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兒子說要把錦繡一塊兒帶去關北門,施夫人第一個不答應。
她當初就是懷著正燁陪老爺去膠州上任,四五個月的身孕出發,千般小心萬般注意,還是出了事,如今兒媳婦才剛剛有了身子,二月初就要跟著正霖去關北門,那哪兒成啊!
關北門是什麼地方,施夫人就是沒去過也知道那兒環境不好,黃沙遍地,吃的又這麼缺,到那兒不是享受而是吃苦,沿途去的時候正好是最要緊的頭三月,施夫人不會任他們胡來,說什麼都不肯答應。
三天後蘇錦繡喝完了林大夫開的藥,再去讓林大夫把脈時,施夫人還守在一旁,不等林縛生開口便道:「林大夫,錦繡這身子骨,現在斷然是不適合遠行的是不是。」
林縛生看了她們一眼:「你要去哪裡?」
蘇錦繡見他沒有要開藥的意思,放心了許多:「去關北門。」
「去這麼遠的地方。」
林縛生話音未落,施夫人便抓著這話道:「你看連林大夫都說關北門太遠,錦繡啊,你如今這身子並不合適去。」說罷施夫人又扭頭問林縛生,「林大夫,你說是不是,現在就該在家好好養著,哪裡合適出門。」
「她的身體不錯。」林縛生起身,不想摻和進來,就說了這麼一句。
施夫人還想勸蘇錦繡,屋外伺候在施正燁身邊的人前來稟報,施夫人便讓蘇錦繡在這屋裡等著她,匆匆過去,見她出了門,蘇錦繡微鬆了一口氣。
林縛生從架子上取了個小盒,放到桌子上:「你如今身體好,不必吃藥,去的路上每隔十日找大夫診個脈,這是安神助眠的,夜裡睡的穩妥,白天趕路也不會累著,過幾天我開兩個止吐的方子,你備著。」
「多謝。」蘇錦繡收下小盒後問他有關於小叔子的情況,「是不是真的不能根治?」
「除非是有神仙藥。」林縛生這回倒是沒有冷言冷語的懟,猜到她這麼問是與年前那個來了幾趟的小姑娘有關,林縛生向來是嘴硬心軟的人,年紀大了,也見不得有情人這麼個分別法,但再同情,有些事兒還是得照實說,「丫頭,病這東西啊,就是為了害死人的,很多都治不好,這世上奇奇怪怪的病更是不在少數。你就說那驅獸族人身上的病,何止一種,就算是年紀小的,說是治好了,這些人到老壽命還是會比正常人短一些,他們或許還要經歷個幾代人才能恢復正常,再說這二少爺的病,先天不足的,後天難以彌補,早產的孩子,他這五臟六腑本就沒有發育全,你怎麼補,這可不是你割了一刀後包紮完就能解決的事。」
「治不好,那應該可以比現在過的好一些。」要不然林大夫也不會耗在這兒好幾個月,肯定是有進展的。
「那得看他自己了,能不能站起來,這就是站起來了,也站不了太久。」林縛生這陣子都沒怎麼開內服的藥,他是想盡量減少他服藥,否則的話,這命長不了,「是藥三分毒,他這麼多年已經喝了這麼多藥,加上他這身體,將來不會有孩子的。」
這話早前也聽過一次,隔了幾個月再聽林大夫這麼說,蘇錦繡知道,他這是篤定的。
雖然這件事從未當著小叔子的面提起過,但蘇錦繡覺得他肯定知道。
「我知道了。」
蘇錦繡點點頭,那邊施夫人去了挺久,蘇錦繡便起來自己回了後屋,中午時施正霖回來了,回到後屋就開始讓蘇錦繡收拾東西:「先回施府去。」
兩個人回到施府後,這已經是月末的兩日,等到二月初時,隔天會過來看看的施夫人,在經歷數次和兒子博弈後,終於鬆了口。
蘇錦繡還想著會多磨幾日才會答應,沒想到這麼快:「你怎麼和娘說的?」
「這一去一年半載,你留在這兒不安全。」不論是夢是前世,他已經血淋淋的受過一次教訓,怎麼都不能把她留在這兒,「再者糧運本來就慢,我們走水路,進度都是一樣的,不會有問題。」
蘇錦繡接過他遞來的幾卷書,看了眼後讓清竹去找箱子來將這些裝好:「糧草也走水路?」
「到了西平府再換馬車,還更快一些。」
蘇錦繡算了算時間,她對去關北門的路很熟悉,大隊人馬運送糧草,過山路時卻有不便,但走水路也是有利有弊,從這兒往西平府也不是直達,怕是中途得換好幾趟船。
定下了走水路,戶部那邊上奏後,施正霖這幾日特別的忙,蘇錦繡出不得府,就讓清竹去了一趟蘇家,又差人將東西買齊,原定的二月初八出發的日子延後了三天,很快就到了。
出發的前一天施夫人回了施府,對兒子兒媳婦這一趟出去還是憂心忡忡:「多帶幾個人去,沿途要進城去,就先派人去看看,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在那兒留著,不用往下走。」
「娘,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說多了怕她擔心,蘇錦繡便保證會照顧好自己,不會有事。
「你們都是有主意的人。」施夫人歎了聲,她要強留,肯定是能將錦繡留下來的,可小兩口才成親多久,這就要分別一年半載,當年她不就是想著一別要三年,才懷著孩子帶著長子一塊兒去的膠州,加上兒子說的那番話,施夫人又覺得跟著兒子一塊兒去更好一些。
「這新皇登基才不過一年多,上都城裡就發生了這麼多事,你爹還說,要有機會外任,還是出去的好。」施夫人一個婦道人家,對朝堂上的事並不清楚,但眼看著這忠勇侯府倒了,根基頗深的寶相侯府也成了這樣,縱使都有理有據擺在上面,還是鬧了一些世家大族人心惶惶,生怕再被皇上拿來開刀。
再說兒子如今深得皇上看重,難保有些人家眼紅,就連她的娘家,因為小侄子的事,朝堂上就不知一回和丈夫兒子作對,還有這伴君如伴虎,小夫妻倆還是在一塊兒的好。
「娘您放心。」蘇錦繡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這一年多上都城中是發生了許多事,但這些不會影響到施家。」
「李媽媽年紀大了,我讓喜鵲陪你去,她做事穩妥,以往也跟我去過幾趟膠州,在外頭要注意些什麼她都知道,留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些。」
說完這些後施夫人又囑咐了許多,恨不得將這麼多年來的經驗都授給蘇錦繡。
當晚施夫人留在施府內沒回別院,第二天一早,她親自送他們出門。
………
馬車到了東市外的碼頭,幾艘船停靠在那兒,都已經裝載妥當。
施夫人又好生囑咐了一番,待蘇錦繡上船,出發時,還看到了個熟人。
南藥和施正霖一道從船艙裡出來,見到蘇錦繡後第一句便是恭喜。
兩個人說了幾句後有人從艙後過來,南藥跟了過去,施正霖則送她進了艙內:「這艘船大一些,南藥住後面。」
「南藥怎麼會在這兒?」蘇錦繡生了疑惑,她要是沒記錯,南藥是在翰林院當值的,這運送糧草的事怎麼都扯不到翰林院頭上去啊。
「他的官職只是掛在翰林院內,大都是奉皇上之命辦事,之前不是去過一趟漠北,這回皇上就讓他與我一同去關北門運送糧草。」
敢情他是閒差,聽命於皇上,哪裡需要他就去哪兒,這倒是挺符合南藥的脾氣,身為曲蟮北家的少爺,他也沒有要繼承家業的意思,反倒是自己來了上都城,在曲府裡過的自在。
對於這樣的安排蘇錦繡挺高興的,與熟悉的人合作,肯定是事半功倍,有他在施正霖身邊,蘇錦繡還更放心些。
沒多久後邊又有人來請,施正霖出去後,喜鵲帶著清竹她們將船艙內幾個屋子收拾一通,待安置妥當後,船已經行駛了很遠,正好過一段兩邊都是乾淨峭壁的峽谷,遮擋了陽光,吹來的風微冷,清竹取了披風給蘇錦繡披上,幾個丫鬟分工合作,留紫茵陪著她,其餘的準備午食去了。
等施正霖忙完過來,桌子上已經擺了一碗魚湯,蘇錦繡靠在窗邊翻著他帶來的書卷,見他來了,笑瞇瞇的指了指桌上的魚湯:「快喝。」
「喜鵲煮的。」
施正霖嘗了一口就知道是誰做的,娘讓喜鵲陪同過來,真是頗有深意。
「太腥了。」蘇錦繡不願多聞,前幾日開始她就感覺聞什麼味道都不太對,現在還越發嚴重,聞著不舒服就想吐。
「那讓她別煮了。」
蘇錦繡放下書阻攔:「別,不煮這個她還會煮別的,今早出門時娘吩咐了她好些,還備了食譜。」
施正霖之前受傷時,喜鵲奉施夫人之命,長達幾個月給他煮湯,蘇錦繡去的那次看到的並不誇張,施正霖縱使喝的不多,也夠嗆。
林縛生和蘇錦繡說過,必要情況下才需要補,否則平日裡照常吃就好,可又不能拒絕長輩的好意。
施正霖放下碗,與她對視,半響:「有辦法。」
………
是夜,已經距離上都城幾十里路遠的船上,南藥和施正霖商議完這幾日行程後回到艙內,發現桌上多了一碗魚湯,溫度適宜,正好下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