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後,晏北辰抬眼看著供桌上的牌位,對安夏道。
“這是我母親的牌位。”
“我帶你過來看看她。”
晏北辰說完,坐在一旁蒲團上的安夏轉頭看向了他。
安夏知道關於晏北辰母親的很多事情。都是晏北辰告訴她的。在晏北辰的世界裡,在認識她之前,晏北辰唯一擁有的就是他的母親。而他的母親在他的面前自殺,自那之後,晏北辰的心就一片荒蕪了。
在這荒蕪之中,晏北辰沒什麽頭緒,他只知道母親的悲劇和自己的悲劇都是晏家造成的。所以他蟄伏多年,工於心計,最後也不過想是將晏家折磨得灰飛煙滅。
而在認識安夏後,這種想法伴隨著和安夏在一起的時光慢慢轉變。
有時候恨意並不是將它徹底摧毀就消失的,或者它可以轉變為別的東西,換成另外一種方式存在於他的身邊。
晏家於他是仇恨的根源,可是他沒有將它摧毀,他將它贈與了安夏。於他是仇恨,於安夏卻是一把強大的利刃。這把利刃能夠救贖安夏,那麽它的存在比摧毀也更有意義了。
晏北辰說完後,安夏就看向了他。而在安夏目光看過來時,晏北辰也轉頭看向了她。兩人目光對在一起,眼中都是安靜和笑意。
安夏微抿了抿唇,抬手對晏北辰道。
安夏:那我給阿姨上柱香吧。
看到安夏做的手語,晏北辰點了點頭。
而後,安夏從蒲團上起身,給牌位上了柱香。
在小保姆上香的時候,晏北辰又恢復了他那沒骨頭的狀態。他雙手支撐在身後,抬眼看著牌位,看著牌位前認真上香的小保姆。
他眼中的笑意伴隨著眼中安夏單薄的身影變得渺遠了一些。他像是回想起了很多事情,甚至連思緒都被帶走了。
在他思緒飄遠的時候,小保姆的香也已經上完。她雙手合十,朝著牌位拜了三拜,而後回過了頭來。
她漆黑明亮的眼睛看向他,裡面裝著安靜的笑。晏北辰那飄遠的思緒,就在這安靜的笑容裡被拉了回來。
他胸腔裡荒蕪的天地開滿了花兒。花香伴隨著清風飄浮,晏北辰眼中逐漸有了光。他看著站在那裡的安夏,看了一會兒後,他直起身體,朝著她伸出了手。
晏北辰的手伸過來,安夏也將手伸了過去,晏北辰拉住她的手,讓她重新坐在了他的身邊。
在安夏坐下後,晏北辰牽著安夏的手也沒有松開。他低頭看著安夏纖細的手指,和她十指交握合攏。
“陪我坐一會兒吧。”
晏北辰說完,安夏沒有說話,就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看向了面前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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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將母親的牌位供奉在這座道觀之後,晏北辰就忙碌了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回來看她。
以前在沒有安夏之前,晏北辰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無人的祠堂裡,坐在蒲團上,看著母親的牌位發呆。
他腦海裡有很多事情。
除了心理醫生外,他需要安靜的環境,熟悉的人陪伴在他的身邊,讓他整理他的思緒他的情緒,盡管這個熟悉的人變成了一塊牌位。
在坐在母親的牌位前時,晏北辰大多數時間都是沉默的,可是他心裡是在和母親說話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在他的心裡,也沒有一個人把他裝在心裡。
晏北辰很孤獨。
然而這種孤獨,伴隨著安夏的出現,像是一個遊走在人間的魂魄,逐漸變得透明,最後徹底消散了。
晏北辰和安夏在祠堂坐了一會兒,道長就邀請他們去喝茶了。
小道觀裡平時很少有人過來,小道童整天陪著個道長,也是十分清閑。在晏北辰和安夏陪著道長喝茶的時候,小道童就一次次過來,最後,安夏從蒲團上起身,陪著他去院子裡玩兒玻璃球了。
原本安靜的院子裡,有了玻璃球碰撞的清脆聲響,還有小道童開心的笑聲,晏北辰坐在蒲團上,看著院子裡安夏蹲在那裡配合著小道童玩兒著的身影,唇角勾起了個笑。
“你現在在往前走了。”道長給晏北辰斟了一杯茶,說了這麽一句。
道長突然開口說話,晏北辰收回看向院子裡的目光,轉頭看向了他。
道長依舊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在他看過去的時候,衝著他淡然地一笑。晏北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對。朝前走了。”
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道長一眼看破,讓他往前走。但是那時候晏北辰說,他是想往前走的,只是無論怎麽走,他都囿於過去。
因為他親眼看到了一杯茶在他面前摔碎,茶水濺了一身,它滾燙的溫度留在他的皮膚上,苦澀的味道落在了他的唇邊,他能清晰地看到它破裂鋒利的杯身。這一切的觸覺,嗅覺,視覺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腦海裡。他沒法忘記,也沒法走出來。
但是現在……
“有人給我擦乾淨了。”晏北辰重新看向院子裡蹲著的嬌小身影說道。
“她給我擦去了茶留下的滾燙溫度,擦掉了茶的苦澀,也給我斟了一杯我最喜歡的茶。”
安夏蹲在院子裡,和小道童玩兒著玻璃球。小道童的技術一般,而且小孩子對於遊戲,總是比大人要認真許多的。每一次彈玻璃球之前,小道童都要做一系列的預備動作和心理建設,磨磨蹭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