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穩婆, 你轉身看看,可認識站在你後面的夫人。」
譚穩婆適才一直在後面, 出來時也低著頭,沒有見到堂中有哪些人,聽她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爺這麽一說,她轉身看向站在她後面的程氏。
這十六年裡,程氏嫁給了殷博文, 成爲了國公府夫人, 生育了一對龍鳳胎,夫君不好色, 婆母不難伺候,程氏活成了京城夫人中最羡慕的對象, 而對程氏來說還不僅如此,她的長女還和她住在了一座府邸內,生活安逸的程氏和十六年前差別不大, 隻多了幾分富貴雍容。
譚穩婆一眼認出程氏就是當年她接生的那個小姐。
盯著程氏,她似乎看到了那一夜的大火, 怎麽也撲不滅, 火海中她那長得胖乎乎的小孫子對她張手, 兩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濡慕的望著她, 似乎想要她抱抱。
程氏心頭髮虛,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不敢去看譚穩婆, 她別開眼, 無意間對上殷長歡不屑的表情。
程氏心頭一突,難道調查這件事的人是殷長歡?
程氏下意識的就想要開口質問,可忽然前方一個人撞了過來,她不防,瞬間便被撞到在地,頭暈目眩間,一個人坐在了她身上,先狠狠的扇了她幾巴掌,再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聲音裡含著無盡的恨意,「是你,就是你殺了我的兒子孫子,是你……
譚穩婆的行爲嚇了衆人一跳,衙差急忙上前要把譚穩婆拉起來,但對譚穩婆來說,她念了十六年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只要在堅持一下她就能報仇了哪裡肯輕易的放過程氏,於是等衙差將譚穩婆拉起來的時候程氏狼狽得沒有半點侯夫人的儀態,臉頰紅腫,捂著喉嚨不斷的乾咳。
「青天大老爺,你要給我做主啊。」
程氏的出現再一次撕裂了譚穩婆心中的傷疤,她跪倒在地,聲聲哀泣。
鄭川道,「你有何冤枉?」
「十六年前,我被找去給人接生,但和往常不一樣,這家沒有男主人,懷著孩子的産婦是一個梳著未婚的女人,這個女人就是剛才我打的人。」
程氏啞著嗓子,神情激動,「不是的,我沒有見過你,沒有見過。」
「肅靜!」鄭川冷冷看著程氏,再對譚穩婆說話時聲音又柔和下來,「你繼續說。」
「這個女人生下了一個女兒……
譚穩婆把她對殷長歡說的全部重新說了一遍。
在說到錢嬤嬤讓人把佟氏的孩子丟到城外亂葬崗,佟氏忍不住哭了出來,殷成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娘,你放心,兒子一定會將妹妹找回來。」
看著靠在一起相互扶持的他的夫人和兒子,殷博武想走過去,但腿却怎麽都邁不開,他扭頭看向殷博文和殷老夫人,「你們知道嗎?」
殷老夫人怒道,「不過一個老婆子的胡言亂語,你們竟然都信了?」
她看向譚穩婆,「你口口聲聲說她換了佟氏的孩子,殺了你家人,你可有證據?這是大理寺,沒有證據都是栽贓污蔑。」
說完她看向鄭川,氣勢汹汹的問,「鄭大人,請問毆打污蔑侯爵夫人會有什麽後果?」
「小則關押重則流放,」鄭川問譚穩婆,「你可有證據?」
譚穩婆聽到殷老夫人和鄭川的對話一點不怕,她早就該死了,苟活這麽久就是爲了給家人報仇,「大人,我接生的那個孩子的右耳耳後頭髮遮住的地方有一塊拇指大小的紅色胎記。」
程氏一聽,笑了,「白雪沒有胎記,是你污蔑我,她沒有胎記。」
站在旁邊的殷白雪却神色一白,臉上是不敢置信的模樣。
佟氏忍住悲痛,「大人,殷白雪右耳耳後便有一小塊拇指大小的紅色胎記。」
做穩婆的接生了孩子都會檢查孩子有無异狀,當時譚穩婆看到了那個胎記,但她沒有說出來。程氏身邊的人爲了儘快的將孩子調換也沒有發現。
有胎記幷不是一件好事,在隱秘處還好,若是在顯眼處會被人認爲是不祥之兆,所以後來佟氏與殷白雪發現了這個胎記也沒有和人說過,程氏便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程氏說不出話來,驚恐的看著佟氏。
鄭川讓大理寺的女衙去查看殷白雪的胎記,程氏要阻止被人攔住。
女衙查驗後道, 「啓禀大人,殷白雪右耳耳後却有拇指大小的紅色胎記。」
佟氏又道,「大人,我還有一個證人,是當年替我接生的穩婆,據她說我那時生下的孩子身上幷沒有任何胎記。」
鄭川傳了替佟氏接生的穩婆,這個穩婆說她沒有在佟氏女兒身上發現任何胎記,說後來聽到傳言佟氏難産生下的女兒身體很好,像是足月的孩子還感覺很奇怪,因爲她接生下的那個孩子身體很弱,或許以後能養好但絕對不可能像足月的孩子。
殷老夫人心裡也急了,「或許胎記被頭髮遮住了你才沒有看見。」
「不可能。」穩婆道,「那個孩子胎髮幷不濃密,我不可能會沒看見。」
譚穩婆道,「我當年接生的那個孩子胎髮濃密,我是仔細看才看清楚了的。」
這時一個衙役忽然凑到鄭川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鄭川道,「傳。」
衆人聽見這個字都有些不解,還傳誰?然後他們便看見昨日才成親的王小四兒和殷琦走了進來。
看到殷琦,殷長歡有些訝异。程氏是她的嫡母,她如果來作證對她的名聲可不好。殷長歡以爲會爲自己打算的殷琦是絕對不可能也不會願意出來作證,所以她和佟氏一開始就沒想要殷琦來作證。
沒看殷家人一眼,殷琦走到佟氏身邊道,「大人,我可以作證,我親耳聽到我母親和錢嬤嬤說我大姐殷白雪是她和我爹的親生女兒。」
「殷琦!」殷老夫人厲聲喝道,「你在胡說什麽?」
王小四兒嗤道,「你才胡說呢,我家娘子怎麽可能胡說。」
殷琦看了王小四一眼,雖然夫君的維護讓她很高興,但這時候說這樣的話是不是不太恰當,「我有沒有胡說,你們心裡清楚。」
真相如何已經明瞭。
鄭川看著殷老夫人,似笑非笑的問,「殷老夫人,你還有想問的嗎?」
殷老夫人臉色鐵青,還問什麽,再問下去殷家只會更難堪。
「是他們陷害我。」此刻的程氏仿佛離了水的魚,再做最後的無謂的掙扎,「是殷長歡和佟氏勾結起來陷害我和白雪,佟氏知道白雪身上有胎記,是她把這件事告訴這個穩婆的,是他們心狠惡毒。」
佟氏怒斥,「你覺得我會污蔑自己的親生女兒隻爲陷害你嗎?」
殷白雪臉色慘白的看著佟氏,「娘,這不是真的,我是你的孩子對不對?」
佟氏看向殷白雪,這個她疼了十六年的女兒,然而曾經有多疼殷白雪現在就有多恨殷白雪,一想到她那個不知道還活著沒有的女兒,佟氏就恨不得將程氏與殷白雪都殺了。
「你不是我的女兒,」佟氏一字一頓的道,「我的女兒被你的親生母親丟在了城外亂葬崗,生死不明。」
該她出場了,殷長歡從椅子上起來。
「本郡主記得那個時候我母親還在世吧,」盯著殷博文,殷長歡聲音如霜,「也就是說你背著我娘和程氏有染,還生下了殷白雪這個奸生子。」
「長歡,」殷老夫人道,「這不是真的,殷白雪可能是程氏的女兒,但却不是你爹的孩子,是他們誣陷你爹。」
「是不是污蔑不是你說的,我自己會看。」殷長歡再次將視綫放到殷博文身上,「我說爹,你還真是痴情呢,爲了程氏和殷白雪,竟然連親弟弟的女兒都捨得遺弃。」
殷博文盯著殷長歡,他要是再看不出這一切是殷長歡安排的他就枉活這麽多年了。
殷長歡冷冷一笑,「都能捨弃與你有血緣關係的親侄女,想必要對我那擋了程氏路的母親下毒手就更容易了吧。」
衆人大驚,不敢置信的看著殷長歡。
殷長歡轉身對護衛道,「拿上我的令牌去見皇上,將今日之事完完整整的禀報給皇上。」
周氏也在,聞言不禁問,「長公主是被人謀害的?」
殷長歡點頭。
葉桓站了出來,「郡主不嫌弃的話在下替郡主跑這一趟吧。」
葉桓深得皇帝寵信,他願意跑這一趟再好不過,殷長歡福身,「那便麻煩葉大人了。」
葉桓忙往旁邊一躲,避開殷長歡的福身,看著殷長歡的眼睛柔聲道,「郡主客氣了,在下昨日說過,願爲郡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殷長歡嘴角一彎,面對殷家人的冷色散去,笑容甜美。
殷璃瞅了瞅他們兩個人,默默無語。
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