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說完之後,殿上很安靜,蘇承南剛才預想過許多,唯獨沒想到這個,作為父親,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尤其是對面還站著施尚書他們。
皇上卻是樂呵呵著神情,望著蘇錦繡問:「你想讓朕為誰賜婚。」
蘇錦繡撲閃著大眼睛,答的又清脆又快速,半點兒猶豫都不沾:「臣女想讓皇上為我和施少爺賜婚。」
皇上一愣,隨即殿內響起了他的笑聲,皇上看向施尚書他們:「施愛卿,正霖這孩子可有婚配?」
對施尚書而言,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讓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轉過頭看兒子,此時,施正霖看的卻是蘇錦繡那方向。
剛剛皇上問的時候,蘇錦繡跟著扭過頭來看,對上她的視線,笑意盈盈的神情裡,那一雙眼眸尤為閃亮,乾淨清澈,簡單的不用猜就看得出她在想什麼,又如此直接。
施尚書見兒子未作聲,便答道:「回皇上的話,小兒暫未有婚配。」
皇上笑呵呵摸了摸鬍鬚:「那正好,朕看這丫頭也十分的喜歡,今日就做了主,為這兩個孩子賜婚,你們看如何?」
皇上都開口了,他們能說不麼,蘇承南和施尚書即刻跪下來謝恩。
蘇錦繡那一聲謝皇上說的尤為真心實意。
進殿時兩家人還什麼關係,出去時這就成了親家,蘇承南看著自家「膽大包天」的女兒,再看施尚書,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兩個人道了別,明天施正霖還要參加最後一場考試,蘇錦繡輕踮著腳,笑瞇瞇的目送他。
出宮的一路上,蘇錦繡渾身上下都透著歡喜勁兒,還衝著蘇承南樂呢,到最後,當爹的一句話都說不出,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滿是無奈。
與這情緒不太一樣的是施正霖這邊,回去的路上,馬車內父子倆未作交流,等回到施府見到施夫人後才提及賜婚的事,施夫人在那兒足足愣了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兒子,末了催促兒子快回去休息,拉過丈夫問道:「蘇家大小姐,這才多大?」
「聽蘇大人說起,十二歲了。」
施夫人沉吟了片刻:「正霖說了什麼沒?」
施尚書搖頭,就是因為兒子什麼都沒說,他才回尚未婚配。
施夫人樂了,沒覺得什麼不好:「是個熱心腸的好姑娘,年紀小一些也沒什麼,過幾年娶進門,正霖的職務也穩定了,先立業後成家也好。」
最關鍵的是,她兒子沒反對啊,她之前還擔心兒子整日捧著書,她送去的姑娘家名帖看都不看,這下可好了。
想到此,施夫人就很快有了計劃:「本來只準備了謝禮,等聖旨下來,我再親自去一趟。」
楓院那兒,施正霖坐在書桌前,手裡執著書,生平頭一回,看不進去了。
竹官端了茶過來,小心將燭台挪了挪後勸道:「少爺,您還是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施正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苦茶,繼而置在手掌中輕輕摩拭,抬起頭看向窗外,從容的神色下,眼前恍若是她笑瞇瞇的樣子。
………
入夜回去的晚,蘇承南也就只告知了妻子,等到了第二天一早,聖旨到的時候蘇老夫人才知道。
這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施家的家世不錯,施大人又任禮部尚書一職,官居二品,施家大少爺年輕有為,尚未入仕就已經有了功績,而蘇承南就是個五品官,怎麼說都是蘇家高攀了。
宋氏心裡想著的是那施家簡單,雖說婚事定的早了,但又不是即刻成親,施家上下就這麼幾口人,沒有世家大族的繁雜,將來女兒嫁過去,也不會覺得難。
而蘇老夫人,在接完聖旨之後,聽聞這婚事是孫女開口和皇上求的,那神情就不大高興了。
她卻也沒說什麼,由劉莞兒扶著回了榮園。
蘇錦繡沒有注意到祖母的不高興,她在接到聖旨之後,就一直處在雀躍的狀態,拿著聖旨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扭頭就找宋氏:「娘!」
蘇承南和宋氏對看了眼,笑了,宋氏將她拉了過來,摸了摸她的頭,昨日從丈夫口中聽聞這件事時,她吃驚不小,那會兒才想起白天女兒問她那些話的用意,可誰能料到這丫頭膽兒這麼大。
「娘,我喜歡他。」蘇錦繡微紅著臉,看了宋氏後又看蘇承南,這下把宋氏給逗樂了。
她就見女兒喜歡舞刀弄槍,幾時聽到她說起過這樣的話啊,隨後輕拍了下她的額頭:「姑娘家要矜持。」
蘇錦繡噘嘴:「您不是還綁過爹。」說完之後,蘇錦繡怕挨打,趕緊溜了。
………
秋闈過後,皇上給施正霖御賜了個侍衛叫林牧,功夫很好,在之後的日子裡,保護了施正霖許多次。
而無需再去訓堂的蘇錦繡,更多的日子裡就是去找施正霖,還鬧出過不少糗事。
有一回,嚴華寺後山上,施正霖正和南藥他們在一塊兒商議事情,蘇錦繡趴在牆頭偷偷看他呢,誰知被個小和尚發現了她爬牆,情急之下,蘇錦繡就直接從上面翻了下來。
她身手好,倒是沒受傷,就是撞到了施正霖,兩個人又齊齊摔在了地上,施正霖還當了墊背,等她手忙腳亂的起來,南藥他們站在旁邊,每個人臉上都有笑意。
「你沒事吧。」蘇錦繡看他起來,有些心虛。
施正霖抬頭看那高高的牆頭,再看她身上沾著的葉子:「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來看你呀,但是怕打攪到你。」蘇錦繡拍了拍身上的葉子,忽然神情一頓,抬起眼簾,他的手正好從她頭髮上收回,手裡捏著一片枯葉。
蘇錦繡眼神閃閃,心跳加速,臉又紅了。
施正霖鬆開手,枯葉掉到了地上:「這麼高的牆,下回不要爬了。」
蘇錦繡望著他骨節分明的手點點頭:「好。」
施正霖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坐。」
幾個人坐下來,繼續討論尚未說完的事,蘇錦繡對鄴池水患的事瞭解不多,但只要是他說,就聽的津津有味,她喜歡他,還崇拜他。
竹官在旁給未來少夫人倒了杯茶,蘇錦繡捧起杯子抿了一口,眉頭微皺,朝著施正霖那兒看去,見他喝的也是這個,便又喝了一口,苦!
一個時辰後,施正霖送蘇錦繡上馬車。
看著馬車遠去,站在他身旁的南藥笑著評了句:「蘇姑娘,可真是一位奇女子啊。」
施正霖沒有回他,而是道:「我先入宮一趟。」
這日過後,蘇錦繡還是會時常去看他,知道他喜歡去沂園,還知道他喜歡喝苦茶,努力去靠近他,與他更近一些。
原本,這樣下去,所有的事就都該是美好的,但隔年入秋,宋家發生了一件大事。
關北門外,塔坨族來勢洶洶,宋家軍不敵,傷亡慘重,蘇錦繡的兩個舅舅皆戰死了,外祖父重傷,送回上都城時已是奄奄一息,沒多久抱著遺憾離世。
而就在外祖父過世沒多久,生下蘇錦繡後一直沒什麼動靜的宋氏再度有了身孕,這件事沖淡了些宋家出事的悲傷,可就在宋氏懷有身孕時,一天清晨,隔壁廂房內,蘇承南被發現與劉莞兒同屋,睡了一夜。
蘇承南根本沒有劉莞兒進屋的印象,這一晚他睡的特別沉,儘管能確認自己沒做過什麼,可對著蘇老夫人的怒意,劉莞兒的衣衫不整,蘇承南的解釋不能被接受。
蘇老夫人讓蘇承南納劉莞兒為妾,蘇承南不答應,蘇老夫人便「勸說」當時已經兩個月身孕的宋氏,要以丈夫的仕途為重,不能因為這件事壞了承南的名聲,傳出去的話,劉莞兒沒法做人之外,蘇承南身為朝廷官員,對劉家也不好交代,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納妾。
這是最好的補救辦法。
這時宋氏才意識到這是老夫人使的計,可她卻不得不答應。
儘管納妾後蘇承南沒有去過劉莞兒的院子,可這件事在宋氏的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在她懷有身孕的時候,在宋家落敗,她沒有依靠的時候,老夫人竟能這樣設計他們。
整日懷有心事的宋氏,原本就不利爽的身子,每況愈下。
一日清晨,蘇錦繡前去芳澤院時,親耳聽到劉莞兒對娘說了一番話,沒多久,宋氏腹痛難忍,小產了。
兩個月後,宋氏抑鬱而終。
蘇錦繡無憂無慮簡單快樂的生活好像到那天為止就結束了,那是十二月末,大雪紛飛的日子,蘇錦繡呆呆站在屋外,連門口不敢進去。
雪粒落滿了她全身,她冷的渾身發抖,清竹和冬罄她們跪著求她都不為所動,任誰來勸都沒有用。
她就這麼呆呆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看著如墨她們紅著眼眶。
一頂傘罩住了她的頭頂。
她好半響才轉過身,看到了他,僵著神情,眼眶頓時泛了紅。
跪在那兒的清竹和冬罄見小姐有了反應,忙起身,給她套上披風,又急忙去拿了暖爐過來,哭腔著求著蘇錦繡,不要再站在雪地裡。
蘇錦繡卻看著他問,嘴唇還僵紫著:「我娘和你說了什麼。」
宋氏臨死之前見了許多人,最後見的兩個人,是施夫人和施正霖。
宋氏拜託施正霖,按著聖旨上的日子把女兒娶回去,不要讓她為自己守孝三年,不要讓她在蘇家再留三年,若她不肯,就勸著她。
施正霖低頭看她,聲音輕緩:「你娘讓我好好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