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被推搡間頭髮散亂,眼神呆滯,他覺得事情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啊樣啊。他之前打聽的消息,府裡老太太剛得了一場重病不能理事,還有個夫人,也是年前才從床上醒過來的。雖然現在掌著家,但是年紀小,又沒有閱歷,應該是好拿捏的很……其實他真的是準備了許多手段的,就算掌握了一些微末的證據又怎樣,不論是當面對質,還是賬面清查,他都做好了準備。到時候查不出來,最多也只能把他趕出去啊!
他漫天胡想的時候,身後的人就已經重重推了他一把,將他又拉回到現實。
高三見附近已經繞的差不多了,就又把他趕回大路上,直接帶他回城,準備將他送官查辦了。
袁璐和泓哥兒並沒有立刻就走。
泓哥兒見了,仍心存疑惑,「母親,為什麼不聽聽他如何辯駁?」
袁璐便笑道:「我又不是官府衙門裡的大人,他怎麼辯駁關我什麼事?我只知道他欺上瞞下,不敬主子是事實。你且記著,上位者雖然不可剛愎自用,但有時殺伐決斷卻也不能猶豫。管事那副樣子,不就是覺得一時間我們拿他沒辦法,才如此有恃無恐麼?可他卻不想想,遇到一個肯聽他解釋辯駁的主子那是福氣,並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福氣得。」
泓哥兒又垂下眼睛,慢慢地想著。他本就暈車,又走了大半天的路,袁璐怕他胃裡難受,就讓婆子在莊子上隨便找點東西,做了兩個小菜,煮了點粥。兩個人很隨意地用過了午飯。
午飯時有人有婆子來稟報說管事他娘翻牆逃走了。
鄉下莊子的土牆並不高,但也不是一個普通婦人能徒手翻過去的。
袁璐聽了也只得苦笑道:「倒是個手腳利落的。不必管她。」
午飯後,眾人人驅車回家。
剛走了半個時辰,忽然周圍隱隱有嘈雜的聲音,馬車也越走越慢。
袁璐撩開簾子一看,馬車周圍正在漸漸湧過來一些村民。而且這些人顯然不是跟過來的,而像是早就等在這裡的。
高三不在,袁璐身邊一共有私兵二十五人,婆子八個。輕易倒也不怕什麼。
馬車又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鐘,突然馬一聲長嘶,不肯再往前動了。任車夫如何鞭打驅趕也不肯再往前走。
袁璐便讓人停了馬車,派人去看,那人去看了回報說前頭地上不知道灑了什麼東西,剛過去就聞著十分刺鼻。人都這樣了,更別說馬了。那匹馬已經打著響鼻,十分不耐煩地用蹄子刨著地。
他們剛出了莊子,還沒轉到官道上。就這一條大路,旁邊就是農戶的田壟了。
這事情看起來就不簡單了,袁璐帶著泓哥兒下了馬車。棄了馬,她讓私兵背靠背圍成圈,中間八個婆子再圍成小圈,她自己和泓哥兒、青江和呂媽媽站在最裡面。
而他們下車以後,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村民靠近他們,並且都是年輕有力的男子,手裡拿著刀具弓箭之流,隱隱已成包圍之勢。
來者不善,如果是只有她一人也就算了,此時泓哥兒還在她身邊,她牽著泓哥兒的小手,不自覺地就開始冒冷汗。
泓哥兒顯然也沒遇到過這陣仗,他年紀又小,臉已經嚇得煞白。
袁璐對他笑了笑,安撫道:「別怕。」
泓哥兒也看的出她這笑容十分勉強,不由握緊了她的手。
袁璐又輕聲吩咐道,「萬一出了什麼事,你們就護著大少爺走。往前十裡就是官道,上了官道用身上的東西換一匹馬。先去找京畿衛,再回國公府。」
青江和呂媽媽聽她這話,竟是做了最壞打算的,剛要勸說,卻聽袁璐一聲高喝:「往前走!看誰敢攔我成國公夫人!」
眾人便簇擁著她和泓哥兒繼續往前。
袁璐面不改色、處之泰然,但其實已心如擂鼓。背上和手心都是冷汗。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那些本離他們十幾步開外的人突然一股腦地往他們沖過來。
那些保護在外得私兵也不是吃素的,立時提上手中的刀抵擋,他們出手都不留情面,被打的那些人雖然不至於喪命,但都是傷筋帶骨帶了血。
袁璐在這種時刻幾乎已經喪失判斷能力,她分不清到底周圍有多少人了。她身邊能打的,也就二十五個人。可這二十五人也會累會受傷,那些被他們打傷的退下去了,又上來了第二波、第三波……竟然像是不要命的,她只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人正在衝撞擠壓著他們。只要外面的私兵一是不察,就會有人伸著刀子進來。有兩個婆子悲傷就被砍傷了。
不久,除了他們最裡面的四人,其餘人都帶了或輕或重的傷。
袁璐心一橫,一把把泓哥兒拉倒懷裡,將他的眼睛捂上,寒聲下令:「格殺勿論!」
這一聲令下後,那二十五私兵也不再留情,一刀一個,直戳要害。
喊殺聲和慘叫聲不絕於耳,甚至空氣中都帶上了隱隱約約的血腥味。
袁璐一把把泓哥兒抱起,把他的臉按在自己胸口,低聲反復道:「不要怕,不要怕,沒事的,沒事的……」也分不清是對自己還是對泓哥兒說的。
照理說,村民遇上上過戰場的士兵那是絕討不了好的。袁璐本想著殺雞儆猴,可誰知道她那一聲令下後,真的有人見了血後,那些人卻更加瘋狂了。稍遠一些的人甚至已經不顧自己人開始放箭。
袁璐身邊又有兩個婆子肩膀上都中了箭。
這時圍在最外面的私兵也顧不得什麼,一人抓了一個村民党到自己面前。可那些放箭的人也並不會顧忌什麼,還是照樣放箭,沒多久那些被抓了的村民身上也都插滿了箭。
那些人已然殺紅了眼,或許從最初就沒打算回去!
私兵們邊退邊打,一刻鐘後,袁璐身邊的就只有十八人了。混亂中甚至也走丟了幾個婆子。
袁璐抱著泓哥兒走了許久,手臂已經麻木了,但是她卻渾然不覺,只是讓青江和呂媽媽拆了身上所有的荷包,一人抓了一把銀錁子就往外撒,那些村民見到銀子倒是知道彎下身撿。
這個空檔的功夫,袁璐把泓哥兒往一人身上一放,只道:「帶十個人,護送大少爺走!」
得了命令,那人並不猶豫,跟身邊幾人十分默契地分成了兩撥。
泓哥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這是在幹什麼!她在幹什麼!他一隻手抓上了她的衣服。他以為自己很用力了,但其實他還小,手裡根本沒力氣。
她只笑,「別鬧,娘親的衣服都被抓皺了。」說著就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
泓哥兒如鯁在喉,眼睛立刻就模糊了。
袁璐已收了臉上的笑,對那十人喝道:「快走!」
他們身上有功夫,就算有一人身上掛著個孩子也不妨礙什麼。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走出去很遠。
袁璐苦笑下,對身邊的人道:「委屈你們了,是我連累你們。」
青江和史媽媽都哭了,一左一右把她護在中間。
銀子很快就撒完了,袁璐等人身上的首飾也都扔了出去,但因為女眷過多並沒有走出去很遠。
他們身上帶的東西其實不少,銀子加首飾,少說也值個上千兩了。尤其是她身上的珠釵手鐲玉佩的,隨便撿一兩件也夠普通人一輩子嚼用了。
而那些人撿了東西,反而卻猶猶豫豫地不敢上前。
一時間局面又僵持上了。
袁璐便朗聲道:「把領頭的喊來,我們來談談,看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推了一個三四十歲的大漢出來。
那大漢操著一口不算流利的官話道:「我們不圖錢,你就把管事放回來我們就讓你走。」
袁璐抿了抿唇,道:「他犯了錯,已送了官。要放人也得去趟衙門。」
那大漢道:「那我們不管,什麼時候人放回來了,什麼時候我們就放你走。」
袁璐道:「我們都被你困在這裡,也沒有人去報信。且我們府上見我們遲遲沒回去,怕是已經派了人來尋。到時候來了人,並不知道你們只是要放人,只把你們當山澤土匪一般打殺了。」
那大漢就皺了眉,說:「那你跟我們走,其他人回去報信,等人放回來我們就放你……」
他話沒說完,史媽媽已喝道:「你放肆!我們夫人一品誥命在身,誰給你們這樣的膽子!」
袁璐把花媽媽攔下了,她並沒有高尚到留自己一個人下來,而讓其他人都走。剛那些村民殺紅了眼的樣子可仍在眼前,那種閉著眼睛往刀子上的狠勁兒讓她現在想到還會不由自主地打顫。
而眼前,卻還得好好談談,就算談不成什麼,能拖延一點時間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