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河蚌相爭之後的漁翁,得到了原本不屬於他這個私生子的一些晏家的殘羹冷炙。
而他也深知自己的身份,一年的時間裡,任憑汪總吳總或者程總如何,他兩耳不聞窗外事,隻做個準時上下班的吉祥物。
或許對於一個私生子來說,他擁有的這些已經足夠用了。
而其實對於晏北辰來說,他從來沒有想擁有什麽,他隻想毀滅什麽。
這對於別人來說,或許又是個瘋子的做法。但是晏北辰覺得,如果設身處地地想一下他的境遇,他想要毀滅晏家這個想法很正常吧。
晏家於他而言是罪惡。
是痛苦的根源,是泯滅他在這個世間最後的一抹良善的殺手,也是創造出他這個痛苦掙扎地矛盾集合體的造物主。
如果那個男人沒有□□他的母親,那他的母親會度過平靜安穩的一生,而不是在愛與恨的糾葛間,從樓上一躍而下,自殺在她的又愛又恨的兒子面前。
晏北辰心中一直有一個天平。
那個天平一端放著對自己的愛,一端放著自己的恨。
這個天平在母親的陪伴中,是維持著平衡的,他也在想或許他的存在會讓母親一次一次地想起那段痛苦的回憶,但是她同時也是愛他,也是從他身上感受到愛和美好的吧。
但是這個天平伴隨著母親死在他面前的時候斷了。
對於他自己的恨意,壓折了那天平杆,他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就在這種的精神和心理狀態下,他能健康成長才是有鬼了。
晏北辰知道自己是個瘋子,接受自己是個瘋子,隱藏自己是個瘋子,就這樣按照他想要的繼續生活著。
就這樣,他按部就班地做著吉祥物,按部就班地去了海城,按部就班地聯系了雙胞胎,按部就班地重整了整個晏氏集團,按部就班地得到了晏家的所有。
財富對於大家來說是什麽樣子的?
是金光閃閃,美好發亮的東西,不需要它們做什麽,就將它們擁入懷中,你就能感受到滿足和快樂。
而晏家的財富對於晏北辰來說是什麽樣子的?
是爛泥,是垃圾,是沾上就覺得惡心,讓他厭惡作嘔的東西。
他從來沒有想得到它們的擁有權,他隻想得到它們的處置權。它們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晏家,在得到它們,毀滅它們之後,晏北辰像是連同著他自己心底的恨和罪惡一並將它們消除掉了。
這是盤亙在他心中二十五年的暗。
在以前的時候,晏北辰想過,什麽才能讓暗徹底的消散。
是將它毀滅?
暗是不能毀滅的,就算暫時的毀滅,它也會再次滋生。
那該如何?
他就在思索著這個問題的時候,認識了安夏。而又在和安夏一天天的相處中,晏北辰想到了如何徹底的驅逐暗。
要有光。
只有光來了,它才能驅散暗,讓它們在美好和溫柔下無所遁形。甚至說,將它們在沾染了光之後,也變得美好和溫柔起來。
安夏就是光。
她能夠將那團暗驅散,同化。也能在將那團暗驅散同化的同時,籠罩他,把他從冰冷陰潮的對自己的恨意中解放出來。
他斷了天平都被修複好了,這也讓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來。
母親不會說話,她一遍遍用手語告訴他,她愛他,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在意的人,也是唯一能給予她快樂的人。
他不是她痛苦的根源,反而她因為能擁有他而緩解了痛苦。
只是痛苦是根深蒂固的,但她能在根深蒂固的痛苦中支撐十幾年是因為他的愛。而她支撐不下去也不是因為他,只是因為她太脆弱。她也希望,他不要指責怨恨她的脆弱。
晏北辰徹底放下了。
他這二十五年的人生,像是都生活在一卷陰雲裡。在母親還在時,只是多雲,在母親去世後,烏雲翻湧,他的人生暗得不見天日。
但是現在,他能感受到豔陽高照,雲淡風輕。而在這天空下,站著的是朝著他安靜笑著的安夏。
晏北辰看著面前同樣看著他的安夏,笑了了一下。
“就是這樣。”晏北辰道。
安夏的眼睫輕輕動了動。
晏北辰跟她說了一些事情,模模糊糊,關於他的,關於他母親的。在他這裡,他沒有將晏家的資產當成一筆財富,而是當成了一筆要毀滅的罪惡。
他毀滅不了,希望能放在她那裡,讓她照耀它們。
安夏安靜地看著晏北辰,她將文件拿在了懷裡,她沒有說什麽,只是在抱住文件的時候,對晏北辰做了句手語。
安夏:謝謝。
她沒有拒絕。
沒有因為他說的一切而有所掙扎。
更沒有因為這一大筆的財產而無措。
她像是為了晏北辰而生的,就像第一次他們見面,他讓她叫了他的名字那樣,她拿出手機,按了語音。
她總是能安靜地解決他的所有的問題,總是能滿足他提出的任何的要求。
在聽了他說的這番話後,她依然純粹本真,她跟他說謝謝。她感謝他饋贈地這一大筆財產,她也感謝他將她當成了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