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內很暗,從二層窗戶跳下後蘇錦繡聞到了香燭氣味,入眼幾排架子,中間放滿了蒲團,昏暗中牆上掛著的都是佛像,佛像下是供奉用的佛龕,這大約是寺廟裡僧人禪坐靜思的地方。
四處看了看後蘇錦繡在角落裡發現了往上的樓梯,快步朝那兒走去,從二層到四層都是如此,唯一的區別就是蒲團少了許多,佛像下的佛龕上都擺著未點的油燈,空架子靠在了牆邊顯得更加空曠。
蘇錦繡站在四層的中央環顧四周,沒有樓梯了,難道不在這兒?
這想法生出後就被否決了,佛塔六層,四層的頂也沒有那麼高,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再往上一層。
於是她看過幾個蒲團後順著牆沿檢查起來,在摸到第四個佛龕時蘇錦繡停了下來。
比起之前四個,這個佛龕上的油燈有些不同,沒有燈芯。
蘇錦繡拿出火折子吹燃,湊近了看,佛龕上的圖案和其它幾個一樣,底部托盤卻要高出半寸,放置佛龕的桌子還比別的來的乾淨,蘇錦繡忙將火折子吹熄,雙手扶著底部,緩緩朝著一側轉動。
佛龕很沉,用力轉動才轉動一半,之後再用力都沒法繼續往下轉,繼而蘇錦繡聽到了悶沉的響動,扭頭看去,位於右側的牆上,那空架子斜著裂開,竟延展出了兩人寬的樓梯。
蘇錦繡沒作停留,收其火折子後快步走上樓梯。
到五層後蘇錦繡看到了數個並列排著的架子,上面放滿了書,雖鋪滿了灰塵卻列的很整齊。
久不通風的塔內散著一股濃濃的腐舊氣味,蘇錦繡從最前面的架子上抽下一本書,輕輕拍去上面的灰塵,翻開首頁看到了上面寫著梵字經三個字。
書的紙頁已經泛黃,邊角處也有些破舊,這些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歲月的藏書安安靜靜的留在佛塔內,在蘇錦繡的印象中,它們未曾面世。
將書放回去後蘇錦繡開始找有關漠北外族的書,架子上還依稀可以辯出記號,蘇錦繡一個架子一個架子往後找去,忽然,底下不知那層傳來了動靜聲。
而且那聲音越傳越近,似乎是在往上走。
蘇錦繡粗略掃了一眼架子上的書,這個架子上放著的都是過去那些名人寫的傳記手札,要再往後找又怕引起別人注意,匆匆掃了下四周,蘇錦繡的視線定在了架子旁角落裡堆起的一堆書。
………
恆問大師帶著客人走上佛塔四層,正要介紹,視線落到靠牆的樓梯時愣了愣,轉頭問隨行的僧人:「有人上來過?」
「昨天夜裡淨空師叔他們在塔裡靜思,興許上去找過經書,忘了關。」
恆問大師點了點頭,隨後對身旁的客人恭敬道:「塔中藏書頗多,有許多收集自民間,其中有些由來已久,你說的那些這裡或許找得到。」
施正霖頷首致謝:「勞煩大師。」
「施主不必客氣。」
隨行的僧人點了燈,帶著他們上樓梯,到了五層後,恆問大師指了指架子的第四排:「施主可以去那裡看看。」
僧人將燈架到書架的空鉤上給他照明,隨後輕輕點頭示意後退到了恆問大師身後,施正霖朝裡面走去,很快到了大師所說的第四排,這兒列的書比前面還要多,甚至書架上都要放不過,在牆角堆起了許多。
施正霖抬起頭從左看到右,緩緩踱步朝牆角過去,半響,他停了下來。
在他上方的架子上列著幾本不起眼的書,薄薄的夾在這堆書中,若不是漠北二字,很容易就被忽略掉。
施正霖抬手將書從架子上抽了下來,忽然腳下有什麼抽動了一下,他低下頭,一縷衣袖飛快的從他腳底抽離,竄進了一旁的書堆裡。
視線往那處挪去,四目相對。
兩雙倍感意外的眸子撞在了一處,前者略有驚訝,後者更詫異,蘇錦繡蹲在書堆背後仰頭看著他,一隻手還維持著拉裙擺的動作,此時此刻她那瞪的澄圓的眸子顯露著她內心的情緒。
怎麼又是他!
秋闈的成績才公佈幾天,他作為解元正是得意時,好好的不在上都城裡受人追捧,跑來雲山寺做什麼。
施正霖也料想不到會在這兒遇見蘇家小姐,看她這樣子更像是偷跑進來的。
「施主,你身上還有傷,要不我讓濟禮來幫你找。」
外面傳來了恆問大師的聲音,蘇錦繡神色一凝,未等她反應過來,迎頭壓下來了一本書,攤在了她的頭頂遮住了她,隨後是施正霖清冷的聲音:「多謝大師,我已經找到了。」
他要找什麼?蘇錦繡下意識抬頭去看他壓下來的那本書,眸色一縮。
濟禮已經走到了書架這兒,見施正霖手裡確實拿了幾本書,抬手朝他行了下禮又退了回去,施正霖轉身取起壓在蘇錦繡頭上的書,一隻手飛快的拉住了書的另一邊,作勢要奪。
蘇錦繡飛快看了眼他手中的書,手中的力道半分未減。
施正霖沒有鬆手,兩個人僵持不下,蘇錦繡也不敢使太大的勁,既怕把書扯壞了又怕他喊僧人過來,在他嘴角微動,似要開口時蘇錦繡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敢出聲試試!
施正霖眼神微閃,在她滿眸的警告下開口:「恆問大師,可否讓我在此單獨呆一會兒。」
外面靜了片刻,隨後傳來了下樓的聲音,直至聽不見了,蘇錦繡霍的從書堆裡起身,趁著他不注意快速將書奪了過來。
施正霖看著灑落一地的書眉頭輕皺,蘇錦繡已經從這兒躍開離他好幾步遠,也擔心他鬧動靜,抬手先發制人:「哎,我先來的。」
施正霖沒有要拿回來的意思,反而是好奇她這樣的反應,「你要這做什麼?」
蘇錦繡反問:「你來這兒做什麼。」
「奉太子之命前來。」說罷,施正霖靜靜的看著她,似在等她的回答。
沒想到他會交代的這麼輕易,蘇錦繡一時語噎,避過他的視線:「這和你沒關係。」
從剛才發現她開始,她的週身就散著一股不可靠近的氣息,更像是針對他的,可施正霖反覆想都不明白為什麼。
見她時不時看他手裡餘下的幾本書,施正霖心念一動:「這些對你很重要?」
「你會給我?」
「我先下去,沒人了你再離開。」施正霖將兩本書收入袋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直接從書架這兒走出去,下了樓。
蘇錦繡輕哼了聲,難怪之前她找不到,原來早就被他拿走了,奇的是奉太子之命前來。這時朝中應該無人重視這些,太子殿下怎麼會對此感興趣。
拿著餘下這本,蘇錦繡心中總感覺有些事沒理清楚,等到底下再無動靜後蘇錦繡將書往懷裡一藏,快速離開了佛塔。
………
回到禪房時冬罄為她準備的午食已經涼了,蘇錦繡也無心吃,草草填過肚子後讓清竹備了紙筆,將拿出塔的書抄了一份,一面抄一面看,心越驚。
隨之而來的是更為沉重的念頭。
她若不來,施正霖走這一趟後太子殿下應該早早就收齊了這三本書,以太子的為人和賢能,那時若知道塔坨人和驅獸族聯合的危險,應該會及早告知外祖父,有所提防的話也不至於傷亡如此慘重。
可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那樣。
外祖父這一生保家衛國,未曾做出過逾越之事,沒了他關北門就會亂,皇上信任外祖父,還沒登基為皇的太子更沒理由要宋家倒下。
倘若不是太子,那就是有人從中作梗將這些消息瞞下去,又會是誰要置外祖父他們於死地?
蘇錦繡原以為找到了這些可以給外祖父一些線索,讓他和兩位舅舅能夠及早知曉有所準備,可似乎找的越深,她的疑惑就更多,外祖父他們素來在外,留在上都城的日子並不多,朝中也不該有樹敵才是。
「小姐,適才有僧人前來告知,您可以去拜訪恆問大師了。」
「清竹,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明早下山。」
蘇錦繡「啪」一聲合上書,起身走出禪房朝著恆問大師所住的地方走去。
回來時天已經黑了,蘇錦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裡想的都是宋家的事,想要趕快回上都城去。
後半夜實在是困的不行蘇錦繡這才沉沉睡去,第二天在雲山寺的早鐘聲中醒來,啟程下山。
到了福澤寺後並沒有租車的車伕,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遇見了一對昨日在福澤寺祈福留宿的夫婦,他們見蘇錦繡一個小姑娘,還帶著兩個丫鬟,於是將她們捎到了雲山鎮。
這時接近傍晚,再趕路回上都城就要夜宿在路邊,委實不安全,於是蘇錦繡決定在鎮上留一晚再回去。