?這一刻,她不想著老天是不是厚愛她,只想著錦瑟說得對,她能得到雲錦的愛,何止是八百輩子修來的福氣,怕是修了上千年,上萬年才有這種福氣。

「乖,別再折磨你娘了,快出來!只要你出來,以後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爹也給你摘下來玩。」雲錦聲音一改沙啞凌厲,輕輕柔哄。

鳳紅鸞想放大聲說話,奈何出口的聲音極低,「她怕是也凍僵了,先讓他暖下來。」

「好!」雲錦將鳳紅鸞放平,讓她重新躺在床上,一隻手放在她靈台,一隻手放在她肚子,兩團暖暖的紅光將鳳紅鸞整個人包裹,室內剎那暖了下來。

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身上的冰寒也被烤化了。二人身子一軟,同時栽倒了地上。

鳳紅鸞聽到悶哼一聲,智緣大師氣若游絲的聲音說了一句「阿彌陀佛」,她鬆了一口氣,智緣大師還活著。

「雲不離,已經很暖了,快滾出來。乖!」雲錦繼續柔哄。

鳳紅鸞也感覺身體的冰寒在被雲錦強行衝入的靈力擊退了下去,她身子也暖了幾分,開始配合著雲錦用力。感覺裡面的孩子終於不再卡在那裡又向外滑去,她頓時一喜。

「阿彌陀佛,幸好雲少主來的及時!」智緣大師晃悠悠地從地上站起來。

「多謝大師了!」雲錦不回頭,死死地盯著鳳紅鸞的肚子,額頭已經溢出細密的汗。靈力透支嚴重下,他眉眼清透比鳳紅鸞被冰水浸泡之後還明鏡幾分。

鳳紅鸞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保佑這個孩子一定活著。她在他身上承載了太多的感情,他若是不能活著的話她承受不住。也輕輕開口:「雲不離,乖,快些出來……有你爹在,別怕,我們都不會有事兒……」

雲錦血色的鳳眸湧上淚光,他從來就不屑眼淚。第一次慶幸自己是雲族人,有尋常人沒有的雲族靈力,他手心裡捧著的是他愛若性命的女人和孩子,他不敢想像若是他沒有及時趕來的話他們會如何。他承受不住失去他們的痛。

智緣大師上前一步,去把鳳紅鸞的脈,探了半響也探測不出她肚子中孩子的氣息,不由得撤了手,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

鳳紅鸞不相信孩子已經不在了。他一直在她肚子裡活蹦亂跳的,從懷孕至今經受了多少,如今怎麼能挺不過這最後一關?不可能的!她看著雲錦,堅定地道:「我們的孩子一定活著!」

「嗯,一定活著!」雲錦點頭。

智緣大師不忍再看,轉過臉,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死和尚,老遠就聽到你唸經!」殿外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語氣輕快。

智緣大師頓時一喜,連忙快步走向門口,當看到臭老道一身風塵趕來,連忙道:「你總算來了!東西可都帶來了?」

「能不帶來嗎?不枉費我老道跑這一趟!」臭老道大踏步走進大殿,他肩上趴著的火靈狐「嗖」一下子比他還快一步地沖了內殿。

「這個小畜生,如今你到來了精神了,在我身上懶了一路。」臭老道一腳邁進屋,當看到殿內的情形愣了一下,「乖乖的,老道還是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嗎?」

「還不算晚!快些配藥。那千年雪蓮可從玉王處取來了?」智緣大師立即搖頭。

臭老道也看到床上的鳳紅鸞和雲錦,鬆了一口氣,「雖然死了一屋子人,不過看起來我老道來的還不算晚。」頓了頓看向天音大師躺在地上無聲無息,顯然氣絕,他歎息一聲,「沒想到倒是讓這個臭和尚先搶先了一步去黃泉路給我們搭茶棚。」

智緣大師閉了閉眼睛,天音沒他功力深厚沒停住,悲痛道:「阿彌陀佛,天音今日也算是功德圓滿。」

臭老道點點頭,難得正色地道:「那株千年雪蓮早在十年前其實被西涼那個臭小子用了。他手中只留了一顆他用剩下的玉雪蓮藥丸,也在一年前給了東璃那老太婆使了。」

「這麼說沒有了?」智緣面色一變。

「你等我說完啊!千年雪蓮可是聖物,食了它的人可以抵抗百毒,他的血也可以入藥。所以,我老道得知了情況後從他哪裡取了一袋子血來。喏,在這裡。」臭老道從袖子裡將一個大血袋拿出來。

鳳紅鸞聽到二人對話往外看了一眼,只見一個大血袋,足足有兩碗怕是還多。沒想到她一直要找的千年雪蓮就是玉痕的血。

「這就好了!如今都齊了,快些入藥。」智緣大師喜道。

臭老道站著不動,拿著血袋看著雲錦。

「臭老道,難道你要看著你徒弟靈力盡失不成?再這麼透支下去,倒下的就是他。」智緣大師劈手奪過臭老道手中的血袋,對外面的孫福道:「快去拿幾個大腕來。」

「是,老奴這就去。」孫福應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他靈力多的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臭老道慢悠悠地走到床前,伸手去把鳳紅鸞的脈,點點頭道:「裡面那小東西倒是挺結實,還活著在裡面吐泡泡玩呢!」

鳳紅鸞猛地睜大眼睛看著臭老道,虛弱地問:「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老道騙你做什麼?」臭老道鬆開手,又慢悠悠走到一邊,看著地上死去的人道:「嘖嘖,可憐了錦瑟這個丫頭,居然就這副樣子死了。咦?這不是雲族那個老東西的內侍嗎?居然換了別人的臉死在這裡……」

雲錦手一顫,但並沒有轉頭去看芸姨娘,只是臉色沉了沉。

「嗯,這兩個小丫頭還有氣……」臭老道走到青藍、青葉身邊,對智緣大師問:「救不救她們?」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阿彌陀佛,既然還活著,自然要救的。」智緣大師點頭。

「那我老道也好心一回吧!」臭老道伸手入懷掏出兩顆丹藥分別塞進青藍、青葉口中,不捨地道:「這可是最後兩顆還陽丹。哎,就這麼給了這兩個丫頭,真是可惜……」

智緣大師連忙道:「人命,這是人命!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臭老道贊同地點點頭,「也是!」

這時候孫福抱了好幾個大碗走了進來,當看到床上的情形險些激動地將碗扔了,大喊道:「孩子,孩子露頭了……」

臭老道和智緣大師同時轉頭,頓時大喜。

鳳紅鸞可能是早先經受了非人的疼痛,如今一點兒都不覺得疼,她清楚地感覺孩子在從她身體出去。她只關心他活著就好。

雲錦低頭看了一眼,眸光現出暖意,他手心的紅光在漸漸變小。但依然穩穩地放在鳳紅鸞身上。

「我來助你一把,這小東西將來也是個不緊不慢折磨死人不償命的性子。真是費勁!」臭老道兩步走到床前,在鳳紅鸞後腰輕輕推了一下。

鳳紅鸞頓時感覺撕扯地痛了一下,肚子小了下去。

「出來了!是個小子,哈哈……」臭老道大喜起來,一把抱起孩子。

「孩子……活著嗎?」鳳紅鸞緊緊盯著臭老道手裡的孩子,別的女人生完孩子第一句話是問是男是女,她卻問孩子是活著嗎?

「活著!他怎麼能不活?」回答她話的人是雲錦。

鳳紅鸞不信,她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只看到小小的一團血球,無聲無息地被臭老道抱在懷裡。她覺得心裡不踏實。

「自然是活著!娃子,哭兩聲,讓她聽聽……」臭老道顯然抱孩子手生。照著他屁股拍了一下。

孩子依然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鳳紅鸞心底一沉。

臭老道又拍了一下,「娃子,哭一聲!給你娘聽聽。」

雲不離終於細若蚊蠅地哼了一聲。

雖然極小極細,但鳳紅鸞還是聽到了,眼裡洶湧而出,「真的活著!」

「是,他活著,乖,你最了不起。」雲錦眸光柔得可以滴出水。

智緣大師快步走了過來,向臭老道懷裡看了一眼,喜道:「這孩子真的活著!阿彌陀佛!」他沒想到經受了這麼一番磨難,這個孩子居然還活著。

鳳紅鸞徹底鬆了一口氣,對雲錦道:「別管我,快……快去救他……」

「他活著好好的,救什麼救?」臭老道白了鳳紅鸞一眼,對雲錦道:「死小子,還不快撤手。她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你還不趕緊給她配藥。還浪費靈力做什麼。」

雲錦緩緩撤了手,不是去看孩子,也不是去配藥,而是將鳳紅鸞抱在懷裡,緊緊的。

鳳紅鸞有些恍惚,她真的還活著?怎麼感覺一點兒也不真實,想摸摸雲錦,奈何全身提不起一絲力氣,只能用力聞著他熟悉的氣息,才能知道不是做夢。

「鸞兒,對不起,我來晚了……」雲錦聲音極低。

鳳紅鸞感覺她頸窩一片濡濕,不知是她的汗水還是雲錦的淚水,但這樣的聲音讓她清楚地感覺這個男人此時的脆弱和惱恨以及愧疚多種情緒交織,她搖搖頭,「不晚,你來得正好,一點兒都不晚,你看,我不是很好嗎?雲不離也活著,還能有什麼比這更好的……」

雲錦不再開口,只是緊緊地抱著鳳紅鸞。

鳳紅鸞也不再開口。這一回從鬼門關被拉回來,讓她知道人不能過多貪求,以後她會好好地守著她已經有的幸福活著。

「臭小子,你家的小東西出氣多進氣少,你確定你還不管?」臭老道對著雲錦瞪眼。

鳳紅鸞聞言一急,「快去……」

雲錦鬆開鳳紅鸞,轉頭看向臭老道懷裡的雲不離,似乎皺了皺眉,回頭柔聲問鳳紅鸞,「千年血靈芝和千年血人參呢?」

鳳紅鸞指了指床頭,「在暗閣裡。」

雲錦打開暗閣,裡面兩個錦盒,他將其取出,有對窩在軟榻上好奇地看著臭老道懷裡的雲不離的火靈狐道:「去自己放一碗血。」

火靈狐一哆嗦,怕怕地看著雲錦。觸到雲錦不容拒絕地視線,乖乖地跳上了桌子。

孫福立即將碗放到桌子上,拿出一把匕首要幫助火靈狐。火靈狐瞪了孫福一眼,高傲地用爪子在它小腿處劃出一道口子,血頓時流進了碗裡。根本不用孫福幫忙。

孫福拿著匕首恭敬地退了一步。這是雲族神物靈寵,通靈性的,他自然知道。

智緣大師將臭老道帶回來的那袋血和化好的子母血也倒進碗裡。雲錦將千年血靈芝和千年血人參取出,放進血碗裡。不出片刻,碗中的血變了顏色。清香的氣息瞬間蓋住了滿屋的血腥之氣。

半個時辰後,直到將三種藥和火靈狐血與子母血融合在一起,碗中的血不再變色,千年血人參和千年血靈芝都退了本身的顏色,智緣大師雙手合十打了句佛偈,「阿彌陀佛,可以了!」

雲錦點點頭端著血走到床邊,扶起鳳紅鸞餵她喝下。

智緣大師端著另一碗血去餵臭老道懷裡的雲不離。雲不離雖然滿身滿臉血污,氣息微弱,但對湊到他嘴邊的血本能地張口,小口小口地吸了起來。

智緣大師頓時笑了,「雲公子將來非池中之物!」

「也不看看誰是他爹,誰是他娘?這個小子將來也是個不少惹的主。」臭老道老眼瞇起,也喜愛地呵呵笑了。回頭問雲錦,「臭小子,他叫什麼名字?」

雲錦瞥也不瞥臭老道一眼,盯著鳳紅鸞喝藥,吐出三個字,「雲不離!」

「嗯,不錯!」臭老道笑道:「姓雲,名不離,字……字還沒取吧?」他又看雲錦,雲錦恍若不聞,他道:「那我老道給他起吧!怎麼也算是他師爺爺,就叫輕玥吧!萬物如輕塵,吾心如明月。」

「好字!好一個萬物如輕塵,吾心如明月。」智緣大師大讚。

臭老道得意地大笑起來。

鳳紅鸞一口氣喝完一碗藥,嘴角扯開,綻出一抹笑意,「姓雲,名不離,字輕玥……真不錯呢!」

「你喜歡就好!」雲錦放下碗,抱著鳳紅鸞,看著她如此虛弱,心疼地道:「乖,什麼也別想,睡了一會兒。」

鳳紅鸞不想睡,也捨不得睡,她怕這是一場夢,一旦睡下去就醒不來了,搖搖頭,「我不睡,我就看著你,你告訴我,這不是一場夢對不對?」

「不是夢!怎麼能是夢?」雲錦搖搖頭,抓起鳳紅鸞的手放在他臉上,「你摸摸我,是不是很真實?你摸得到夠得到,如何能是夢?」

「真的不是夢,真好!我以後什麼也不求了。」鳳紅鸞輕輕撫摸著雲錦的臉,菱角分明,玉質顏色,這數月來她午夜夢迴都想念的發疼的臉。淚痕再次滾出,「讓我看看我們的孩子……」

雲錦心疼地看著鳳紅鸞,抱緊她,用指腹將她眼角的淚痕抹去,溫柔的怕她被自己弄碎了一般。轉頭對臭老道說:「將孩子抱過來。」

臭老道不太情願被雲錦指使,但還是抱著雲不離走到床前彎下身讓鳳紅鸞看。

鳳紅鸞看到渾身是血的一個小人兒,瘦瘦小小的,一張小臉顯然被臭老道的衣袖擦過,白白淨淨,眉眼都看得極清楚,她看他,那小人兒也細細地瞇著眼睛看她。她偏頭看雲錦,見雲錦也瞇著眼睛瞅小人兒,小人兒五官看不出像誰,但這一雙眼睛到是像雲錦。簡直如出一轍,都是細細的鳳眼,鳳紅鸞忽然笑了,對雲錦道:「他像你。」

「嗯!」雲錦嘴角微勾,如玉的容顏綻開一抹極輕地笑。因為他這一笑,屋內剎那輕雲淺月,飄雪如畫。

鳳紅鸞居然看到小人兒似乎對雲錦撇了撇嘴角,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像是不屑一看的樣子,她愕然,抬頭看向雲錦,雲錦鳳目危險地瞇成一條縫,她無聲地笑了,閉上眼睛,愉悅地道:「你陪我著我睡,哪裡也不准去。」

「好!我陪著你睡,哪裡也不去。」雲錦抱著鳳紅鸞躺下。

鳳紅鸞安心地閉上眼睛,她實在太累,身體損耗太過。很快就睡了過去。雲錦溫柔地凝視著鳳紅鸞,眸光似乎要滴出水來。片刻,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臭老道對著二人撇撇嘴,將孩子抱離床前。不捨地看了半響,遞給智緣,「這孩子就你看著吧!我老道現在就得離開。」

智緣大師一愣,看向外面的天色,「你現在就要離開?」

「嗯!這個臭小子和西涼那個玉小子還未分出勝負,這臭小子有了媳婦什麼都忘了,還會想起無回谷那百萬大軍?西涼玉小子不趁機討好處就不是他。這一局棋走到了現在多不容易。如何能這麼就便宜了玉小子?我老道這就去無回谷給這個欺師滅祖的臭小子守住他的雲藍軍。等他回去不至於雲藍軍讓人吞的骨頭都不剩。」臭老道老眼一直不離開雲不離的小臉。

智緣大師點點頭,接過孩子,「有你去,定可以守住雲藍軍不任人侵犯。」

「哼,我可不是為了這個欺師滅祖的臭小子,我為的是我的徒弟怎麼也不能輸給袖手樵隱那個老不死的。」臭老道瞥了雲錦一眼。

「袖手死了三十多年了。」智緣大師笑著提醒。

「那他的徒弟也不可能贏了我的徒弟。像什麼話?」臭老道道。

「西涼的青王也是你的徒弟。」智緣大師再次提醒。臭老道伸手撓撓腦袋,「幸好他是西涼青王,不是西涼皇上。要不我老頭子都不知道站在哪一邊了。」話落,不捨地看著雲不離,「哎呀呀,真捨不得,要不我將這小子帶走得了。以後就跟在我身邊,我老道也不寂寞……」

「休想!」臭老道話音未落,雲錦吐出兩個字。

臭老道要伸出去抱孩子的手一僵,瞪著雲錦,「你既然不累就滾回去無回谷。如今媳婦孩子都平安,你還在這裡膩味個什麼勁?」

雲錦恍若未聞,抱著鳳紅鸞一動不動。

「真是沒出息!」臭老道不屑地撇嘴,伸手在雲不離小臉摸了兩下,對智緣囑咐道:「老和尚,反正你也沒事兒,就在這裡多住些日子,等這小不點兒硬朗了再走。這小不點兒和你我投緣。我老道還真不放心啊!」

「好!」智緣大師笑著點頭。

臭老道一步三回頭,終於依依不捨地出了帝寢殿走了。

鳳紅鸞再次醒來已經是三日後。還沒睜開眼睛,便聽到耳邊雲錦壓低的聲音,「雲不離,你信不信爺將你扔出去?」鳳紅鸞一怔,只聽雲錦又道:「喊爹爹!」

鳳紅鸞嘴角抽了抽,才出生的孩子會喊爹嗎?

「你到底喊不喊?你不喊我就將你扔出去滾雪球玩。」雲錦威脅,顯然是怕吵醒鳳紅鸞,聲音壓得極低。

雲錦話落,房中靜靜,半絲聲音也不聞。

「看來爺不將你扔出去,你是不知道我是你爹。」雲錦咬牙,似乎要去抓雲不離。

雲不離抗議地發出一聲喊叫,「啊……」

那聲「啊」剛響起,轉眼間就被卡住,雲錦小心地去瞄鳳紅鸞,見她依然睡著,鬆了一口氣,對雲不離橫眉怒目,「你若是將你娘吵醒,看我不……」

「看你如何?將他扔出去滾雪球玩?」鳳紅鸞懶洋洋開口。心中好笑。這個男人!

雲錦一驚,手一顫,捂著雲不離小嘴的手立即鬆開,連忙轉頭去看鳳紅鸞,見她醒來,立即掛上了一副笑臉,剎那換了一個人,柔聲道:「鸞兒,你醒啦?」

「是啊!剛醒來就見你欺負兒子。」鳳紅鸞似笑非笑地看著雲錦。

「我沒有,是他欺負我。」雲錦立即搖頭。

「他能怎麼欺負你?不喊你爹?你難道剛出生就會喊?」鳳紅鸞挑眉,見雲不離正在欣賞雲錦變臉,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她嘴角忍不住又抽了抽。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這不是在逗雲不離玩呢嘛!我知道他不會喊。」雲錦乾笑了兩聲,見鳳紅鸞神色不變,他伸手抓住雲不離兩隻腿將他從床上提溜起來,得意地道:「鸞兒,你看他長得像……」

「雲錦,你快將他放下!」鳳紅鸞嚇得心臟都跳出來了,騰地坐起身,見雲不離腦袋衝下吊著,她就感覺吊著的那個人是她一般。

「怎麼了?不是好好的嗎?」雲錦看著鳳紅鸞騰地起來也嚇了一跳。

「什麼叫好好的?孩子不是這麼抱。」鳳紅鸞伸手去奪雲不離,手都發顫。

「不是這麼抱?我這三天一直都這麼抱來著……」雲錦躲開鳳紅鸞的手,又提溜著雲不離晃了晃,「你看,他還樂呢!」

這三天都這麼抱?鳳紅鸞只感覺眼前一白,定了定神,果然見雲不離瞇著眼睛,咧著嘴在笑,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呆呆地看著雲不離,「他……」

「鸞兒,你怎麼了?你要是不喜歡,我不這麼提著他就是了。」雲錦見鳳紅鸞呆呆地看著雲不離,半響連眼珠都不動,立即將雲不離平放在床上。

鳳紅鸞伸手摸摸心口,心有餘悸地喃喃道:「還好,還在!」

雲錦擔憂地看著鳳紅鸞,「鸞兒,你是不是還以為是在做夢?我不都告訴你了嗎?這不是做夢。你和雲不離都平平安安。」

「我知道不是在做夢!」鳳紅鸞回過神,白了雲錦一眼,看向雲不離。

雲不離已經洗乾淨,小小的人兒,白白的一團,眉眼雖然還沒長開,但是一筆一劃,粉雕玉琢,依稀有雲錦的面部輪廓和影子,可以想像將來定是禍害一方的主。「知道不是在做夢就好。」雲錦鬆了一口氣,伸手將鳳紅鸞抱在懷裡,在她唇角親了一下,柔聲道:「辛苦了雲夫人。」

鳳紅鸞嘴角微勾,這一番的確著實辛苦。當時生雲不離的情形她如今想起來都後怕。甚至不敢想像能坐在這裡,身邊有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她回吻了雲錦一下,輕聲道:「我就說是個男孩吧?果然酸兒辣女是對的。雲不離長得像你。」

「嗯,長得像我。」雲錦見鳳紅鸞吻他,居然眼睛還不離雲不離,他有些吃味,板正她的臉,「我不准你以後有了雲不離就少愛我一分,不准我和雲不離在你身邊你只看他不看我,不准對著雲不離笑,不准……」

「他是你兒子!」鳳紅鸞受不了地打斷他的話。哪裡來這麼多不准?

「我兒子也不行,你一定要愛我比愛他多些。」雲錦正色道。

鸞兒太愛這個孩子了。他覺得不趁此機會給自己爭取福利和鞏固防線,這小子早晚會騎到他頭上作威作福。一定要防患於未然,將此種惡性扼殺在萌芽裡。

鳳紅鸞又好氣又好笑,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是大男人嗎?她怎麼感覺他是孩子。而本來是他孩子的那個小人兒安靜地躺在那裡看著她們,看那神情仿似不屑,似乎對雲錦的行為語氣極其不恥。她有些哭笑不得。看著雲不離,真難想像他是才出生三天的孩子。難道這就是雲族所謂的天賦異稟?

「你快答應,你要不答應爺就將這個小子扔出去。」雲錦搖晃鳳紅鸞。

「你敢!」鳳紅鸞怒。她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他居然要給他扔出去?

「那你快答應我,只要你答應我,我就不將他扔出去。」雲錦繼續搖晃鳳紅鸞。

鳳紅鸞被他晃的頭暈,想著要是不答應他的話怕是他會一直磨她,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只能氣惱地點頭,「知道了,我答應你,愛你比愛他多些。行了吧?」

雲錦點頭如搗蒜,歡喜地抱著鳳紅鸞,「嗯,行了。」

鳳紅鸞無語地看著棚頂,涼涼地提醒雲錦,「是誰說只要他平安出來,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爹你也給他摘下來玩來著?難道我聽錯了?」

雲錦身子一僵,「我說過嗎?」

鳳紅鸞一臉黑線,「你確定你忘記了?」

「沒有,怎麼能忘呢!摘星星是摘星星,和你愛我多些能相提並論嗎?只要你愛我多些,別說是摘星星,就是蒼雲山的日出我也能給他摘下來玩。」雲錦大言不慚地道。

鳳紅鸞斜睨了雲錦一眼,「吹大話不打草稿。仔細我都給你記著!」

「爺何時吹過大話?」雲錦用腦袋蹭鳳紅鸞,無恥地道:「不過為了我們能好好的在這個世界活著,即便是能摘星星日出,咱也不摘。破壞自然的行為是不好的。」

鳳紅鸞徹底無語。

雲錦又嘟囔了一句什麼,鳳紅鸞沒聽清,她感覺手指頭被一個軟軟濡濡的東西舔著,她低頭,只見雲不離不知何時用他的小手將她手指頭拽到了他嘴裡,正吃得津津有味。她忍不住露出笑意,推開雲錦,柔聲問道:「寶貝,你是不是餓了?」

雲錦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剛吃飽!」

「剛吃飽沒準又餓了。」鳳紅鸞撤回手,將雲不離小身子抱進懷裡,軟軟的一小團肉躺在她懷裡的剎那她忍不住眼眶酸澀,眼淚在眼圈打轉,看著雲不離乖巧的模樣,和雲錦相似的輪廓眉眼,一種幸福充斥著全身四肢百骸。

這就是她的孩子。他和雲錦的孩子。原來是長這副模樣,真的很像雲錦。是她向上天祈求貪求來的至寶,捧在手心裡,這樣的生命之重讓她有些抱不住。

「這個臭小子不是哭吧精,害我的鸞兒從懷了這個臭小子開始變成哭吧精了。」雲錦臉上的陰沉褪去,看著他身邊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兩張眉眼。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只感覺心中也被幸福漲得滿滿的。他也從來不敢奢求這種幸福。伸手如抹掉鳳紅鸞的眼角的眼淚,「以後再不准哭了。」

「嗯!」鳳紅鸞點頭,低頭在雲不離的小臉上吻了吻,軟軟的,香香的。抱著懷中的小人兒,讓她不自覺地想將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他要什麼,她就願意給他什麼。

雲錦吃味,但看鳳紅鸞歡喜愛憐的神情,強忍住將雲不離扯出她懷裡的衝動。

鳳紅鸞抬起頭,見雲不離嘴角勾起,一雙眼睛清澈得像水滴。她又忍不住吻了吻他,嘴角同樣勾起,笑道:「雲不離,這是表揚你在我肚子裡乖巧的獎勵。」

雲錦嫉妒了。鸞兒醒來才給了他一個吻,而這麼大會兒這臭小子就賺了好幾個吻。他已經忍不住了,伸手要將雲不離拽出來。

雲不離似乎感應到了,兩隻小手突然抓住鳳紅鸞衣襟。

鳳紅鸞身上早就換了乾淨寬鬆的睡袍,雲不離很輕易地將她衣服扯開,當看到她胸前白白的兩團,毫不猶豫地將不太硬朗的腦袋湊了上去。

鳳紅鸞感覺胸前一濕,愕然地睜大眼睛。

雲錦臉頓時黑了,咬牙切齒地道:「雲不離,你給爺滾出去!」

鳳紅鸞抬頭,就見雲錦堪比包公的臉和他伸過來拽雲不離的手,連忙出手攔住他,「別鬧,他真的餓了。」

「餓了有奶娘!」雲錦死死地盯著雲不離。剛說完這臭小子就敢挑戰他的威嚴,看他是不想混了。

「我有奶,如今醒了,要奶娘做什麼!」鳳紅鸞白了雲錦一眼,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小人兒。心中酸酸甜甜的,這種感覺很奇妙。她生命的延續,無以言說。

「不行!我不准你餵他!」雲錦惱怒,沖外面大喊:「奶娘呢?還不給爺滾進來!」

「奴婢在!」兩個身穿宮裝美麗婦人疾步衝了進來。走到床頭「噗通」跪下,「奴婢叩見皇上,拜見雲少主!」

「將這個小東西帶走!」雲錦陰沉著臉命令道。

「是!」二人連忙站起身,想去抱雲不離,但見鳳紅鸞抱著雲不離在餵奶,對她們視而不見。二人伸出手僵住。

「鸞兒!」雲錦出聲提醒,「奶娘來了!」

「雲不離有我,你要想吃奶自便!」鳳紅鸞看也不看他。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振振妻綱。這男人吃錯吃得離譜!有人連自己兒子的醋也吃的嗎?他怕是天底下獨一份。

兩個奶娘聞言嚇得臉一白,連忙後退了幾步垂下頭。

雲錦磨牙,聲音似乎從牙縫中擠出,「鸞兒,我不吃奶!」

「那正好,你若不用就讓她們出去吧!」鳳紅鸞不鹹不淡地道。

雲錦手攥緊,這叫什麼話!他冷眼瞥向那兩個奶娘,兩個人嚇得「噗通」跪在了地上,「雲少主饒命!」

「饒命?你們既然沒用,還留著命有何用?來人!將這兩個奶娘拖出去砍了。」雲錦大怒。特意加重奶娘兩個字。

兩個奶娘立即跪地求饒起來。外面有侍衛聞言走了進來要拖走二人。

鳳紅鸞猛地抬起頭,對著雲錦瞇起眼睛,「你確定要將她們砍了?」

雲錦面色一僵,見鳳紅鸞臉色不好,伸手揉揉鼻子,見雲不離一邊吃得極香一邊用手摸著鳳紅鸞的臉,像是在對他示威,他壓下心中冒出的酸水,氣勢頓時洩了,鬱悶地擺擺手,「誰說要砍了?都退出去!」

兩個侍衛立即退了出去,兩個奶娘如蒙大赦地爬了出去。

鳳紅鸞見這人妥協,低下頭。

「鸞兒,你剛剛說的話這麼快就忘了?你說愛我比愛他多的。」雲錦瞪著鳳紅鸞。

「沒忘!他是你兒子,也是我兒子,你吃哪門子飛醋?」鳳紅鸞想敲醒他,看看他腦子裡頭裝的到底什麼東西。連自己兒子的醋也吃。

雲錦垮下臉,「有奶娘為什麼不用?」

「我不想用!自己的孩子自然要自己養。他長大才和我親。」鳳紅鸞理所當然地道。

「你是他娘,他不吃你奶也和你親。」雲錦感覺防線要失守。他不甘心,改為柔情攻勢,「乖,將孩子給奶娘,我怕你累壞了。」

「喂個奶累不壞!」鳳紅鸞心裡好笑。

「可是我不想你餵他,怎麼辦?」雲錦垮下臉,這個小東西就是來和他搶鸞兒的。

「你不覺得他很可愛嗎?你看,他吃得多香?都已經睡了,還不鬆口呢!」鳳紅鸞笑著讓雲錦看。

雲錦嫉妒地盯著雲不離睡著的臉,這小東西怎麼能這麼幸福?能投胎做鸞兒和他的孩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他一雙眼睛冒火地看著他咂巴著小嘴依然無意識地吸允,腦中轟轟作響,忽然,一把將鳳紅鸞拽進懷裡,低下頭。

「喂,你幹嘛?擠到孩子……」鳳紅鸞感覺胸前又被含住,她一驚。

雲錦含混不清地道:「我也吃……」

鳳紅鸞又羞又惱,有這樣的人嗎?伸手推他怕碰到孩子,只能氣道:「快去吩咐人端飯菜過來,我餓了。」

「你餓了也要等我吃飽了。」雲錦恨恨地道。

「你……」鳳紅鸞無語。好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你可真是爺!」

雲錦頓時笑了,抬起頭吻上鳳紅鸞的唇瓣,鳳紅鸞聞到濃郁的奶香伴隨著他獨有的玉蘭香,有些氣惱頓時煙消雲散了,漸漸迷失在他溫柔繾綣裡。

雲錦見時機已到,將雲不離從她懷裡拽了出來,對外面喊:「弄花,將他帶下去!」

「就讓他在這睡……」鳳紅鸞瞪眼。這男人原來打的這個主意,故意迷惑他,妖孽。

「不行!」雲錦斷然否決。以後他會看著,這個小東西休想再吃一口奶。

弄花應聲走了進來,看了鳳紅鸞一眼,笑著抱著雲不離走了出去。

雲錦見礙眼的總算走了,低頭,得意地吻上鳳紅鸞,低低溫柔地道:「我們繼續!」

繼續個鬼!鳳紅鸞伸手捶他,他紋絲不動,她瞪眼,他恍若不見,她惱怒,他張口吞下她的惱怒,對持半響,鳳紅鸞忽然笑了,伸手勾住雲錦的脖子,軟在他懷裡。這樣真實的雲錦和幸福,她真的不是在做夢。

雲錦感覺鳳紅鸞的臣服,心中的鬱悶被拋出了九霄雲外,直到將鳳紅鸞吻得喘不過氣,他才放開她,問道:「說,你以後到底愛我多還是愛他多?」

鳳紅鸞趴在他懷裡喘息,聞言嗔了他一眼,「他因為是你和我的孩子,我才愛他。」

雲錦氤氳的眸光剎那如破除了雲霧,璀璨如明月,忍不住繼續吻上鳳紅鸞嬌喘的美好,噥噥不清地道:「那也不行,爺只准你抱他,不准他吃你奶。」

關於自己的防線,他是半絲不退。

鳳紅鸞翻了翻眼皮,閉上眼睛。算了,為了她的耳朵著想,不吃就不吃吧!雲錦要想做一件事情,沒有做不成的。她不想天天為了兒子吃奶同他鬥法。累不累?

雲錦得意地挑挑眉。鸞兒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許久,雲錦離開鳳紅鸞的唇瓣,抱著她平躺在床上喘息。鳳紅鸞聽著兩個人的呼吸聲纏繞在一處,屋中火爐燃燒的正旺,她的心也如爐中的火,被烤得暖暖的。想起那日的情形,輕聲道:「錦瑟死了,是為了救我。」

「我知道!」雲錦聲音平靜。

「她死前說不想自己那副醜樣子,讓等你來了將她變回原來的樣子。」鳳紅鸞又道。那日看到錦瑟一瞬間變老的驚悸依然清晰。

雲錦抱著鳳紅鸞腰的手緊了緊,「我已經將她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鳳紅鸞點點頭,將頭埋在雲錦心口,聽著他的心跳,詢問:「當時得回消息說你重傷昏迷了。後來怎麼會突然回來?」她難以想像從得到消息那日到第二日她瀕臨危險不過一日夜。也就是說他重傷醒來趕了千里的路。

「我怎麼能不回來?若是當時再晚一步……」雲錦住了口,想起那日他出現見到的情形眉眼染上昏暗,「我的確是昏迷了,但不過我一心想著鸞兒在等我,我就醒了。黑霧要往回傳消息被我制止了。我想著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

沒想到沒有驚喜,有的是驚嚇。

「紅衣是不是遭遇了不測?」鳳紅鸞聽到黑霧的名字,想起紅衣。

「她只是臉被毀了。性命無虞。」雲錦道。

鳳紅鸞手緊緊攥了一下,想起芸姨娘頂著紅衣的臉,輕聲道:「那日幸好有錦瑟。不過從今以後雲不棄沒娘了。」

雲錦沉默不語。

「錦瑟死前說告訴玉子桓再不准娶。錦瑟是愛上玉子桓了吧?」鳳紅鸞又道。她早就想到一個女人不愛一個男人的話,是不會願意為他生孩子的。尤其是錦瑟那樣的女人。如今錦瑟不准玉子桓再娶,憑她的獨佔心裡,不是愛是什麼?

雲錦點點頭,「錦瑟愛上他,是他的福氣!」

鳳紅鸞心裡一歎,「我當時還想著這一場戰爭結束那日,錦瑟和玉子桓也許……」說到一半不再繼續,人都死了,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轉了話詢問:「藍澈呢?」

「姐姐!」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藍澈熟悉的聲音。轉眼間一陣風似地衝了進來。幾步走到床前就去抱鳳紅鸞,「姐姐,你終於醒了……」

鳳紅鸞眨眨眼睛,藍澈的手還沒夠到她,雲錦衣袖一甩,藍澈身子已經被掀了出去。

藍澈勉強站穩腳,對著雲錦大怒,「雲錦,你做什麼?」

「爺問你做什麼才對!」雲錦坐起身,涼涼地看著藍澈,「他是你嫂子,禮儀懂不懂?難道用爺教你?」

「誰說她是我嫂子,她是我姐姐!」藍澈瞪著雲錦。

雲錦瞥了藍澈一眼,懶洋洋地道:「是姐姐也改不了你流著雲族血脈的事實。」

藍澈頓時啞口,精緻的眉眼凝聚上怒意。

鳳紅鸞推了雲錦一下,對著藍澈招招手,「理他做什麼?你剛剛從哪裡來?」

「我從御書房過來。」藍澈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軟榻上,忽然想起什麼,怒意褪去,對著雲錦笑了,「我是流著雲族血脈又如何?雲不離也流著雲族血脈呢!有本事姐姐抱他的時候你將他扔出去?那才是你的本事。我看將來十個你也頂不上雲不離在姐姐心目中的地位。」

雲錦臉頓時寒了。

鳳紅鸞好笑,雲不離是雲錦的軟肋,藍澈打在他軟肋上了。

藍澈勝了一局,得意地挑起眉梢,轉頭對鳳紅鸞道:「姐姐,那日你嚇死我了。我剛出了城外幾十里就碰到了他回來,否則真不敢想像。」

「如今不是好好的嗎?就夠了!」鳳紅鸞收起笑意,聲音微沉,「可惜為了我和雲不離死了很多人,錦瑟,天音大師……青藍、青葉呢?」

「她們兩個那麼重的傷,要不是臭老道那兩顆還陽丹她們怕是早就去見閻王了。都是那兩個該死的丫頭,沒事了弄什麼梅花回來害了姐姐。」藍澈提起此事依然惱怒。

「也不怪她們。誰知道……」鳳紅鸞搖搖頭,餘光看到雲錦臉色昏暗莫測,定是想起了芸姨娘,怎麼說芸姨娘也是他娘,她住了口,對藍澈道:「我餓了。」

藍澈瞥了雲錦一眼,對外道:「傳膳!」

孫福早就候在殿外等著裡面傳膳,聞言立即帶著人走了進來。

鳳紅鸞要下床,雲錦將她抱在懷裡,臉上沉暗褪去,柔聲道:「你要坐月子。就在床上吃吧!我餵你,地上涼氣重。」

「這屋子裡暖和,沒事兒!」鳳紅鸞搖頭。

「不行!」雲錦否決。

鳳紅鸞見他堅持,不再言語。孫福立即帶著人將桌子挪到床邊。粥和菜都涼成合適的溫度,雲錦抱著鳳紅鸞一口一口地餵她。

藍澈看著二人,本來關於芸姨娘造成禍事對雲錦的滿腹不滿漸漸褪去。世上沒有人能比他更愛姐姐,有些事情也不是他的錯。他能將芸姨娘挫骨揚灰就足已證明對姐姐的愛。如今他們好好的,他還計較那些做什麼。

飯後,鳳紅鸞繼續窩在床上,雲錦則被藍澈強行拉去御書房。說沒道理他日日累死累活,而他陪她姐姐睡覺。如今姐姐好了,他自然也要去幹活。一大堆他的密函都堆在他書房算是什麼事兒?

雲錦冷著臉不去,鳳紅鸞笑著推他,藍澈都瘦了一大圈,的確沒道理將所有事情都推給藍澈,朝中的事情就夠藍澈忙的了,可想而知再加上雲錦的密函,藍澈十隻手也忙不過來。雲錦無奈,囑咐了鳳紅鸞半響不能隨便下地,才大爺似地跟著藍澈去了御書房。

二人走後,帝寢殿靜了下來。

鳳紅鸞對外面輕喊:「弄花!」有些事情她想明白明白。

弄花應聲走了進來。似乎知道鳳紅鸞要問什麼,不等她開口,稟告道:「那日半夜,芸姨娘易容的紅衣突然闖入房間說少夫人早產了,我一急,沒有防備,著了她的道。等發現她不是紅衣已經晚了。弄蘭幾人也是一樣。她給我們施了離魂術。雲少主回來才救了我們幾人。」

鳳紅鸞點點頭,怪不得那日早上她和錦瑟起來沒見到弄花等人呢!

「後來芸姨娘又以紅衣的身份假傳少夫人命令,撤了帝寢殿的雲隱暗衛。帝寢殿的禁衛軍自然更是發覺不了,她將帝寢殿布了陣。連智緣大師和天音大師也破解不了。後來可能是錦瑟公主交手她的內息一弱,智緣大師才尋到了破陣之法,救了少夫人和錦瑟公主。」弄花又道。

鳳紅鸞點點頭,「如今紅衣情形如何了?」

「紅衣醒來之後就要自殺,被少主攔住了!」弄花又道。

「告訴她,我不怪她,這不是她的錯。她的臉可以恢復,等我好了之後就能幫她恢復容貌。」鳳紅鸞想著她憑借她那個世界所學的醫術,再加上雲族靈力,要恢復紅衣容貌不難。

「是!」弄花頷首。

「錦瑟……的屍身呢?」鳳紅鸞又問。

「雲少主將錦瑟公主恢復容貌裝棺了。過兩日運往雲族。」弄花道。

「芸姨娘呢?」鳳紅鸞又問。

弄花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雲少主當日在少夫人睡了之後就將芸姨娘……挫骨揚灰了。」

鳳紅鸞一驚,看向弄花。弄花肯定地點頭。

鳳紅鸞心中說不出的震駭。雲錦是什麼樣的人她最清楚不過。他看似涼薄,實則最重親情。雲族主無數次想要他性命他都不忍下手,芸姨娘雖然沒有養他,但生了他,雲錦一直尊其為母。從芸姨娘在一年前指使縱容望夫村主事害她後他才寒了心,但也並未做絕。如今是真的寒了他的心,可以想像到將親生母親親手摧毀,即便是一具屍體,該是多痛。

「少夫人,您可能不知道。少主受的傷其實很重。和玉王在雙方布的陣中糾纏數月不分勝負,少主心急少夫人,知道再糾纏下去一兩個月怕也不會分出勝負,終於狠心和玉王兩敗俱傷。當時本來被救回雲藍軍大營已經奄奄一息,但少主沒過一個時辰就奇跡地醒來了。不顧所有人勸阻,執意回來看少夫人。」

鳳紅鸞袖中的手攥緊,怪不得他能在第二日及時出現呢!重傷趕路,可想而知。

「少主趕回來之後就看到了那副情形,用本就瀕臨崩潰的靈力救了少夫人。那是少主的通天咒本源呢!在少夫人母子平安後,少主本來已經支持不住,還是等少夫人睡下之後,含恨地處理了芸姨娘,用僅剩的靈力恢復了錦瑟公主容貌,才昏死了過去。」弄花繼續道:「其實少主就早了少夫人早醒來一個時辰……」

鳳紅鸞心被某種東西揪緊,她聽到自己發顫的聲音,「你說他其實只比我早醒來一個時辰?不是一直就醒著的?他……也是才看到雲不離不久?」她想起雲錦說他已經那麼提著腿玩了雲不離三天了,原來不是?

「少主是不想少夫人擔心,所以故意那麼說的。」弄花點頭,早先在外面聽到了裡面的對話,「少主的確只比少夫人早醒來一個時辰。」

鳳紅鸞咬著唇,強自壓下眼眶要流出的淚。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聽到這些更讓她想哭的。雲錦……雲錦……今生遇到他並且讓他愛上,她何止是一個「幸」字可以言說?

「少夫人,做月子不能哭,對眼睛不好。」弄花提醒。

鳳紅鸞將眼圈的淚水吞了回去,點點頭。剛要說話,只聽雲錦涼涼地聲音響起,「弄花,你很閒是不是?在這裡有功夫和少夫人嚼舌頭根子想必也有空處理了這些密函。」

弄花身子一顫,連忙轉身見禮,「少主!」

雲錦走了進來,將懷裡的一摞密函扔進弄花懷裡,「這些都是你的。以後有密函都你處理。」

弄花看著密函將她淹沒,苦著臉道:「少主,屬下要帶不離公子。」

「交給弄蘭帶!」雲錦不再看她,走向床前,見弄花站著不動向鳳紅鸞求救,他閒閒地瞥了她一眼,「怎麼?還不去?難道等著爺給你打賞?」

弄花抱著一摞密函轉眼間就從殿內消失了身影。

鳳紅鸞滿肚子的感動化為惡趣,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雲錦,「都推給別人,你要當富貴閒人嗎?」

「溫柔鄉,英雄塚,爺從遇到你就沒想過別的。」雲錦在床前坐下,將鳳紅鸞抱進懷裡,滿足地道:「那堆破紙哪裡有抱著我的鸞兒舒服……」

鳳紅鸞偎在他懷裡,低聲問:「無回谷的情形如何了?」

「還能如何?臭老道去了無回谷。玉痕能有本事踏平雲藍軍?」雲錦不屑地道。

鳳紅鸞點點頭。有雲錦的師傅在,玉痕的西璃軍自然踏平不了雲藍軍。雲錦想在藍雪皇宮待多少日都沒問題的。她一歎,「沒想到弄走子母血的是你師傅。這麼說他去無回谷取了玉痕的血?」

「你以為玉痕的是血那麼好取的?只要他不同意,即便是臭老道,智緣大師,也休想從他身上取一滴血。」雲錦說這句話時眸光變幻莫測。

鳳紅鸞一怔,「這麼說那血是玉痕給你師傅的了?」

雲錦沉默。

沉默就等於默認。鳳紅鸞習慣性地用手在雲錦胸前畫圈圈,低聲道:「其實只要我死了,這個天下指定就是他的了。玉痕不知道想什麼,居然同意救我。」她死了的話,雲錦如何還能奪這天下?天下可不就是他的嗎?

雲錦繼續沉默。

鳳紅鸞也不再說話。

過了半響,雲錦恨聲道:「我不准你胡思亂想,這一局棋還沒結束,他還不想你死!你死了就沒意思了。他奪了天下也不光榮。才不是因為你。」

鳳紅鸞附和地點點頭,「嗯,你說得對。這一局棋還沒結束,死了我,你也活不成,玉痕那樣高傲的人,自然不會就這樣得了天下的。他自然不是因為我。」

雲錦笑著吻了鳳紅鸞一下,獎勵道:「很有自知之明,不錯!」

鳳紅鸞微笑著接受獎勵。無論是因為她,還是因為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玉痕的血是自願給她的,救了她和她的孩子。這就夠了!

「少主,少夫人,不離公子不吃奶娘的奶。」弄蘭抱著雲不離站在殿外。躊躇著不敢進來。

雲錦一聽臉頓時沉了,「那就換奶娘!」這小子不是才吃過沒多久嗎?又吃?飯桶!

「已經……換了好幾個奶娘了……」弄蘭小心翼翼地道。

「那就餓著他!」雲錦惡聲惡氣的。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怎麼能餓著兒子?」鳳紅鸞嗔了雲錦一眼,笑著對弄蘭招手,「快將他抱進來。」

「不准!」雲錦打掉鳳紅鸞的手。

「雲錦!餓壞兒子我和你沒完!」鳳紅鸞瞪著雲錦。見弄蘭不敢進來,怒道:「還不快些進來?外面多冷。」

「是,少夫人!」弄蘭抱著雲不離走了進來。

雲錦臉色臭臭地盯著雲不離。

鳳紅鸞見雲不離被弄蘭抱在懷裡,小臉雖然沒有哭過的淚痕,但倔強地抿著,小摸樣看起來極其可憐。她的心霎時暖得一塌糊塗,連忙將雲不離軟軟的小身子接過放在懷裡。

雲不離剛一貼到鳳紅鸞的身子,自動地將頭埋進她胸口,熟門熟路地吃得極香。

弄蘭不敢看雲錦的臉色,小心地道:「不離公子從吃了少夫人的奶後,就對奶娘一臉厭惡,不哭不鬧,但就是不吃奶娘的奶……屬下換了好幾個奶娘,也是如此……不得已才抱過來打擾少夫人……」這話是說給雲錦聽的。

雲錦聞言臉色更臭,死死地盯著雲不離。

鳳紅鸞頓時笑了,溫柔地摸著雲不離粉嫩的小臉,將他皺著的小眉頭撫平,「不用奶娘了,從今以後就我餵他。」

弄蘭偷偷看雲錦,雲錦抿著唇不說話。她心底一歎,從今以後父子鬥法,她們可以預料到自己今後兩邊不是人的日子。

雲不離吃飽喝足後拽著鳳紅鸞衣襟上的紐扣玩,細細的鳳眼瞇著,小嘴微勾,顯示他心情愉悅。鳳紅鸞和他說話,從她醒來就沒聽到雲不離哭一聲,安安靜靜地,和在她肚子裡時候的鬧騰勁簡直天差之別。

鳳紅鸞用眼角餘光掃了雲錦一眼,見他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也不理會,輕輕哼起了兒歌。雲不離鬆了紐扣,改為去抓她脖頸上的玉石。鳳紅鸞見他眼睛晶亮,對玉石極其喜愛。但他身子軟,怎麼也抓不到,小嘴扁了扁,委屈地看著鳳紅鸞,似乎在對她控訴。

鳳紅鸞心底一軟,立即對雲錦道:「過來幫忙,將這石頭解下來給不離玩。」

雲錦看著雲不離抓著玉石的手。那是他送給她的香塵玉。天下只此一塊。她一直都喜歡捨不得離身,如今居然拿下來給雲不離玩?沉著臉一動不動。

鳳紅鸞抬起頭,對弄蘭道:「弄蘭,你過來幫我。」

弄蘭看著母子倆其樂融融,雲少主臉色陰沉,她將自己當做隱形人,站在一旁盡量不發出聲。少夫人對孩子身上那是百分之百的愛,不離公子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可見一斑,如今這副情形自然不奇怪。她為雲錦正默哀,聽到鳳紅鸞喊,偷看了一眼雲錦,見他沒反應,連忙走了過來幫鳳紅鸞接下那顆玉石。

雲不離得到了玉石,委屈的神色頓時一改,歡喜地抓在手裡玩。

鳳紅鸞笑看著雲不離,對雲錦道:「你看,他也喜歡你給我的這顆香塵玉呢!」

「你也知道是我給你的?」雲錦聲音涼涼地。他想著早晚有一日會被這個小子氣死。

「別那麼小氣嘛!他是你兒子。」鳳紅鸞抱著雲不離湊過來,將雲不離放進他懷裡,笑得眉眼溫軟,柔聲道:「你還沒抱過他對不對?抱孩子是這樣的。才不是你提溜著他兩隻腿腦袋向下空著。來,你抱抱試試。」

雲錦看著塞進懷裡的小東西,全身頓時僵硬,盯著他手裡的香塵玉惡聲惡氣地道:「將他拿走,爺才不抱這個臭小子。」

「你說香塵玉重要,還是你兒子重要?」鳳紅鸞笑著問雲錦。

「自然是兒子重要!」香塵玉再好不過就是一塊玉,能和鸞兒用命換來的兒子比嗎?雲錦壓抑著心中怒氣,「廢話!」

「這不就得了!你也知道兒子重要啊!他要星星你都給他摘,一塊玉算什麼?」鳳紅鸞頓時笑了,將雲錦兩隻僵硬的手臂擺正姿勢拖住雲不離,「你看他似乎很喜歡這塊玉呢!你有喜歡的東西的時候就是這副摸樣。若是按十分算的話,雲不離像你八分,像我兩分。」話落,她對弄蘭使了個眼色,弄蘭偷笑著悄聲退了下去。

雲錦盯著雲不離,臉色依然緊繃著,懷疑地問:「我喜歡一件東西就這個德行?」

鳳紅鸞煞有介事地點頭,「嗯,就是這樣呢!」

雲錦不再說話,看著雲不離玩的歡,緊繃的臉漸漸柔和。

鳳紅鸞看著父子二人相似的眉眼,心中打著尋思怎麼讓雲錦適應雲不離加入他們的生活,她知道他也是同樣愛這個孩子,只不過不適應有個小人兒和他搶她而已。她躺下身子,睏倦地打了個哈欠,「今夜就要雲不離和我們睡吧!」

「不行!」雲錦剛柔和下來的臉一沉。

「他半夜要吃奶。」鳳紅鸞先一步抓住雲錦的手,提醒道:「你也不想我們睡到半夜,弄蘭抱著雲不離來敲門對不對?」

「他是飯桶嗎?白天吃不夠,半夜還吃?」雲錦臉更沉了。

鳳紅鸞一臉黑線,這麼小的人兒怎麼看和飯桶也搭不上邊,她解釋道:「小孩子半夜都會餓的。雲不棄那會兒半夜要吃三四次奶呢!」

雲錦皺眉,看著懷裡依然不知所以玩得正歡的雲不離,「那找奶娘!」

「沒聽弄蘭說他不吃奶娘的奶嗎?」鳳紅鸞提醒。

「那也不行!」雲錦強硬地搖頭。他幾個月沒見到鸞兒,剛醒來就被這小子霸佔了她。那他以後在鸞兒心裡還有什麼地位?得寸進尺的臭小子!他後悔早先他要吃第一口奶的時候就該動作快些給他拽出來。

「那你說怎麼辦?反正不能餓著他!」鳳紅鸞想著沒見過這麼冥頑不化的人。

雲錦皺著眉頭沉思,鳳紅鸞沉默地看著他。半響,雲錦忽然抬頭,對著外面喊:「弄蘭!」

「少主!」弄蘭應聲出現。

「智緣大師呢?不是在後殿嗎?將這個臭小子還送去他那。」雲錦立即抱著雲不離塞進弄蘭懷裡。

弄蘭抱著雲不離看向鳳紅鸞。

虧他想得出來!鳳紅鸞氣惱地轉過身,不理他!「是!屬下就去找智緣大師,將不離公子送去。」弄蘭任命地抱著雲不離走了出去。

雲錦為自己的終於找到了救命稻草歡喜不已。那個老和尚雖然武功盡失,但抱孩子還是很拿手的。他沒醒來前都是那老和尚看著雲不離的。他轉身鬆了鬆僵硬的胳膊腿,抱這個臭小子多累?鸞兒怎麼就不明白?他躺下從後面抱緊鳳紅鸞,「鸞兒……」

鳳紅鸞裝沒聽見。

「鸞兒……」雲錦拉出長長的尾音。

鳳紅鸞依然沒聽見。

雲錦知道她氣了,但是為了他的幸福生活著想,死活也不能讓雲不離霸佔他和鸞兒的床。那小子蹬鼻子上臉,有一就有二。難保讓他睡一晚,他就跟吃奶似的,第二天開始認床了。那以後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可以想像到自己的悲慘,他以後還能有地位?

「你是不是累了?那就睡吧!」雲錦閉上眼睛,不再哄鳳紅鸞,堅決不能再失陣地。

鳳紅鸞心底一歎,她也不是真生氣,只是覺得讓那麼小才出生幾天的孩子就被抱來抱去地折騰心疼。她和雲不離雖然都吃了寒毒的解藥,但以後肯定會落下至寒的體質。雲不離身體虛弱。她捨不得。

沉默許久,鳳紅鸞真的有了睏意,轉過身,反抱住雲錦的腰,將頭埋在他心口。一切順其自然吧!磨合幾天總能找到相處之道。

雲錦看著主動投懷送抱的人兒,嘴角勾起,越扯越大,為自己防守住了陣地而高興。

夜漸深,二人偎依著睡了去。

睡到半夜,聽到急促地敲門聲,雲錦和鳳紅鸞幾乎同時醒來,對看一眼,眼中同時傳遞著某種信息,雲錦惱著臉對外吼道:「敲什麼敲?」

「雲少主!你家的不離公子該吃齋飯了!」殿外傳來智緣大師的聲音。

果然是出家人!吃齋飯?鳳紅鸞看著雲錦好笑。

「吃齋飯你去給他弄齋飯啊!跑這裡來做什麼?」雲錦臉色頓時臭臭地。臭小子!

「老衲想盡了辦法,換了十多個奶娘,不離公子不吃。御膳房熬了粥和米湯,不離公子也不吃,老衲實在沒辦法才來打擾雲少主……阿彌陀佛!」智緣大師聲音也頗為苦惱。

雲錦寒著臉不語。

鳳紅鸞「撲哧」一聲笑了,伸手推推雲錦,怎麼也掩飾不住眉眼的笑意,「還不快去開門!」他也好意思折磨人家老和尚!

雲錦沉著臉下了床,打開房門。智緣大師苦笑的將餓得扁嘴的雲不離塞進雲錦懷裡,振振有詞地道:「不離公子實在非池中之物,有雲少主之風。」扔下一句話,不等雲錦開口,人已經走了。道袍被風捲起,仙風道古。

殿外孫福、弄蘭等人垂著頭,可以清晰地看見人人肩膀顫抖。

雲錦忍著怒意關上房門,瞪著懷裡的雲不離,雲不離也瞪著他,許久,「哇」地哭了出來。嗓門之大,石破天驚。雲錦嚇了一跳,險些將他扔了。臉上的怒意盡退,手足無措地看著鳳紅鸞。

鳳紅鸞心裡一緊,嗔怪道:「還不將他抱過來!」雲錦片刻也不耽誤,連忙抱著雲不離走到床前,不等鳳紅鸞伸手接,就將他塞進她懷裡。雲不離尋到了吃源,頓時就不哭了。雲錦鬆了一口氣,看著吃得極香的小東西,頹然地閉上眼睛,嘟囔道:「臭小子,天生下來就是來和我作對的。」

鳳紅鸞低頭,嘴角怎麼也掩飾不住笑意。她也感覺這小子天生下來就是要和雲錦作對的。這對父子……她可以料想將來的日子一定精彩無比。

父子戰爭以雲不離非鳳紅鸞的奶不吃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雲錦堅守了一日的陣地失守,任命地接納了雲不離。自此雲不離在雲錦和鳳紅鸞的床上安穩了自己的小窩。左邊爹,右邊娘,不亦樂乎。

第二日,雲錦昭告天下喜得貴子,藍雪和雲族百姓舉國歡慶。

這些日子皇宮一直封鎖,沒有消息傳出,朝野上下一片凝然。如今得知皇上母子平安,藍雪有後,帝京城百姓們沸騰了,敲鑼打鼓,比十五花燈會還要熱鬧百倍。

相比帝京城的熱鬧,帝寢殿則陰雲密佈。

雲錦從雲不離得寸進尺地住在他和鳳紅鸞的床上開始,臉色就臭臭的。反觀,鳳紅鸞臉上總蕩著笑意,形成鮮明對比。

雲錦捨不得鳳紅鸞半夜辛苦,又不想弄蘭等人半夜出現在房間,只能攬下了換尿布的活。開始手忙腳亂,一臉嫌惡,幾日後也漸漸手熟,一臉嫌惡化為麻木。

帝寢殿多了一個小東西,時常聽到雲錦在罵「臭小子」,有時候又罵「沒良心的女人!」臭小子自然是雲不離,那個沒良心的女人自然是鳳紅鸞。

鳳紅鸞坐月子不能出去,每當雲錦恨惱地大罵,她都抱著被子笑。恨恨的罵聲和簾帳內時常傳出愉悅的笑聲融合在一起。好不熱鬧!

藍澈因為鳳紅鸞生產而暫代監國之職,每日批閱完朝中的密函都會來帝寢殿轉一圈,逗雲不離說話,看雲錦的臭臉,同樣不亦樂乎。

可是苦了孫福等人,小心地侍候。弄花、弄蘭等人更是連面也不敢露。生怕因為不離公子這個城門失火,殃及了她們這幾條水裡的魚。

幾日後,雲錦終於適應了雲不離,已經能熟練地抱著他玩。心情不好的時候,對著那小人兒板著臉訓斥,心情好的時候,半夜也能抱著雲不離飛上帝寢殿的屋頂看星星。

時光彈指如梭。轉眼間已經過了一個月,雲不離滿月。

青藍、青葉和紅衣傷好下了床。三人跪在帝寢殿外請罪。

鳳紅鸞笑著去扶她們,三人跪地不起。雲錦被雲不離一個月的磨練早已經消沒了火氣,懶懶地瞥了三人一眼,涼涼地道:「你們膽子大了,敢讓夫人扶了?還不滾起來!」

三人身子一顫,連忙從地上起來。

鳳紅鸞是真不怪她們。那件事情牽連的人都是受害者,紅衣不是芸姨娘的對手被替換也不奇怪,青藍、青葉一心為討她歡喜折了梅花,即便沒有那株梅花,芸姨娘想要害她也總會有別的招數。當時她在暗處,她在明處,防不勝防,更何況她還沒有半絲防備了。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她和雲不離,雲錦都平安,比什麼都幸福。

又過了十日,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春年。有百萬將士在無回谷,鳳紅鸞擬旨一切從簡。

春年過後是花燈會。藍澈命人將整個皇宮都點上了花燈。藍澈孩子一般地抱著雲不離將每個花燈都摸遍了才作罷。

花燈會之後,鳳紅鸞向雲錦詢問:「何時回無回谷?」

雲錦和雲不離正在對他腰間的玉珮進行爭奪戰,雲不離玩夠了那塊香塵玉的石頭就開始找新的目標,瞄準了雲錦腰間晶瑩剔透的玉珮,抓著不鬆手,雲錦對雲不離喜新厭舊不恥,才一個多月就棄了香塵玉改要他玉珮了。什麼孩子!不給!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鳳紅鸞看著父子二人,沒想到自己也有被無視的一天。

「聽到了,不回去!」雲錦頭也不抬。對著雲不離瞇起眼睛警告。

雲不離看著雲錦,也瞇起細細的眼睛,小臉神色倔強,不給也要!

「給他玩,他玩膩了就給你了。」鳳紅鸞與其說幫著兒子,不如說她不想被無視。如果不管的話這兩人指不定較真到什麼時候。

雲錦冷哼一聲,將玉珮解下。

雲不離抓到了玉珮樂不可支。伸著小手瞇著眼睛對著玉珮看,那小模樣讓鳳紅鸞忍不住去親了一口,回頭在雲錦額頭輕吻了一下,又問:「不回去怎麼行?百萬雲藍軍你不管了?」

「不管了!」雲錦得了鳳紅鸞一吻臉色稍霽。一手抱著雲不離,一手摟住鳳紅鸞的腰,「誰愛要誰要,爺不要了。」

鳳紅鸞無語望天,半響憋出一句話,「這話不負責任!」

「爺的責任只是你和這個臭小子。」雲錦絲毫沒有丟下百萬大軍的愧疚,「有本事玉痕就踏平這藍雪帝京城將爺給請出去。否則他和那臭老道就在無回谷待著吧!」

鳳紅鸞想著這人真惡毒啊!自己逍遙,將一群人和百萬大軍扔在無回谷,這樣的事情也只有雲錦做得出來。而且如家常便飯。見雲錦真沒回去的意思,這話算是告一段落。她倒也無所謂。總有人會著急的。

果然,第二日響午,無回谷雲藍軍傳來一封臭老道的信。命雲錦火速回去。他老道是方外之人,在那裡幫他看著百萬大軍一日兩日行,長了算什麼事兒!對玉痕打不得,罵不得,人家分庭抗禮,他也沒辦法讓人退兵,欺負小輩又太丟臉。這事兒他不幹了!

雲錦收到信懶懶地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不理不睬。

鳳紅鸞讀了信後笑笑放下。這一個月玉痕一直沒動兵,他覺得不是怕臭老道,而是在等雲錦。這一局棋,他們二人總要做個了斷。最後一顆子,總要一起落下才算棋局結束。

又過了兩日,臭老道沒等到雲錦回無回谷的消息,又派人傳回信催促。

雲錦這回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鳳紅鸞打開看了看,只見臭老道只寫了一句話,「臭小子,你逍遙我卻在這給圈著,給我滾回來!」她笑笑,再次放下。

又過了兩日,臭老道又來信。這回連鳳紅鸞都不看了。接下來一連數日,臭老道每日兩封催促信。雲錦不為所動,鳳紅鸞可以想像到那老道跳著腳在軍營走的樣子。

半個月後,收到藍子逸來信。鳳紅鸞笑著打開。只見說恭喜皇上和雲師兄得子,又說時候差不多了,雲師兄的傷該養好了。總要去做個了斷,不能對雲藍軍百萬大軍置之不理。她將信遞給雲錦,雲錦閒閒地掃了一眼,依然不為所動。

鳳紅鸞偏著頭看著雲錦,「你在等什麼?」

雲錦輕叱了一聲,斜睨著鳳紅鸞,「你說爺在等什麼?」

鳳紅鸞笑而不語。他在等什麼她自然清楚。

雲錦轉身抱起雲不離,用厚厚的錦被將小人兒裹住,抬步向外走去,「走,去公主府賞梅去!」

「天太冷,雲不離受不了……」鳳紅鸞一驚,連忙拽住雲錦。外面還飄著小雪呢!

「比你以前身體裡的寒靈還冷?」雲錦停住腳步反問。

鳳紅鸞頓時鬆了手,看著外面天色,抬步跟上雲錦,笑道:「其實我早就想去公主府賞梅了。還記得去年總是常去公主府後院的梅園呢!」

「那還磨蹭什麼?還不快走?」雲錦一手抱著雲不離,一手拉上鳳紅鸞。

青藍、青葉等人看著雲錦和鳳紅鸞要出門,連忙準備披風的準備披風,準備暖爐的準備暖爐。一行人浩浩湯湯向公主府走去。

公主府的大管家等人將一行人歡喜地迎了上去,都伸著脖子去看雲錦懷裡的小不離。小不離瞇著眼睛衝著圍上來的公主府的老人們樂,眾人頓時歡喜聲一片。

公主府的梅園梅花開得正盛。如去年一般,景色繁華。

雲錦雲紋水袖一掃,一陣風拂過,覆在枝頭的雪簌簌飄落,雲不離忽然咯咯笑出聲。

鳳紅鸞訝異地轉頭看雲不離,她不知道她兒子居然還會如此大聲笑?從出生到現在,只大聲哭過一回,就是那日半夜被智緣大師抱著敲帝寢殿的門,對雲錦的臭臉進行反抗哭過。也只大聲樂過一回,就是今日。這小子一直以來都是不高興的時候板著小臉,高興的時候抿著嘴樂。

雲錦低頭看了雲不離一眼,嘴角微勾,飛身而起,「爺讓你更樂!」

身子凌空而起,雲不離果然更大聲咯咯樂起來。

「小心抱緊他,別摔著!」鳳紅鸞看著雲錦抱著雲不離落在枝頭上,雖然懷裡抱著厚厚的一團錦被,但依然不損那個男人的傾世風華,她嘴角忍不住扯開,想著二十年後,雲不離長成翩翩公子,該是何等模樣。是否也如此時的雲錦一般?她已經開始嚮往。

「少夫人,西涼玉王的信!」黑霧現身,看著樹枝上帶著雲不離玩的不亦樂乎的雲錦,將一封信遞給鳳紅鸞。

鳳紅鸞眸光輕閃了一下,伸手接過信,上面寫著雲錦自啟。她並未打開,塞進袖中,不打擾枝頭上掛著的一大一小。雲不離被雲錦用被子做成鞦韆掛在兩顆樹上,來回搖晃,雲不離咯咯的笑聲響徹整個公主府。

在公主府梅園玩了半響,中午用了一頓飯,一行人回到皇宮。

雲不離累得回來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鳳紅鸞嗔怪地瞪了雲錦一眼,將袖中的信封拿出來遞給他,雲錦斜睨了鳳紅鸞一眼,慢悠悠地打開信,看罷輕叱了一聲,「他也有等不及求著爺回去的時候!」

鳳紅鸞望著棚頂無語。他明明就等著玉痕的信,偏偏說人家用求。她雖然沒看信,但也知道玉痕那樣的人才不會說出求字。無非是威脅雲錦回無回谷。

雲錦偏頭看鳳紅鸞,「你也去?」

「你說呢?難道還要我和雲不離等在這裡等你回來接?」鳳紅鸞反問。

「那就去吧!這個破地方哪裡有爺身邊好!」雲錦對外吩咐,「黑霧,吩咐下去,準備明日啟程!少夫人和雲不離也跟著。」

「是!」黑霧在外恭敬應聲。

藍澈聽說雲錦要帶著鳳紅鸞和雲不離去無回谷,從御書房衝了進來要求自己也去。雲錦閒閒地瞥了他一眼,「你去這藍雪誰管?」

「那也不能姐姐就這麼走了。她可是藍雪的皇上。」藍澈不服。他總感覺姐姐這回走了就不回來了,那怎麼行?立即道:「朝中無事,我也要跟著!」

「如何能無事?朝中必須有主。藍雪才能太平。」鳳紅鸞摸摸藍澈的頭,「乖!又不是以後見不著了。等一切塵埃落定了,我派人來接你。」

「這可是你說的!」藍澈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任性。但他捨不得姐姐,捨不得雲不離。他雖然不承認捨不得雲錦,但也確實捨不得。

「嗯,我說的!」鳳紅鸞肯定地點頭。

藍澈這才作罷!

鳳紅鸞令人擬旨,「御駕前往無回谷,嫡親王坐鎮朝中監國,所有事情可不用上秉自可論斷。」這道旨意就相當於藍澈掛著嫡親王的名義,徹底行皇帝之職。

群臣對於此舉無異議。皇上雖然在朝中,但一直都是嫡親王把持朝政。

夜晚,雲錦抱著雲不離飛上了帝寢殿的屋頂,看著整座藍雪京城夜晚燈火如晝。告訴雲不離,「你娘真不是一個合格的皇上!但藍雪子民就偏偏愛她的不合格。」

鳳紅鸞坐在一旁無語望天,比起不合格誰比得過他雲錦?雲錦這個雲族的少主更不合格。連族主位一直都不接替。將雲藍軍仍在無回谷不管了將近倆月,但偏偏雲族百姓愛戴他,雲藍軍對他敬若神明。

第二日一早,雲錦和鳳紅鸞攜帶雲不離啟程。智緣大師也告辭,攜帶天音大師棺木前往東璃青山寺。藍澈送出百里,才依依不捨地看著隊伍遠去。

雲錦和鳳紅鸞所乘坐的車輦不僅華麗而且寬敞。厚厚的錦被包裹,車中又生著兩個大火爐。即便外面飄雪,車廂裡也暖如三月。

雲錦也不著急,吩咐隊伍慢悠悠趕路。

雲不離已經兩個多月,對自己有需求從來不客氣。每當夜晚就用小手拽住雲錦衣襟,雲錦罵兩聲「臭小子,爺什麼時候還給你慣了個睡房頂的毛病?」雖然如此說,但還是抱著雲不離飛上馬車看星星,沒星星就看雪,沒雪就看黑漆漆的夜。

每當父子二人坐在車頂時,鳳紅鸞好笑地探出頭,誰說雲錦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本來藍雪京城距離無回谷用平常馬車行走就七日路程,雲錦生生走了半個月。

半個月後,隊伍進了無回谷。

無回谷並不如詞義所言是個谷,相反則是群山連綿。幾百里之內都被稱之為鳳凰山,這一處有九九八十一條路,天然形成的一個陣,八十一條路卻九九歸一,只有一條出口,有去無回。所以,被世人稱之為無回谷。

如今雲藍軍和西璃軍各盤踞無回谷兩端,分庭抗禮。

隊伍一路暢通無阻入了雲藍軍大營。臭老道、藍子逸、楚楓、文瀾等人早就等在大營門口迎接。

馬車剛停下,雲錦和鳳紅鸞還沒下車,臭老道就先一步地挑開了簾子,指著雲錦鼻子罵,「臭小子,有本事你別回來啊!」

鳳紅鸞看著臭老道好笑,想必這兩個多月給在這裡憋得夠嗆。雲錦天天罵雲不離臭小子,這回輪到別人罵他了。

雲錦瞥了臭老道一眼,「你該滾了!」

臭老道大怒,「你個臭小子,欺師滅祖!」

雲錦不再理他,熟練地抱著雲不離下車。

鳳紅鸞想起外面有百萬大軍,如何能讓雲錦抱著孩子出現,這也太有損他形象。她連忙拽住他袖子,雲錦回頭看著她,她伸手去抱雲不離,「我來!」

「他又不吃奶,你來做什麼?」雲錦扯開袖子,抱著雲不離極其自然地下了車。

鳳紅鸞嘴角抽了抽。也跟著下了車。

臭老道看到雲不離粉雕玉琢的小臉,頓時散去了惱怒,老臉笑得花一樣,伸手去奪孩子,「乖乖的,我老道就想著小不點兒了,來,師爺抱抱。」

鳳紅鸞看著臭老道的樣子,那老眼晶亮,大有一抱不回的勢頭。她提起警惕,不能讓他將雲不離抱走了。臭老道既然是雲錦的師傅,不按常理出牌,抱走雲不離也不稀奇。

「你想去花樓嗎?」雲錦躲開,涼涼地看著臭老道。

「你個臭小子,一件事你記百年!」臭老道勃然大怒,伸手去奪。

雲錦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手心忽然凝聚一團光,打向臭老道,不是一個快字能形容。眾人只覺眼前一閃,那道光已經將臭老道困住。

臭老道大驚地躲閃,但那微小的光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大圈,像千絲網一樣,將他團團網住,不留一絲縫隙。無論他如何躲閃都掙脫不得,只見一人和一團光影在轉。

鳳紅鸞鳳眸閃過一絲訝異。雲錦的靈力當初和玉痕相拼奄奄一息醒來後又重傷趕回藍雪救了她損耗很大,後來挫骨揚灰了芸姨娘,恢復了錦瑟容貌,本源以動,已經瀕臨枯竭。如今才兩個多月修養而已,本該勢弱,但如今看他好像居然更甚從前。

「三死三生,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才是真正的通天咒。」雲錦給鳳紅鸞解惑。

鳳紅鸞點點頭。雲錦那次被他趕回藍雪奄奄一息被雲族主扔下千年寒池,算是一死一生。後來在雲山一夜大戰之後又趕去西涼救暗樁和玉痕狹路相逢交手,同樣奄奄一息趕回葉楓城見她,算是兩死兩生。兩個多月前和玉痕兩百重傷,同樣奄奄一息趕回藍雪救她,算是三死三生。置之死地而後生,真正的通天咒大成,原來還有這個奧妙!

藍子逸、楚楓等人都現出驚異神色。臭老道的武功他們自然清楚,可是如今連他都奈何不得,可見雲錦如今之能。

「臭小子,你欺師滅祖嗎?快住手!」臭老道哇哇大叫。

鳳紅鸞雖然不清楚裡面的情形,但想著定不好受。他扯了扯雲錦衣袖,怎麼說他也是他師傅,而且要沒有他也救不了她和雲不離。雖然他看起來想搶走雲不離,但如今估計也知道了,以雲錦記仇的性子,他若是敢偷走雲不離,雲錦定打得他姥姥都不認識他。

「你選一條,是走路?還是去花樓?」雲錦問。

「你個臭……」臭老道一句話沒罵完,雲錦光圈突然暴漲了一倍,他大叫,「走路!」

「那就走吧!讓我知道你再打我兒子注意。你就去花樓醉生夢死吧!」雲錦撤了手。

臭老道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老臉發白,瞪著雲錦,「你個過河拆橋的混蛋,當初是誰寫信讓我助你,如今……」

「嗯?」雲錦涼涼地看著他。

臭老道頓時住了口,轉向雲不離,老臉那個不捨,又看向鳳紅鸞,不甘地道:「好好的一個丫頭,那麼多小子都喜歡你,比這個小混蛋優秀多了,我老道看那玉小子比這個混小子強百倍,你的眼神怎麼長的?」

雲錦臉一寒,剛撤手的光圈再次打了出去。

鳳紅鸞連忙拉住他,對著臭老道笑道:「我們如今再沒什麼長輩,您是雲錦的師傅,也就是我們長輩。您想雲不離了隨時可以找我們來看他。」

「這還差不多!」臭老道立即從地上起來,頓時眉開眼笑。背著手,踱著方步走過來,從懷中掏出一似木非木的牌子塞進雲不離小手裡,「師爺爺的見面禮。」

雲不離立即扔了手中的玉珮,抓住那塊似木非木的牌子。對著臭老道咯咯笑了兩聲。

臭老道頓時歡喜,「哎呀呀,多麼可人的小東西。怎麼就選擇了這麼一個爹……」話音未落,眼看雲錦要發作,他罵了一句「臭小子」,身影飄出了雲藍軍大營。

鳳紅鸞看著臭老道走遠,好笑地搖搖頭。這才是真正的隱世高人,來去自由如風。沒有誰比他過得瀟灑。看向雲錦,他抱著雲不離,臉色陰沉地看著臭老道離去的方向。

「臣等叩見皇上!拜見雲少主!」楚楓、文瀾等著這一場鬧劇結束,立即見禮。

雲錦收回視線,臉色恢復如常地點點頭。鳳紅鸞溫軟地擺手,「免禮!」

藍子逸上前一步,笑著伸手去接雲錦懷裡的雲不離,「雲師兄,我抱抱小不離。」

「你會抱?」雲錦斜睨著藍子逸。

藍子逸眉眼含笑,顯然是對雲錦懷裡的小人兒喜愛至極。聲音溫雅如玉,「學學就會了。」

「那給你!」雲錦很大方地將雲不離塞進藍子逸懷裡。

藍子逸沒想到雲錦這麼大方,還沒反應過來,懷裡已經多了一個小東西,軟軟濡濡的,他身子一僵,手一顫,有些無措地看向雲錦。

「你不是要學嗎?從今日起你要是能讓她吃奶娘的奶,以後我就准他日日跟著你學。」雲錦道。

藍子逸嘴角抽了抽,他雖然在無回谷,遠離京城千里,但關於不離公子不吃奶娘的奶的壯舉也是有所耳聞,本來眉眼含笑倒變成了苦笑,「我怎麼感覺雲師兄在利用我?」

「那你不想學?」雲錦看著藍子逸。

藍子逸笑而不語,低頭去看懷裡的小人兒,小人兒也正瞇著眼睛看他,和雲錦一樣的鳳眼,打量人的神情也是和雲錦如出一轍,他對他笑了一下,雲不離也嘴角勾起,他低笑,抬頭對鳳紅鸞道:「不離公子很像雲師兄。這回公主如願以償了。」

鳳紅鸞笑著點頭,「是如願以償了,總感覺不真實。」

「幸福從來都是靠自己爭取的,公主只要認為你抓住了幸福,就會真實了。」藍子逸意有所指,「比如那顆你攥在手中的棋子。」

鳳紅鸞只感覺靈台剎那清明,眉眼也清亮了幾分,「子逸真是我知己。」

雲錦哼了一聲,拽著鳳紅鸞向裡走去,走了兩步,涼涼地問:「他是你知己,我是你什麼?」

鳳紅鸞笑著回頭看了一眼,藍子逸對她點點頭,她放心地轉過頭,雲不離在藍子逸手中她放心,對雲錦輕聲道:「你自然是我丈夫。」

「算你識相!」雲錦滿意了。

鳳紅鸞聰明地住口,和雲錦走向主營帳。

青藍、青葉跟上,弄花、弄蘭見藍子逸僵硬地抱著雲不離,上前交給他抱孩子的方法。楚楓、文瀾等人見雲錦和鳳紅鸞走了,才敢一窩蜂地將藍子逸圍住對雲不離圍觀。雲不離瞇著眼睛一個個地打量,將所有人都看遍,無趣地撇撇嘴,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眾人齊齊睜大眼睛,驚異地看著那小人兒,他們似乎看到他不屑地撇嘴了,都互相看了一眼,傳遞著相同的訊息,楚楓看向沒有絲毫驚異含笑的藍子逸,驚奇地問道:「子逸兄,剛剛是我眼睛花了?」

這麼大點兒的小人兒居然會不屑?

「你眼睛沒花!」藍子逸肯定地點頭,笑著道。

「那……那他也太……」楚楓有些結巴。誰見過這樣的孩子嗎?才出生幾天?

「雲族每一代都會有一名天賦異稟的繼承人!」藍子逸給眾人解惑,「雲師兄和皇上的孩子如何能不是天縱英才,天賦異稟?」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都覺得小人兒好玩,左看右看他有什麼和一般孩子不一樣。看了半響也沒看出所以然來。

弄花和弄蘭看著一幫大男人圍著一個小人兒傻啦吧唧看的樣子實在可觀。弄花忍不住道:「外面天冷,還是帶不離公子回營帳吧!」

藍子逸笑著點點頭,抱著雲不離向自己的營帳走去。楚楓、文瀾等人自然跟上。他們的重心很快都放在了雲不離身上。齊齊暗想著原來雲少主和皇上的孩子是這副模樣。

回到主營帳,雲錦落下簾幕,將鳳紅鸞抱在懷裡,鳳目灼灼,「鸞兒,我想你了。」

鳳紅鸞臉上染上紅霞,從橫水渡之後他和雲錦分離,之後生了雲不離,這兩個多月來雖然同床同枕,但他愛惜她身體虛弱,一直沒要。如今想來是忍到了極限。她羞澀地點頭,「我也想你了,可是……」

可是這裡是雲藍軍大營,雲錦和她剛來不召見眾人商議軍事,窩在營帳裡不像話。

「沒人管我們,他們都去玩雲不離了。」雲錦似乎清楚鳳紅鸞心中所想。低頭含住她耳垂道:「好不好?」

「好!」鳳紅鸞終於紅著臉點頭。

「來人,給爺和夫人打水沐浴!」雲錦鬆開鳳紅鸞,對外吩咐。

「是!少主!」

「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進來打擾!即便是雲不離也不行。」雲錦再次吩咐。

「是,少主!」這回黑霧應聲。

鳳紅鸞嘴角抽了抽,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他要做什麼嗎?她瞪著雲錦,雲錦笑得不懷好意,「這樣就沒人打擾我們了……」

鳳紅鸞無語。

不多時,青藍、青葉指揮著人抬著兩大桶冒著蒸蒸熱氣的水搬進了主帳,又悄無聲息退了出去,走時衝著鳳紅鸞偷笑了一下,很知趣地將門給合上。

鳳紅鸞伸手摀住臉。想著反正丟人也不是只丟她自己的。怕什麼?

雲錦笑著走過來,伸手將鳳紅鸞捂著臉的手拿掉,溫柔地看著她,鳳紅鸞不自覺被那雙專注的眸子吸引,身子忽然一輕,被雲錦攔腰抱起,頃刻間衣衫盡解,人被放入了水中,她才回過神來。暗怪自己定力越來越差了。

雲錦對鳳紅鸞的表情很是滿意,也扯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進了水中。

鳳紅鸞一驚,「不是有兩桶水嗎?你和我擠什麼?」

「洗完這桶再洗那桶……」雲錦將鳳紅鸞拽進懷裡,低頭吻了下來。

「……」

鳳紅鸞想說什麼,被雲錦吞進了口中。

果然如雲錦所說,洗完了這桶洗那桶,兩桶水涼了,被雲錦用靈力溫熱,就這樣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直到鳳紅鸞連抬手指頭的力氣都不再有,雲錦才意猶未盡地放過了她。抱著她回到了床上。

此時夜已深。不知藍子逸用了什麼方法,果然雲不離未曾來打擾。

第二日,鳳紅鸞睡醒已經午時。睜開眼睛,雲錦已經不在,房間無人,雲不離正躺在她身邊玩。她看著雲不離,雲不離見她醒來,對著她歡喜地笑,然後委屈地扁扁嘴,似乎對她扔下他進行控訴。

鳳紅鸞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伸手將他往自己懷裡摟摟,「乖,娘只是給你爹點兒福利,沒不要你。」

雲不離咧著嘴笑了。

「小姐醒了?」青藍、青葉走了進來。青藍端著清水,青葉捧著衣物。

鳳紅鸞點頭,「他呢?」

「雲少主在軍機營和眾人議事。」青藍道。

鳳紅鸞坐起身,問:「子逸昨日晚上給雲不離吃什麼?」

「王爺給不離公子吃的米湯。」青藍道。

「雲不離居然吃米湯?」鳳紅鸞訝異。她可是知道雲不離除了她的奶什麼也不吃的。雲錦辦法都用盡了,雲不離除了餓著也只是吃他的奶。

「是呢!昨日王爺給不離公子米湯不離公子沒推拒就吃了。而且還吃了很多呢!奴婢也很訝異。」青藍笑道。

鳳紅鸞低頭看雲不離,雲不離正在玩臭老道給他的那塊木牌。她愛憐地點了點他的腦袋,「你其實不是不吃米湯,是就想和你爹作對,對不對?」

雲不離嘴角勾起,似乎是在說你猜對了。

鳳紅鸞抬頭望棚頂,可以想像藍子逸從今以後的日子。以她對雲錦的瞭解,他一定不會放過藍子逸這麼好用的奶娘的。她低頭看著雲不離,又忍不住點點他小腦袋,笑道:「你會將你藍叔叔害慘的。」

雲不離咧開嘴角。似乎在說害慘的是他,不是我,怕什麼?

「小壞貓!」鳳紅鸞笑看著雲不離,坐起身,身上沒有那麼酸疼,想來是那人吃乾抹盡還比較有良心,給她按摩鬆骨了。

「誰是小壞貓?」雲錦挑開簾子走進來,白衣翩然,春風滿面。

鳳紅鸞看著雲錦,他像是頂著月光走來,想起昨日,臉一紅,嗔了他一眼,「你!」

「我?」雲錦忽然笑了,低低的,極其柔軟,他走過來俯身看著鳳紅鸞,輕聲道:「嗯,我是小壞貓,專門對你壞。」

鳳紅鸞臉更紅了,見青藍、青葉偷笑著識趣地退了出去,她伸手捶了雲錦一下,「沒正經!」頓了頓又問:「都處理妥當了?」

「嗯!」雲錦似乎不願多說,在鳳紅鸞唇角落下一吻,溫柔地道:「快起床,吃過飯後我帶你上鳳凰山?」

「上鳳凰山做什麼?」鳳紅鸞問。她可知道鳳凰山是一座高聳入雲的絕壁登峰。

「去了你就知道了。」雲錦伸手拿過鳳紅鸞的衣服給她穿戴。

鳳紅鸞不再詢問。

穿戴妥當,吃過午飯。雲錦命青藍將雲不離送去藍子逸的帳子,帶上鳳紅鸞騎著玉雪龍出了雲藍軍大營。不准任何人跟隨,向十里外的鳳凰山而去。

一路暢通無阻,盞茶十分到了鳳凰山下。

雲錦扔下馬韁,抱著鳳紅鸞飛身而起。銀練飛出一道銀光,雲錦攀著崖壁而上。

鳳紅鸞只覺身子漸漸升高,眼前銀練飛閃,天空有幾朵白雲悠悠。從山底的綠草蔥榮到半山腰的青石如霜,再到山頂的白雪皚皚。似乎將一年四季景色看遍。

一個時辰後,雲錦攬著鳳紅鸞站在鳳凰山的山頂。山頂除了皚皚白雪,空無一物。

鳳紅鸞偏頭看雲錦,他辛苦帶著她攀上這裡就是為了看雪嗎?

雲錦對她一笑,伸手指向西方,問道:「鸞兒,你看,那是哪裡?」

鳳紅鸞順著雲錦手指的方向,眸光頓時現出驚異的神色,「西涼皇宮?」

雖然遠在千里之外,但她能依稀辨出那很遠的地方富麗堂皇,可不就是西涼皇宮?那座最高的亭台應該是西涼的觀星台。

「嗯,對了!」雲錦點頭,又換了一個方向,手指向北,「那裡是哪裡?」

同西涼一樣的距離,依稀辨出那很遠的地方同樣富麗堂皇,也有一座最高的亭台。當時她和雲錦大婚時就登上那座高台呢!輕聲道:「是藍雪皇宮!」

「嗯!」雲錦又只想東面,「那裡呢?」

「東璃皇宮!」鳳紅鸞又道。

「那裡呢?」雲錦又指向南面。

鳳紅鸞看到遙遠的水天相接處群山高聳入雲,雲霧籠罩,依稀有玉宇瓊台,她能清晰地辨認出那裡屬於哪,又道:「是雲山!」

「嗯!」雲錦看著雲山方向,眸光幽深難測,聲音亦是聽不出情緒,「我從十歲登上這裡,每年都會來一次。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每年也來一次,就是玉痕。」

鳳紅鸞眸光微閃。這樣的絕壁高峰,不是武功卓絕之人根本就上不來。

「鸞兒,你可有什麼想法?」雲錦回頭看著鳳紅鸞。

鳳紅鸞看著遠方,眸光幽幽,「舉目江山如畫,伸手可摘星辰。」

「呵呵……」雲錦忽然抱住鳳紅鸞,將她圈在自己的懷裡,低低笑道:「我十歲那年第一次上來也是想的這一句話。但是我如今想的已經不是這句話。」

「那是什麼話?」鳳紅鸞看著前方。站在這裡,可看天地之小,自己之大。沒有人不想盡攬這江山如畫吧?下定的決心突然在這一刻動搖。

雲錦盯著鳳紅鸞的眼睛,將她的神情變化看盡眼底,認真地道:「萬里江山如畫,不及卿之容華。」

鳳紅鸞猛地轉頭,望盡雲錦神情不悔的眼眸。

「十丈方圓可大可小!若是我的懷中就是你的十丈方圓,你會嫌棄他小嗎?」雲錦輕聲問,神色鄭重。

鳳紅鸞伸手抱住雲錦的腰,將頭貼近他的懷裡,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這是在她性命垂危時想都不敢想的事兒,搖搖頭,肯定地道:「不會!我只會覺得天寬地廣,任我獨行,樂此不疲,此生不倦。」

「乖!」雲錦忽然笑了,如皚皚白雪碎了陽光,暢快愉悅的笑聲如清泉,飄蕩在鳳凰山頂,他笑聲未落,攬著鳳紅鸞飛身而下,「玉痕當羨慕我!」

鳳紅鸞嘴角扯開,仰著臉看天空,任身子隨著雲錦急速而下。不會擔心墜崖,不必擔心未來,因為相信這個人會給他一片天空,此生不悔,此情不倦。她安心地窩在雲錦的懷裡,心境前所未有的安寧。

回到雲藍軍大營,已經夕陽西下。

遠遠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騎馬等在雲藍軍大營門口。是玉子墨。

鳳紅鸞看著玉子墨,一身青色錦袍,清寒的風吹起他衣袂墨發,端坐在馬上的身姿蕭蕭。她想起他和雲錦割袍斷義那日的情形,如今心口依然有一絲無奈和灼痛。

「青王有何貴幹?」雲錦勒住馬韁,看著玉子墨,聲音清淡清冷。

「本王奉吾皇之命前來送戰書,約雲少主明日兩軍對壘,一決勝負!」玉子墨看了一眼鳳紅鸞,對雲錦同樣清淡清冷地開口。

「好!」雲錦應允。

玉子墨不再看二人一眼,打馬離開。側身而過,馬蹄風聲獵獵而響。

雲錦扔了馬韁,攬著鳳紅鸞翻身下馬,走進營帳。

藍子逸正在給雲不離換尿布,見二人回來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繼續手頭的活。

鳳紅鸞想著藍子逸將來有了孩子絕對是個好父親。換尿布不是這個時代一般男人能幹得來的活。她推推雲錦,「你也好意思?」

雲錦懶懶瞥了藍子逸一眼,讚揚道:「學得不錯!」

藍子逸一臉雲淡風輕,換尿布這樣的活在他那只如玉的手下也像是執筆作畫,憑的優雅。換完尿布,將雲不離抱起來,走過來塞進雲錦的懷裡,笑著道:「小不離說他不再喝米湯那樣沒營養的東西了,以後都吃奶,子逸覺得實在學不好,所以,決定不再學了。雲師兄還是自己學吧!」話落,轉身走了出去。

鳳紅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雲不離猛盯著她瞅,她伸手接過他,抱進懷裡。小不離自動尋找奶源。吃得吧唧吧唧的,似乎在說藍叔叔說的是事實。米湯不好吃。他從今以後堅決不吃了,藍叔叔給的米湯也不吃了。

雲錦磨牙,半響吐出一句話,「爺就不信他還能跑得了!」

鳳紅鸞好笑地搖搖頭,抱著雲不離走回床上。

第二日,辰時,兩軍對壘。

無回谷百里方圓,雙方百萬大軍分庭抗禮,星旗招展。經過長達數月對陣,雲藍軍和西璃軍第一次正式全部亮相在此。兩軍中間隔著一處自然形成的半壁石山。石山平整,高達數十丈。如一處高台。

雲錦和鳳紅鸞到的時候,那處高台已經站了一人,正是玉痕。

玉痕一身王袍,祥雲飛天,吞雲吐霧。金冠灼灼之光,堪照日月。即便距離的遠,他身上的王者之氣和雍容之風也令人不禁側目。

鳳紅鸞偏頭看雲錦,雲錦依然一襲白衣如雪,沒有王袍玉帶,一派隨意慵懶,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光芒同樣映照日月,令他身後的百萬雲藍軍臣服,令對面西璃軍讚歎。

「這一局棋,該如何下?」鳳紅鸞輕聲問。

「該如何下就如何下。」雲錦眸光清冽,話落,飛身而起,凌雲直上高台。

身後百萬大軍追隨著他的目光人人面露敬佩崇敬。

鳳紅鸞仰頭看雲錦,這一刻他的丰姿難以形容。她雖然沒看到玉痕如何上高台,但大抵也是如此。當男人的手能伸向天空摘星攬月時,他的魅力無以言說。

「小姐,你真不該帶不離公子來見血腥。」青藍在鳳紅鸞身後,看著眼前的情形。輕聲埋怨道:「不離公子太小。」

「如此勝景,雲不離如何能不來?」藍子逸打馬上前,「最不該錯過的就是他。」

青藍立即住了口,退後了一步。

鳳紅鸞低頭看了懷裡的小人兒一眼,只見他興奮地睜大眼睛,眼神都不夠使了。笑著點頭,「子逸說得對。最不該錯過的就是他。」

「皇上不上去?」藍子逸看向高台。

鳳紅鸞見雲錦已經上了高台,和玉痕對立而站。一黑一白,傾世豐儀,她搖搖頭,「不上去,我和雲不離是來觀戰的。」

藍子逸笑著點點頭,「既然是觀戰,皇上何不用鳳緣天下開啟傳音術,聽聽玉王飯飯*煙。默染購買和雲師兄如何下這一局棋?」

鳳紅鸞笑著點頭。即便藍子逸不說,她也是要聽的。既然來觀棋,自然不能錯過開始。但不用她開啟傳音術,身邊就有不止一個懂唇語的,她回頭對青藍、青葉吩咐,「你們二人在西涼時候不是和小蜻蜓學過唇語嗎?由你們來告訴我們他們在說什麼。」

「是!」青藍、青葉立即點頭。

楚楓、文瀾等人聞言一喜。這一副盛況百年罕見,誰也不想錯過一星半點兒。

無回谷兩百萬人馬,靜如一人。

等了一個時辰,雙方陣營依舊,無一人喧嘩。

一個時辰後,玉痕淡淡開口:「恭喜雲少主喜得貴子!」

雲錦冷凝的眉眼染上一抹笑意,「你的恭喜還不算晚,本少主收下了!」

「這一局棋,雲少主想如何下?」玉痕似乎向著鳳紅鸞這裡看了一眼,目光在她懷中的一團錦繡上頓了頓,淡淡問道。

「我們堵一局如何?」雲錦也看向鳳紅鸞懷中,眉眼溫柔如凝化了的霜雪。

玉痕問:「如何堵?」

「江山為棋!」雲錦收回視線,看著玉痕,「用你我這百萬兵馬,擺出七星幻陣和九轉連珠,看看那最後一顆落子在哪裡?敢不敢?」

「如何不敢?」玉痕挑眉。

「好!」雲錦一錘定音。

青藍、青葉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高台上的二人,青藍臉色發白,「小姐,雲少主和玉王瘋了,用這兩百萬兵馬擺下七星幻陣和九轉連珠上古陣法,那……」

她們可以想像鮮血和白骨怕是會這將這無回谷填平。該是何等可怕?

「什麼?用這兩百萬兵馬擺一局棋?」楚楓、文瀾等人聞言面色大變。

藍子逸一歎,「果然是玉王和雲師兄,除卻他們二人,這天下怕是無人敢擺上這樣一局棋。」七星幻陣對九轉連珠,上古兩大奇陣相撞,這兩百萬兵馬的下場令人不敢想像。

鳳紅鸞含笑不語。

雲錦和玉痕再不多言,背轉身,齊齊飛飯飯*煙。默染購買身而下。

雲錦回到鳳紅鸞身邊,眾人都依然從震驚中回不過神來。他不看眾人,對鳳紅鸞詢問:「可怕?」

「不怕!」鳳紅鸞搖頭。

「一個女人和孩子都不怕,你們怕什麼?」雲錦回頭瞥了眾人一眼。

眾人心神一凜,齊齊慚愧。可是心中卻暗暗想著那是普通的女人和孩子嗎?

「擊鼓!」雲錦吩咐。

雲藍軍中響起鼓聲。與此同時,西璃軍中同樣響起鼓聲,如雷貫耳。

「一句中鋒!」雲錦聲音清潤,足夠全軍聽到。

「並駕齊驅!」西璃軍前方傳來玉痕同樣清潤的聲音。

「左翼前攻!」雲錦目光看著玉痕。

「右翼前攻!」玉痕目光同樣看過來。

「四面星雲,九轉!」

「四面星雲,七星!」

「轉!」

「結!」

「破!」

「擊!」

「……」

兩人的眸光溫涼,七星幻陣和九轉連珠在二人口中清清淡淡如拂在耳邊的風。雙方百萬大軍在各個將領帶領下,星旗如刀,獵刃如霜,刀割劍戟,斧鉞鉤叉。大地在震耳欲聾的鑼鼓中顫顫作響。似乎在振奮和鼓舞著這千載難逢的一戰。

雲錦和玉痕二人端坐在馬上,風采一如往昔。似乎不是在用兩百萬兵馬下一局棋,而是在對坐品茶,話談清風曉月。無關生命和死亡,在他們的眼中,只是一局棋。

「子逸,上中鋒,分右路,轉為引,成登雲望月!」

「六哥,上中鋒,分左路,結為引,成破繭成蝶!」

「楚楓,左三騎,冰破!」

「八弟,右三騎,殲擊!」

「左將軍,西北角,轉起!搏!」

「左將軍,西南角,結起!克!」

「鐵戈破竹!」

「連環奪日!」

「爭!」

「攻!」

「守!」

「退!」

「……」

兩人聲音在鐵騎爭鳴,刀劍錚錚中清潤如泉。兩百萬人的戰場不見絲毫混亂,雲藍軍和西璃軍如黑白兩子,旗幟分明。雙方有攻有守,不分勝負。

青藍、青葉、弄花、弄蘭等人立在鳳紅鸞和雲錦身後大氣也不敢喘。雲不離早已經扔了那塊似木非木的牌子,興奮地睜大眼睛。

鳳紅鸞目光看著戰場,面色平靜。

「鳳還巢,轉,五行,金!」雲錦聲音一如既往。

「鳳棲梧,結,五行,火!」玉痕聲音亦如是。

「乾、坤、巽、兌!槊馬,起!」

「艮、震、離、坎!金戈,落!」

「燕尾騰空!」

「鋒矢後翻!」

「歸一!」

「合一!」

「偃月!」

「摘星!」

「破!」

「滅!」

「……」

星旗不停變幻,鐵騎井然有序如滾滾龍雲海沉浮,星雲爭日。兩大陣相撞,雷鼓聲動,鐵戈錚錚,各不相讓。勢必要分出高下。

雲錦忽然住了口,轉眸看鳳紅鸞,眸光含了一絲笑意,「鸞兒,你去上去試試?」

鳳紅鸞心思一動,對著雲錦眨眨眼睛。如此盛世風景,她焉能不想上去試試?他想著若是錦瑟在的話,勢必早就坐不住了。挑眉,「我能上去?」

「自然!」雲錦點頭。

「可是雲不離……」鳳紅鸞猶豫。

雲錦看向雲不離,他一雙細長的鳳眼使勁地睜大,他嘴角微勾,道:「一起上去!」

雲不離聞言立即揮舞起小手。

鳳紅鸞看著兒子歡喜的樣子,這小子大多數時候都安安靜靜。讓他興奮的事情實在不多。猶豫了一下,笑著點頭,「好!」

「小姐不可!不離公子還小啊……」青藍、青葉驚醒。

「再多嘴你們滾回去!」雲錦瞥了二人一眼。

青藍、青葉立即住口。這麼一副盛世風景,她們可不想被趕回去。但這可是千軍萬馬的戰場,不是開玩笑的。她們雖然沒上去,但看著如此情形也可以想像兩大古陣相較,陣中威力有多大。小姐自己上去還好,怎麼能帶著不離公子上去?

「繼續?」玉痕問。

「自然繼續!莫非玉王不敢了?才有此一問?」雲錦反問。

「朕有何不敢?」玉痕聲音清澈,「璃王!奪中鋒!」

「是!」西璃軍中打馬衝出一人,紫衣錦袍,飛身而起。

「鸞兒!不妨試試你的鳳緣天下!或者你想用寒靈凍了他也無不可!」雲錦看向鳳紅鸞,「守中鋒!」

鳳紅鸞抱著雲不離飛身而起。

似乎沒有料到鳳紅鸞抱著孩子出手,雲藍軍和西璃軍齊齊發出驚呼。但很快就被鑼鼓聲壓了下去。

「你的女人和孩子不想要了?」玉痕墨玉的眸子瞇起。

「我的女人和孩子想玩玩,我自然不遺餘力!」雲錦懶洋洋回道。

「別是個有去無回!」玉痕道。

「有去無回的另有其人,絕對不是他們!」雲錦道。

「你倒自信!」玉痕目光移開,看向中鋒。只見鳳紅鸞和君紫璃同時到達,兩人刀劍在半空中相撞,發出一聲錚錚鳴響,各自散開,之後雙雙挽了劍花,只見在中鋒處漫天花雨灑下。一紫衣一藍衣的光芒頃刻間蓋過了百萬大軍的戰場。

「本少主的女人和孩子,自然要信!」雲錦笑。

玉痕臉色微沉,「流月!七星變幻!」

雲錦收起笑意,「黑霧,九轉連環!」

「文瀾,結陣!」

「林麒!落子!」

「開!」

「放!」

兩兩對立,縱橫交錯,頃刻間滾滾長龍停,馬蹄嘶鳴聲止,兩百萬大軍再不動半分。

藍子逸對玉子墨,楚楓對玉子桓,黑霧對流月,百萬兵馬兩兩對陣。君紫璃和鳳紅鸞在那一處中間的高台頂端持劍對立,分別指向對方眉心。

「小姐!」青藍、青葉驚呼一聲。

弄花、弄蘭等人心提到嗓子眼。

七星幻陣,九轉連珠,如青山寺那一局棋,如公主府那一局火鍋棋局一樣。結果就是兩敗俱傷之局。天下盡毀!

雲錦嘴角微勾,緩緩吐出一個字,「毀!」

「雲少主!」青藍、青葉、弄花、弄蘭、文瀾等人齊齊面色大變。毀的話不止兩百萬兵馬齊齊身亡,還有少夫人的性命。

「你以為朕不敢?」玉痕墨玉的眸子瞇起一條縫。

「我以為你很敢!」雲錦不在意地一笑,清聲道:「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本少主只為一人而活,獨獨鳳紅鸞!天下百姓與我何干?」頓了頓,他眉眼張揚,聲音輕揚,不覺得這樣的話被擁護他的雲藍軍聽到有何不妥,「玉王可要想好了。你確定這天下百姓也與你無關嗎?」

玉痕看著雲錦,墨玉的眸中神色變幻莫測。

無回谷喧囂過後,風聲都靜止了!

「本少主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玉王最好快些決定!」雲錦再次開口。

玉痕忽然轉眸看向鳳紅鸞,鳳紅鸞並沒有看他,但她懷中卻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那小人兒兩手正抓著包裹著他的錦繡被子對玉痕笑。孩童清澈如水的眼眸與百萬戰場如今的凜凜殺氣極不相符。那笑顏似乎一下子就闖進了他的心裡,驅散了他心底的陰雲。

他心底忽然衝破雲霧冒出一個聲音。

其實汲汲贏取,處處籌謀,明明知道不可能再得到,卻緊抓著不放,不過是想要看這樣一張笑顏而已。他始終記得東璃那處山谷,她輕揚隨意的純淨笑顏。不想將那張笑顏變成一個人所有,而那個人還不是他!

如何甘心?

自然是不甘心!

但是如今可甘心?

看著那小人兒粉雕玉琢的小臉,那樣對著他笑,忽然就甘心了!

他怎麼會忘記,在臭老道找他之時他曾幾何時想過這江山天下?想到的卻是那個女子懷著孩子在鳳儀宮日日講故事的情形。她撫摸小腹時流露出的笑顏,一直住進他心底。他想著若是當初抓住了東璃那一處山谷中最初的心動,她如今就在他身邊吧!

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他以前時刻想要將這如畫江山盡攬入懷,何時改了初衷都不自知。如今真正想想,這天下百姓真的能與他無關嗎?

他沒有讓自己不顧一切瘋狂的籌碼!而雲錦有!

玉痕閉上眼睛。

「很難?」雲錦挑眉,「天下也有你猶豫不決的事情?」

玉痕閉著眼睛睜開,眸中萬千情緒盡退,只餘溫涼,是真正的涼如水。他看著雲錦,清聲道:「雲族在這世上除名,只餘雲山方圓之地,雲山隱世,一如千年前。雲城以北,望夫村以南,雲境所有城池盡數歸於西涼!你可同意?」

青藍、青葉睜大眼睛,弄花、弄蘭垂下頭。

無回谷兩百萬兵馬人人屏息。

「好!」雲錦沒有絲毫猶豫。

「藍雪在這世上除名,五十城池盡數歸並西涼,你可同意?」玉痕這回看向鳳紅鸞。

「同意!」鳳紅鸞聲音清麗。

「東璃再無君主,五十城池歸於西涼。璃王可同意?」玉痕看向君紫璃。

「同意!」君紫璃面無表情。

「既然三國之主都同意,朕便奉天命悉數接受。西涼改國號為」天「,奉為天朝,以西涼城為天朝都城。雲族、藍雪、東璃、西涼,再無國界之分。天下歸一!」玉痕聲音威儀,一派雍容王者之風,沉聲詢問:「雲少主、藍王、璃王可有異議?」

「沒有!」三人同時開口。

「好!」玉痕雙手交疊,輕輕拍了一下,威儀的聲音一改,看向雲錦,「但朕有一個條件,雲少主答應之後,這一局棋就此結束!」

「說!」雲錦瞇起鳳眸。

「雲不離每年暑日要去天朝京城待上兩月。」玉痕道。

鳳紅鸞一驚,猛地回頭看向玉痕。雲不離每年暑日要去天朝京城待上兩月?何意?

雲錦眉梢挑起,「本少主若是不答應如何?」

「朕在十年前重傷服用千年雪蓮之時用了一位藥引,名曰」寒殤「。雲少主要是不答應也行。但是寒殤為引,和子母血融合,於母體不損,但子體就不好說了。」玉痕淡淡地看著雲錦,「壓制寒殤的唯一方法,就是我的血!」

鳳紅鸞聞言一驚。

「本少主答應!」雲錦看了鳳紅鸞一眼,雲淡風輕,「每年只兩個月!」

「嗯,朕答應每年兩個月。但……」玉痕看向雲不離,雲不離依然對他笑,他嘴角微勾,「若是雲不離實在太喜歡天朝京城了,樂不思返,就不是朕能決定的了。他願意常住的話,你知道,朕也不會趕他。」

雲錦臉一寒,咬牙道:「不會!」

鳳紅鸞忽然笑了。她有什麼可擔憂的?即便去玉痕身邊,玉痕也必不會為難雲不離。

「嗯,雲少主有這個自信就好!」玉痕收了笑意,擺擺手,「雲少主可以走了!除你和雲夫人近身隨屬外不准再多帶走一人。這些都是朕之子民,自然由朕裁決他們的去留。」頓了頓,他特意強調,「比如鄱陽王!」

藍子逸聞言,低頭苦笑。他就料到這一局棋他的結果是這樣!一旦入了局,便被困於局中。當年他離開天山之時,師傅是這樣對他說的。果然應驗了!

鳳紅鸞心底一歎,如今天下歸一,玉痕接收雲藍軍,重整天朝疆土,需要用人。藍子逸無論是品,還是才,還是聲望、地位,玉痕自然不會放過他。他想要過閒雲野鶴的日子,怕是不成了。目光看向兩百萬兵馬的戰場,人人如石化一般,她不禁感慨。

這一局棋,多少人以為會血染無回谷?如今這樣的結果又是幾人預料?

兩百萬男兒身後的家園,雲錦有她,會視如無物。玉痕心底終於突破了雲霧有了仁慈。用自己的雙手覆蓋這天下百姓,她相信,這天下必然會迎來一場盛世繁華。

這一局棋,到此為止。無論是執棋的兩隻手,還是盤中的棋子。都會為參與這一場千載難逢的盛世而自豪!

「他與本少主何干?」雲錦瞥了藍子逸苦笑的臉一眼,不屑地道:「本少主本來也懶得在這裡多待一刻!」話落,對鳳紅鸞招手,「鸞兒,走了!」

鳳紅鸞笑著點頭,但並沒有立即下去,而是回身看著她面前面無表情的君紫璃,問道:「君紫鈺是真的死了?還是沒死?」

「沒死,皇兄帶髮修行青山寺,法號智善。智緣大師代師收得的弟子。」君紫璃道。

鳳紅鸞一怔,君紫鈺出家了?他不能想像君紫鈺也和智緣一樣穿著僧袍的樣子,不過好在是代發修行,否則實在可惜了他那張臉。點點頭,「我想知道東璃為何助西涼,且不遺餘力?難道僅因為太皇太后得了玉痕一顆雪蓮丸?」

「皇兄當初被雲少主帶走遭了重創,救回後命在堪輿。玉王用其血化藥,救了他。我答應東璃從此以西涼為尊。」君紫璃解開鳳紅鸞一直以來的困惑。

「原來如此!」鳳紅鸞一笑,疑惑解開,所有往事在這一刻都隨著她一笑化去,她低頭扳回雲不離始終看著玉痕的小臉,對他道:「不離,這是璃叔叔!」

君紫璃淺淡的眸光剎那湧上雲霧,多種情緒從他那一張臉上一一呈現。

雲不離認真地看了君紫璃一會兒,忽然對著他一笑。

君紫璃眸中翻滾的波濤退去,化為一片暖意,俊顏柔和下來,也綻開笑意,解下腰間的玉珮塞進雲不離的手裡,聲音沙啞,「這是璃叔叔給不離的見面禮!」

雲不離捧住玉珮,兩隻小手高舉,瞇著眼睛看著玉珮笑。

鳳紅鸞別開頭,這孩子誰家的?她不認識!給東西就要,真丟人!

「還不下來?」雲錦看著高台,臉色一沉。人家大方地給,他兒子為何不能收?

鳳紅鸞再不說話,對君紫璃點了一下頭,君紫璃亦是含笑點頭。鳳紅鸞飛身下了高台。並沒有立即回到雲錦身邊,而是飄身落在了藍子逸和玉子墨面前。

藍子逸看著雲不離,滿臉不捨,上前一步,收起劍,將他抱在懷裡,低頭吻了吻他小臉,「小不離,記得想藍叔叔哦!」

雲不離「咯咯」笑了兩聲。似乎在回應藍子逸的話。

玉子墨看著笑顏純淨的雲不離,眸中湧動著什麼,變幻不明。

藍子逸抬頭,將雲不離遞給玉子墨,「墨師兄要不要抱抱?」

玉子墨伸出手臂,在距離雲不離幾寸遠處頓住,身子有些僵硬。那軟軟的一團,粉雕玉琢的人兒,就是她和雲師弟的孩子呢!這麼小的人兒,這副笑顏,何人不愛?難怪七弟甘願放棄。他看向鳳紅鸞。

「子墨抱抱吧!他很喜歡你呢!」鳳紅鸞笑。

玉子墨輕顫著手將雲不離抱進懷裡,小心翼翼,生怕摔了,雲不離忽然動了一下,他全身僵硬,死死地抱住他,一臉駭然。

雲不離再次咯咯笑了起來。

鳳紅鸞和藍子逸也忍不住笑出聲。

玉子墨臉色一鬆,將手上的一枚碧玉扳指塞進雲不離手裡,「墨叔叔的見面禮!」

鳳紅鸞想著這枚扳指似乎是子墨從不離手的,這回雲不離可是賺了!

玉子墨將雲不離遞給鳳紅鸞,輕聲道:「紅鸞,保重!」

「割袍斷義斷的只是袍子,斷不掉情意。你也保重!」鳳紅鸞認真地道。

玉子墨眉眼間的陰鬱散去,笑著向雲錦看了一眼,對她點點頭。

鳳紅鸞抱著雲不離走向玉子桓。

玉子桓看著鳳紅鸞抱著雲不離走近,眸光閃過痛苦悔恨等無數情緒。鳳紅鸞在他面前停住腳步,低聲道:「錦瑟去時說告訴你不准再娶。」

玉子桓身子一震。

「人死不能復生,死前遺言也不過是為了美好的願望而已。你大可不必遵循。只要你心裡記著她就好。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是不想你孤獨一生的。錦瑟那個女人生平最愛說的就是反話。就像她其實一直喜歡我,偏偏說討厭我一樣。告訴你不准再娶,是想你遇到心儀的女子就娶回家。」鳳紅鸞道。

玉子桓袖中的拳頭攥緊,眸光湧上水光。

「你若是想接回雲不棄,自然可以去雲山接,他總歸是你的兒子。」鳳紅鸞扔下一句話。走向玉痕。玉子桓對錦瑟也是愛的吧?只是如今陰陽相隔。這一局棋中最錯誤的棋子莫過於他和錦瑟。死的人一死百了,活著的人卻一生痛苦。這樣的結果,也只能玉子桓獨自承受了。

剛走了兩步,玉子桓忽然拉住鳳紅鸞懷中的錦被,鳳紅鸞回頭看著他,他將脖頸上的玉觀音取下塞進雲不離手裡,對鳳紅鸞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了。」

鳳紅鸞點點頭,向玉痕走去。

玉痕端坐在馬上,看著鳳紅鸞一步步走近,墨玉的眸子平靜,無波無瀾。

「你還有完沒完?難道我要給你弄個告別儀式,讓你們母子慢慢告別?」雲錦眼神涼涼,似乎下一刻就要來拉人了。

「天色還早,雲少主急什麼?」玉痕揚眉。

雲錦冷哼一聲,「本少主怕你整理這兩百萬大軍累趴下!」

「那也不勞雲少主費心!」玉痕見鳳紅鸞走近,對她伸出雙手。

鳳紅鸞將雲不離遞給玉痕。

玉痕將雲不離抱在懷裡,軟軟的一團,輕得不能再輕,他卻有些抱不住。雖然不至於在兩軍面前失去威儀,但看著懷中的小人兒,眉目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嘴角微勾,說道:「我若不給你見面禮,你還對我笑嗎?」

鳳紅鸞愕然。

雲不離立即板起小臉,控訴地看著玉痕。

玉痕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清潤的笑聲如泉,無回谷兩側的延綿山巒都因了他愉悅的笑聲震顫,半響,他收了笑意,但眉眼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暢快,對雲不離道:「想要見面禮的話,那就暑日來西涼找朕要。」

鳳紅鸞望天。她說雲不離今天怎麼這麼愛笑,原來是討要見面禮呢!丟人丟得習慣了,臉皮就厚了,臉皮厚了,就不覺得丟人了!

玉痕將扁著嘴的雲不離遞還給鳳紅鸞,眸光微凝,「紅鸞,其實我早就承認你當初選擇他沒錯!朕給不了你想要的。」

鳳紅鸞笑笑,「嗯,我就是個小女人而已。所求不是站在高處,而是想掩入塵埃!雲錦能陪我站在高處,也能陪我掩入塵埃。」

玉痕掃了雲錦一眼,「他是一個好丈夫,朕卻會是一個好皇帝,我的雙手能保證在這萬里江山如畫下使我的子民安居樂業。」

「我相信!」鳳紅鸞笑著點頭。

玉痕再不開口,似乎要將她深深印在眼底。

鳳紅鸞抱著雲不離轉身,不說再見,不說不見。此生也許再見,此生也許不見。就留給緣分和命運去安排吧!

沒等鳳紅鸞走近,雲錦早已經等不及,催馬上前兩步,伸手將她拉上馬,還沒等鳳紅鸞抱著雲不離坐穩,他摟緊她的腰,雙腿一夾馬腹,玉雪龍四蹄揚起,絕塵離去。

青藍、青葉、弄花、弄蘭等這些親衛從屬緊隨其後。

無回谷兩百萬大軍看著那一行人離開。白衣藍衣相攜的身影漸漸遠去。這一副畫卷永遠停留在了兩百萬士兵的心中。直到看不到人影。眾人依然不能收回視線。

古來能棄江山的有幾人?

出了無回谷,信馬由韁跑了百里,雲錦才收了韁繩讓玉雪龍慢了下來。

鳳紅鸞想著雲不離在這樣的速度下還能呼呼大睡,實在有才。這幾日收見面禮收得手軟,估計給累壞了。唯一給笑容最多的是玉痕,居然沒收到他的見面禮,這小東西估計心裡嘔著呢!她偏頭笑問雲錦,「我們回雲山?」

現在獨獨雲山是她和雲錦的十丈方圓。雲山仙境,脫離天朝之外隱世。不錯!

「如今桃花谷的桃花該開了!」雲錦慢悠悠地道。

鳳紅鸞眼睛一亮,「這麼早?」

「嗯!」雲錦點頭。

「那……」鳳紅鸞猶豫,試探地問:「我們去桃花谷?如今合適嗎?玉痕剛執掌天下,我們就這樣不管雲族和藍雪百姓,藍雪有子逸和藍澈不怕,但雲族百姓會不會……」

「你以為雲族百姓沒有我會反了玉痕?」雲錦挑眉。

鳳紅鸞搖搖頭,「只是覺得你是不是該給雲族百姓一個交待!」

「那都是別人的事兒!玉痕若是沒有能力讓雲族百姓臣服的話,他如何配做這天下之主?」雲錦輕叱了一聲,低頭凝視鳳紅鸞,眸光溫暖得沁人心脾,低低溫柔地道:「爺從今以後就只對我的夫人交待!」

鳳紅鸞暖暖一笑,如被蠱惑,「好!你只對我交待!」

「嗯,我只對你交待……」雲錦眸光染上氤氳之色,聲音壓低,「我們今晚再洗鴛鴦浴吧!我將自己都交待給你……」

「……」原來是這個交待!可不可以不要?

鳳紅鸞剛要反對,雲錦已經低頭吻了下來,霸道封口,「不准說不……」

好吧!不說就不說,我交待給你,你交待給我,也就那麼回事兒!鳳紅鸞將反對吞回口中,紅唇輕啟,迎合雲錦的吻。

兩片唇瓣相碰,氣息相溶,如風飄雪,如胭脂醉,如女兒紅,細細碎碎,沉醉其中。

許久,雲錦移開鳳紅鸞唇瓣,「我們去桃花谷!」

鳳紅鸞抱著熟睡的雲不離軟軟地偎依在他懷裡,笑著點頭,「好!」

玉雪龍四蹄揚起,向桃花谷馳去。自此,廟堂之高被拋諸腦後,江湖之遠總有一日會踏遍他們的足跡。天下再無雲少主,再無藍王,只有雲公子與雲夫人。

譜寫一場盛世榮華,不過是願你我一世安好。

天山暮雪,玉宇瓊樓,此情不悔,此生不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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